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酒席。

    我抿了口面前的清酒，小心打量着现在的皇宫。

    和我印象中的没什么不同，还是那样恢弘、但是没有生气。

    辛巴德在和练红德假笑外交，条款都已经谈的差不多，果然煌帝国不能放弃全部在巴尔巴德获得的利益，能争取回有着独立国家名称的自治权已经非常不错了。

    ——但就我的经验来看，煌帝国可没有在附属地保留当地制度的先例。

    练玉艳甚至都没有出现，明明她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掌权人，朝廷一半以上都是组织的人，却还是只让皇帝练红德出面。

    也没看到其他皇子皇女们，要不是在军中，要不是不够格参加两国外交吧。

    ……换句话说有资格的练红炎练红明都不在，正好让我看看现在的煌帝国变成什么样了。

    将辛巴德送回自己的客房之后，作为陪侍的我们也应该回到客房进行休息，但我独自一人悄悄溜了出来。

    当然只是在客房附近的小院子里随处溜溜。

    之前在皇宫一直都生活在后宫那块，这块接待外宾的地方还真没来过。

    院中的假山池塘和植物都以观赏性为主，不见那些我常随意攀爬偷果子的种类。漂亮的白色小花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清秀可爱。

    我闭上眼，再睁开已经成为了魔装时候的样子，黑瞳黄底。

    第31柱魔神佛洛士，掌管沉默与回归，有着帮人找寻失物，看穿隐藏秘密的真实之眼。

    在巴尔巴德我的身份就已经暴露得差不多，但辛巴德（带全了金属器版）还在国内，也不怕组织的人突然发难。

    有靠山就是那么有底气。

    睡觉的人，我靠辛巴德你怎么还裸睡……快半夜了还在加班的礼官和侍从们，这地方压榨人的做法还真是多年不变……不知在做什么运动的男女，哎呀非礼勿视……变异的迷宫生物、研究魔神能力的设施、以及无数在地底工作的人们。

    找到了。

    我收回了外放的能力，低头整理起刚刚看到的东西。

    我知道帝国在对迷宫生物进行研究，但原以为是希望研究出能对付这些东西的特效药，没想到是在做人和迷宫生物的合体实验。

    远距离通讯装置练红明也和我提过，但也只是提过，不知道确切的位置在哪，现在倒是一清二楚了。

    我是不是掌握了太多军事机密啊。

    万一打不赢我必然被灭口。

    “哦呀，这不是辛德利亚的使者大人吗？夜已深了，是否该歇息了呢？”

    黑发女人没带一个护卫，就这样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属于练玉艳的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就像真的只是皇后陛下夜游看到使者闲逛好心提醒。

    ……但怎么可能呢。

    在她独自出现在这里的时候，这样的场景就只能是想象了。

    好想一拳打在她那张笑着的脸上，让她再也笑不出来。

    好想把她四肢都砍断，脑袋捏爆，死的七零八落。

    好想杀了她。

    但是不行，我还做不到。

    所以要忍耐。

    我深吸一口气，平复住内心激荡的情绪，行礼：“皇后陛下夜安。我散心后便准备去歇息了。”

    “是吗，那就好，”她向前走了两步，靠近我，向我的头伸出手，“夜晚可是很不安全的，即使在皇宫里也是如此。”

    我僵直着身体，维持行礼的姿势没有动。

    “像是武功高强的刺客，也是时有出现的。”

    她从我的头顶拿下一片落叶，随手扔在了旁边：“一不小心，亲近的人就消失了呢，皇宫就是这么个吃人的地方。”

    忍、忍、忍……

    忍****！

    听到她这话，我终于再忍不住，抬起头来瞪着她：“你没资格说这话。”

    这个举动就像是打破了所有的伪装，对面的女性举起广袖遮住嘴角，露出个温柔的笑。

    “还以为你去了哪里，没想到你找到了那个magi，还得了辛巴德的庇佑，”她慢悠悠地继续，“真是薄情的人啊，那么快就忘了此世的家人吗，他们临死的时候，可是叫着你的名字……”

    “哎呀真是可怕，像要吃人一样，”皇后看着我现在的表情，像是害怕一般退后两步，可脸上却仍是游刃有余，“但你的眼神已经变了哦，变得懦弱、无能……我还是更喜欢那个毁了宫殿时候的你。”

    “玄渊。”

    女人的嘴角上扬。

    “玄德还好吗？”

    你这**还敢提阿德——！

    我脚底的地面猛地下沉，裂缝直到她的脚下，被不知名的东西挡住没再继续前进。

    ……冷静。

    周围的鲁夫都开始大幅波动了，不能被发现，更不能堕转，不能让他们如愿。

    阿德现在应该在雷姆，组织还没伸手到那，莎赫扎德还活着。

    “皇后陛下多虑了，我并非那位‘玄渊’，”我站直身子，再朝她施了一礼，转身离开，“很抱歉伤了皇宫的地，辛德利亚会负责赔偿。”

    “夜深露重，使者大人也请小心。”

    身后传来柔和的提醒，但我没有在意。

    能控制住自己不回头发动极大魔法已经是我自制力极高的表现了。

    练玉艳……“魔女”……总有一天，一定要杀了你。

    58.

    终于结束了，好歹是没闹出什么事来。

    ……没闹出什么大事。

    煌帝国的风景倒是还和几年前差不多，甚至连街道也没变多少，只是皇宫中属于组织的魔导士数量又多了。

    没有我想象中变化大。

    这次回访知道了更多秘密的事。

    我手里所掌握的资料如果透露出去，煌帝国一定会元气大伤的吧。

    但我不会说的。

    我要用自己的手，整治这个国家。

    做到我之前逃避的事情。

    ——你无法永远逃避选择。

    我想起练红炎曾对我说过的话。

    这样看来，我是选了被他斩首的那一条啊。

    “在吹夜风吗，克拉拉？”

    辛德里亚的王拿着两杯酒走上甲板：“看了眼现在的煌，感觉怎么样？”

    我接过他递来的酒杯，抿了一口：“没我想象中变化大，还是那样。”

    顿了一下，我还是和他分享了有关组织的消息：“……八芳星的势力渗透得更为严重了，煌帝国已经难以和组织完全分开了。”

    “如果想要摧毁组织，就必须摧毁煌帝国。”我看着海面，平静地道出这个事实，“你会帮我吗，辛巴德？”

    辛德里亚和煌帝国在明面上还是持续着友好关系，看这次协商就知道了。虽然辛巴德在背地里和组织掐的死去活来，但在煌帝国却仍是一副仅仅出来外交的样子。

    所以我也只是想到就说了，基本也能猜到他的答复。

    “如果是作为克拉拉和辛巴德，我很乐意出一份力。”

    紫发男人也随我一起看向海面，夜晚的海面风平浪静，只有月光洒落的地方才能看出阵阵波澜。

    “但辛德利亚需要和煌帝国维持友好关系。”

    ——和我想得一样。

    我笑了，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说的也是，毕竟你是国王大人嘛，要思考很多东西。”

    “万一我以后出了什么事，我弟弟就拜托你了。”

    “……交给我吧。”

    变动很快就要到来了，虽然我还不确定具体的时候，但隐隐能感觉到不对劲。

    抓住机会，一举灭了组织和煌帝国现有政权；又或是投机失败，直接身死在与对手的战斗中。

    “到辛德利亚之后我应该会再呆一段时间，至少要把阿里巴巴教好。”

    我对自己的学生有种奇妙的责任感，煌帝国的几个都是优秀学生，不能让阿里巴巴毁了我名师的招牌。

    我把酒杯递还给辛巴德：“你应该不会赶我走吧？”

    见话题被转开，辛巴德脸上也带上笑容：“怎么会呢，辛德利亚可是大欢迎。‘幻之第九人’克拉拉，在民众中可是很有名的存在。”

    “别说这个名字……”

    我捂住耳朵不愿再听。

    在看到辛巴德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的王之道是我学不来的。

    那自信、能聚集他人、领导他人的气质，不是我能通过学习或者锻炼获得的。

    我需要学的，是如何治理一个国家。

    所以在被尤纳恩交给辛巴德之后，我主要跟着贾法尔学习。

    作为政务官，他每天处理的文书很多，当然作为外人我不能看那些机密文件，但一些不重要的事他会交给我去做。

    辛德利亚不是个大国，无论是比起煌帝国还是我之前的国家，人口都要少上好几倍。这样的结果便是，送到贾法尔这个“国王秘书”身边的文件，除了需要做出国家决策的重要事项之外，还包含了“夫妻矛盾”、“孩子取名”、“找寻失物”、“邻里不和”等等……不太该出现在一国政务官桌上的东西。

    我也曾疑惑过王真的有必要了解这种事情吗，但仔细想想这也就是所谓的下基层，也该是了解民生的一部分，所以就去做了。

    在经历过无数帮居民调节矛盾、找东西（一找一个准）、在八人将未到之前就把海兽打了等等小事件之后——

    我这编外人员的名号就传了出去。

    至于这个微妙的外号，则是我无聊时候说“八人将有九个人不是很正常……不对我够不上八人将的名号，那就是影子编外人员，啊……那就是幻之第九人！”

    天知道当时的我就是随口一提，没想到这名声就越传越远。

    对不起黑子，对不起小野O章，我不是故意借你名号的。

    “如果克拉拉你加入辛德利亚的话，我们会负起责任保护下属和下属的家人。我可以给你承诺，不会让你们再受伤害。”

    月光下，男人表情真挚，金色的眼睛就像淬了蜜似的，他口中的话语对我来说也极具诱惑力。毕竟我最初的梦想，就只是想和家人一同生活而已。

    可现在不一样了。

    “我可是才被男人骗过哦辛巴德？你以为这样的承诺对我会有效吗？”我玩笑似的打了下他的肩膀，避开了回答，“我早就下决定了。”

    他也像是料想到我的回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没再多说：“是啊，克拉拉很坚强，不会甘于受人保护。”

    “那么我也给出属于我的答案，出于朋友的立场，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帮你的。”

    辛巴德朝着我露出个笑，很温柔，像是在安抚我心中的不安和焦躁。

    ……他果然看出来了。

    但我已经很难再相信那种承诺了。

    辛德利亚的王最后也没忘了让我早点回去睡觉免得着凉，说完就直接进船舱去休息了，看来也不是自己想要喝酒才出来的。

    心理健康也是人员管理的一部分。

    “辛巴德真是个好人啊……也是个好王。”

    “但是真的好累啊……”

    眺望着远方，我淡淡的感慨消散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