96.

    如此久违的再会。

    如此糟糕的再会。

    我曾料想在战火熊熊的废墟中，和作为敌方大将的练红玉打上照面，可能会有一战，也可能会偷袭成功，不发生战斗。

    但那也该是刘玄渊和练红玉之间发生的事。

    练红玉不自觉地向前一步，而后停住，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对于我现在的样子有着疑惑，又不知道该从何谈起。

    ……没有攻击意向吗。

    我瞥了眼在她身后，默默举起扇子的侍从。

    夏黄文可是都做好战斗准备了啊。

    不过现在可不是处理煌帝国相关问题的时候。

    “红玉殿下，至少在辛德利亚，还请休战，”我脸上的笑容充满疏离，“我同样是辛德利亚的女官克拉拉，会参与进防御工事。”

    所以为了辛巴德，也不要在这里发生战斗。

    我的意思应当很明显，而练红玉本身也没什么想要战斗的意思，只是匆忙点头。

    “我不会攻击玄姐姐的……”少女的手紧握着，连衣袖也起了褶皱，“但是，在这之后，和我一起回皇宫吧！”

    她抬起头，眼中闪着细碎的光：“只要回去，好好和大家解释，然后向帝国效忠的话，红炎哥哥会原谅玄姐姐的！”

    年轻的皇女还有着想要回到过去的想法，感性压过理性，她即使知道不可能，却还是说出了这话。

    “您应该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我语气冷漠，不似从前和她交谈的时候：“在我毁了宫殿、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不可能了。”

    练红玉身子晃了下，但很快又立住了。

    她自然也知道，在国内被按上叛国罪的刘玄渊是不可能获得赦免的，即使皇帝和练红炎个人不追究，国家层面的威严也需要她来杀鸡儆猴。

    明白归明白，但她的心里，却还在希望能回到过去那段温馨的日子。

    那天的大雪……还有大家的笑脸，一直都在她的心中挥之不去。

    为什么、回不去了？

    玄姐姐究竟为什么会选择叛国？

    刘玄渊父母的商队发生意外，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为什么这次意外会造成一个已经沉寂了近四年的金属器使用者不惜与帝国为敌，也要毁掉皇宫呢？

    结论其实相当简单……有宫里的人，与此事有关。

    练红玉在联想到这一步的时候，被身侧的夏黄文止住。

    他说这还不是公主殿下能涉及的区域，现在该是好好磨练武力，看自己能为帝国派上什么用场的时候。

    她说她不相信玄姐姐会叛国。

    他说无论真实如何，皇帝陛下的话便是绝对。

    “那么公主殿下，去找刘玄渊本人问个清楚吧。”

    这是夏黄文给她的建议。

    可在那之后，无论皇室的大家如何寻找，刘玄渊和刘玄德就像人间蒸发一般，了无痕迹。

    她有时也会想着，你看玄姐姐什么也没做，根本就没有叛国。

    可刘玄渊之前的行动和言语，又无一不显露出背叛的样子。

    红霸哥哥也来找过她，说如果见到刘玄渊，即使抓不住，也一定要报告给他们。

    “玄姐……已经是敌人了。”绑着辫子的漂亮少年语调低沉，“是大家的敌人。所以红玉，不要感情用事。”

    她很想问红霸哥哥难道也相信玄姐姐叛国吗，但出于内心深处的畏惧，以及看到他那复杂的表情，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

    红炎哥哥和红明哥哥也是，一下就转变了态度，通缉令满大街都是。

    为什么大家能一下抛开那么多情感？明明之前还是那样亲近？

    玄姐姐能直接和红炎哥哥战斗，红明哥哥也像没有订婚那回事一样，平静发布通缉令。

    难道是因为她还不够成熟吗？

    她……做不到啊。

    本以为自己有着一肚子疑问和埋怨要说，可真的见到了刘玄渊的现在，练红玉猛然发现自己也说不出什么。

    该去寻找那个答案吗？……她其实也有些惧怕那个答案，所以只想着先找到玄姐姐，再思考别的。

    到了该思考和探寻的时候，又有些胆怯，害怕得到自己不愿接受的真相。

    抛开这些内心的矛盾，她从没考虑过玄姐姐背叛的选项，但面前的红发女性隶属于辛德利亚，自己也承认了。

    刘玄渊叛出煌帝国，转投辛德利亚，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她不想，但是作为皇女、作为未来的将军……

    “克拉拉，王找你。”

    完成军事会议的政务官出来找人，见这副沉默的样子也猜了个大概，但事情紧急，他不得不打断：“有关防御工事。”

    我朝着还站在原地的练红玉行了一礼，而后转身离开。

    走出几步，背后传来压抑着颤抖的声音。

    “玄姐姐，我不相信。现在没时间解释，我会等一切结束。……可如果是真的，我不会手下留情。”

    练红玉的话里没有任何指代，但我也很清楚她的意思。

    ——如果真的背叛了煌帝国，泄露出机密的话，她会作为皇女，尽全力抓捕我。

    甚至，杀了我。

    我转头，对她笑了。

    “嗯，这样就好。”

    97.

    “克拉拉，我希望你能负责维护结界内的安全。”

    在踏进会议室之后，我就听到了辛巴德难得不太轻松的语调。

    显而易见的，结界被裘达尔砸了个大洞，可这本该是属于雅姆莱哈的区域，怎会交予我这个外来者？

    本以为会是向外对敌一类的工作，最后确实在内防卫，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你的佛洛士，在防御方面该是毫无死角，我希望你能守住结界内的民众。”

    辛德利亚的王脸上还带着一半的黑色瘢痕，但在指挥时却和往常一样意气风发，不见半点端倪：“八人将会负责进攻，我们来正面胜负。”

    “为什么。”

    为什么要交给我这样的任务。

    作为辛德利亚的外来者，我真的值得被交予民众的安全吗。

    “因为我相信你。”

    站在会议室中心的辛巴德朝我笑着，我只觉得他的周围亮的耀眼，甚至有些灼伤。

    “相信你对辛德利亚的感情，也相信你和我们的感情。”

    “你是我值得交付信任的人。”

    啊啊，多么耀眼，多么自信。

    这正是我理想中的王，这正是我想成为的样子。

    “谨遵您的命令，王。”

    我第一次，估计也是最后一次，并非场面话地称辛巴德为王：“即使拼上性命，克拉拉也会护卫住民众的安全。”

    就让我唯一一次，真正作为克拉拉，为辛德利亚而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