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琳混圈以来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她不是没有被人戏弄挖苦过，但这么明晃晃的辱骂，她是第一次遇到。
这么久以来，不管是面对别人的冷嘲热讽也好，亦或者是轻蔑的眼神，她都照单全收。
她知道，她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个抽烟混圈的臭biao子，人人都能上来冲她吐口唾沫，她还得装作一脸无所谓。
从进这圈子开始，她早就把自尊踩在脚底下，她也以为她早就没了那东西。可今天，当许城那一巴掌狠狠甩在她脸上时，久违的羞耻感充斥着她的内心。
乔安琳将洗手池的水龙头拧到最大，水花四溅，胸口处瞬间淋湿了一大片。
她不去理会，弯下腰凑到水龙头下面，冰冷的凉水直直拍打着她的脸，水珠顺着她的额头划过脸颊，聚集在下巴，最后滴入衣领。
已经入冬，刺骨的寒意很快席卷全身，可她像感觉不到冷一样，任由凉水在脸上流淌。
不知道淋了多久，随着身子止不住打了个冷颤，她才伸手关掉水龙头。
抬起头，对上镜子里的自己，左脸上的巴掌印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亮眼。
她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口袋，想抽根烟缓缓，结果发现自己压根没有带。
她的心里升起一股燥意。
抽了几张纸擦干脸上的水珠，乔安琳想出去买包烟，结果一转身却看见厕所的门口倚着个人。
那人斜靠在门框边，身子松松垮垮的，指尖夹着根烟，随着他双唇的动作，猩红的烟火上升起袅袅白雾。
隔着那层白雾，乔安琳只看见了一双带着审视的眼睛。
乔安琳理了理头发，尽量让发丝遮盖住脸上的印痕，好显得没那么狼狈，她扯了扯唇角，面上的表情尽量保持淡定。
她装着云淡风轻的样子：“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男厕所在隔壁。”
“没走错。”
他懒散的从嘴里丢出这三个字。
听到他的回答乔安琳唇角勉强维持的笑渐渐消失，她再度回忆起包厢里的事情，刚平复下来的情绪慢慢开始变得汹涌。
她在外面从来不甩脸子，这会，她懒得装了。
“如果你是来看我笑话的，那你刚才在包厢里应该已经看够了。”
段斯逸嗤地一声：“怎么？恼羞成怒了？”
乔安琳不打算搭理他，从他身边越过却被他一把扯住胳膊，她侧过身子，嘴巴还没张开，对方就率先开口了。
“出来混，你装什么清高？”
他的眼里满是鄙夷：“当婊.子还要立牌坊？”
彭垚正拿着电话在包厢外联系人，看见段斯逸走过来：“你干嘛去了？”
段斯逸看了他一眼。
彭垚没再问了，他继续翻着聊天软件。
“妈的，我就不信老子wx里几百个妹子找不出一个合适的。”
段斯逸倚在包厢门口叼着烟，看他生怕怠慢了许城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彭垚：“还是不是兄弟了，不帮我想办法就算了，还在这幸灾乐祸！”
“我怎么帮你？”
彭垚：“唉，不如你重新把乔安琳找回来吧？”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找了老半天彭垚也没找出个颜值能达到许城要求的，他有些挫败地合上手机，抽了根烟。
“我疯了。你说说现在的女的，真他妈奇怪。”
段斯逸听了他的话似乎来了兴趣，掐灭烟头没有进去，而是继续站在那。
“你说这乔安琳吧，几次碰到她不是混局就是想傍男的，这回给了她机会，让她一次傍个大的，我看她混十次局都碰不到你哥这种层次的，她那人那么有眼力见，不可能看不出来，结果关键时刻给我闹幺蛾子。”
彭垚和乔安琳总共没见过几次，每次碰见她都是出入一些娱乐场所，再加上她在外面的流言，对她的印象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他以为她和那些混圈女一样，势力，会玩也够开放，结果今天的举动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好像和他印象中那种随便的女生不太一样。
段斯逸：“不知道什么叫欲擒故纵？”
彭垚：“我倒不觉得她在玩手段。”
“你在外面玩这么久连这种套路都看不清？”
彭垚：“正因为我混的局多，见的妹子多了，才看出了她的不一样，我觉得乔安琳这人，没她表现出来的那么随便。”
段斯逸听了他这一番话，轻嗤了一声。
彭垚搭上他的肩：“骚年，你好像对她成见很深啊？”
出了KTV，乔安琳一路往前。
迎面吹来刺骨的凉风，天上开始飘起雪花，街上的人无一例外都裹着厚厚的棉袄，只有她，衣着单薄的行走在风中。
她的身子在寒风中忍不住微微颤抖，但她却感觉不到任何冷。
她仰起头，一片片雪花落到她的脸上，她闭着眼睛，嘴里呼出的热气也在顷刻间卷入风中。
周围行人的脚步声，谈话声以及车子鸣笛的声音她都听不见，唯有段斯逸说的话一直盘绕在耳边怎么也消散不掉。
脸上有水珠划过，她伸手拂过，才发现，不知何时，眼底已经一片湿润。
她很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上一次还是在弟弟乔朗死的时候，这一年以来，混局混久了，她都变得麻木了，早就学会怎么收起自己的喜怒哀乐。
生活从来没有给过她选择，她不想重新过以前被欺压没有尊严的日子，但现在她也只是换了种方式继续任人践踏自尊。
这样的日子，到底还要持续多久？
她在冷风中伫立了许久，直到口袋里的电话作响才打断她的情绪。
是乔爸打来的。
乔安琳深吸一口气，等情绪平缓下来后才按下接听。
“喂，爸。”
乔爸：“你在哪呢？”
“我在学校啊。”
乔爸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可你同学怎么说你没去学校？”
乔安琳心里抖了一下：“同学？”
“你给爸爸说实话，你现在在哪？”
乔爸的话刚说完，电话那头插进来乔妈严厉的声音：“你让她现在赶紧给我回来！”
乔安琳一路上都在想该编一个怎样的谎话来把她逃课的事圆过去。
想了一路她都没想出来。
乔安琳大约猜到来她家的应该是周雨瞳，虽然周雨瞳平常大大咧咧的，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还是知道的。
因此她也就不担心周雨瞳会说漏嘴什么。
来到出租门门口，乔安琳踌躇了几分钟才敲门。
没一会，乔爸就给她开了门。
乔爸看了她一眼：“进来吧。”
乔安琳走进屋内，看到乔妈坐在沙发上，脸色不佳，而她旁边坐着的那个女生并不是自己猜想中的周雨瞳，而是殷紫柔。
乔安琳心下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她心中升起。
殷紫柔在家里坐了几分钟便说要回去了，乔妈：“还不送送你同学？”
乔安琳回过神，和殷紫柔一起出了门。
她们走到公交站台，殷紫柔察觉到乔安琳的脸色不太好看，小心翼翼地问：“我，我是不是不应该来你家找你啊？”
乔安琳没应声，她脑子里在担忧着等会回去该怎么面对爸妈，她一直以来在他们面前扮演着好学生的形象，这次她逃课的事情败露，他们应该会对她很失望吧。
见乔安琳沉默，殷紫柔继续解释着：“我看你没来学校，我以为，我以为你不会再来学校了……”
乔安琳心头有些烦躁，她平常不混圈子的时候都不抽烟，只有心情很不好的时候才会想要抽一根。
她拿出烟盒，咬出一根，刚想点燃，忽地想起等会还要回去，默默地收回了烟。
殷紫柔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乔安琳看了她一眼，终归还是不忍心说太重的话。
“行吧，你回去吧。”
殷紫柔没什么错，她只是和自己一样，没权没势，想要找个靠山。
没被霸凌过的人是不会懂被人欺辱是怎样的滋味，她懂，所以她对她那些小心思并不厌恶。
……
回到家里后，乔安琳明显感觉气氛变得凝重。
乔妈刚刚碍于殷紫柔的存在不好发作，这会，家里没了外人，她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她冲乔安琳道：“过来。”
乔安琳看了看乔爸，在家里，乔爸和乔妈一直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这回大概也觉得乔安琳太不懂事了，乔爸没有出言制止，而是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乔安琳老老实实地过去。
乔妈道：“你答应过妈妈什么，你还记得么？”
出乎意料的，乔妈并没有问她逃课的事。
“妈妈一再嘱咐你不要多管闲事，你都忘了是吗？”
乔妈的这句话让乔安琳一下子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妈，你听我解释。”
乔妈：“解释？你当出头鸟帮同学，轮到你被欺负时又会有谁出来帮你？！上次妈妈和爸爸被那群混混欺负，周围的人情愿看戏都没有一个人肯帮我们报个警，他们都不愿意惹火上身，你一个小孩子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乔妈说着说着想起了一些伤心事，眼角开始泛起泪花：“你太让妈妈失望了，你弟弟的事情没让你长教训么？”
“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乔妈心里的苦楚越来越浓烈，她想起儿子在医院的病房里，全身上下都是伤痕，五脏六腑已经被踢烂，躺在病床上一动也不动。
她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不想再失去女儿。
乔妈捂着脸不停地哭泣，儿子的死一直是她心里的痛，每次想起来她都会难受。
乔爸怕乔妈情绪太激动，连忙过来安抚她：“好了，好了，不提那些伤心事了。”
“妈，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会掺和别人的事了，你别生气了，妈。”
乔妈这段时间一直担惊受怕，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好，她一直收敛着自己的情绪不想让乔爸和乔安琳担心，现在像是终于有了个情绪宣泄口一样，她捂着胸口，越想越伤心。
两父女一直说着好话安抚她的情绪，最后乔妈哭着哭着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乔安琳吓坏了，一边不停地喊着：“妈妈你怎么了？”一边让乔父快点打急救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