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地，段斯逸玩骰子玩的还不错。

    几把下来，两个人输赢五五开。

    乔安琳本来以为他这清心寡欲的模样，玩骰子应该玩不过自己，再怎么着也得二八开，结果玩着玩着，她发现自己面前的酒杯一次次倒满又一次次倒空。

    段斯逸摇晃着手里的骰盖：“继续？”

    明明两个人喝的酒差不多，她还心机般往酒杯里泡了水果，最后，她喝得脸微微发烫，旁边那人却跟没事人一样，稳如泰山。

    先前就吹了好几瓶啤酒，这会子又连着喝了几杯威士忌，乔安琳只觉得脑袋里一阵发翁，四肢跟灌了铅似的，有些使不上劲。

    在这么下去，她真得出丑了。

    于是她又使出了自己的老套路。

    她的手盖住段斯逸握骰盒的手，轻轻往下压。

    “抽根烟。”

    段斯逸掀起眼皮子去看她，女生脸微微泛着红，呼出的气体一下重一下轻，鲜艳的嘴唇被酒水染得愈发饱满妖艳。

    她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然后扔向空中，头微微往前一靠，两片血红色的朱唇便含住了烟屁股。

    侧头，点燃烟尾，烧起点点猩红。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得不能再熟练。

    看这功力没再这圈子混个几年，是做不到的，而混得越久，也证明越烂。

    段斯逸想起她刚刚与自己的接触，顿时觉得恶心。

    那股厌恶的情绪越涌越深。

    注意到段斯逸的眼神，乔安琳转过头，晃了晃手里的青色烟盒：“女士香烟，抽过么？”

    乔安琳本想趁着抽烟的功夫让脑子清醒点，谁知道威士忌这种烈酒是越往后酒劲越大，她现在还勉强有些理智，但眼前已经变得逐渐模糊。

    她压根没看到段斯逸眼底的异样，也不等他应声，自顾自叨叨起来：“我猜你肯定没抽过。”

    她双腿交叉搭在一起，半截身子往前倾，胳膊肘搭在大腿上，托着腮，慵懒地看着他：“这烟味道淡，男的都抽不惯。”

    “是么？”

    段斯逸也咬了根烟。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瞧她这副模样，一时间还真分不清，是真醉还是假醉。

    乔安琳：“要不你试试？”

    也不等他开口说话，她挪动着身子往他那边靠了过来。

    她歪着身子，抽出烟盒里最后一根烟，不管不顾地塞进他的嘴唇里。

    段斯逸被她突如其来的一系列操作弄得微怔了几秒，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烟尾就被点燃了。

    他下意识吸了一口，一股淡淡的薄荷味布满了整个鼻腔。

    这烟味道很淡，他抽烟有几年了，烟瘾也不小，一根下来，跟没抽似的。

    乔安琳给他点了烟，心痒难耐，又想抽了，结果倒了倒烟盒才发现，已经没烟了。

    “没了。”

    她扔了手里的烟盒，气馁般歪进了沙发里。

    在沙发里躺了两秒，她眼睛不经意间扫到段斯逸旁边的烟盒，上面赫然印着“和天下”三个字。

    她眯了眯眼睛：“你尝了我的烟，是不是也该让我尝尝你的？”

    段斯逸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身子松垮地窝进沙发里，语调淡淡：“自己拿？”

    得到了应允，乔安琳从沙发上直起来，探过身子，伸手去摸那包烟。

    结果手短了，摸不到。

    段斯逸也不帮忙，就这么懒懒散散地看着她。

    乔安琳又往前伸了伸，还是拿不到。

    她干脆换了个姿势，跪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撑着，一只手去拿。

    拿到后，乔安琳往回缩身，这沙发软得出奇，手一按下去，那一块就整个陷了进去。

    她喝了酒本就没什么力，两只手一陷进去，失去重力，连带着整个人也趴了下来。

    她这一趴，直接趴到了段斯逸的腿上。

    “碰瓷？”

    头顶响起段斯逸没什么情绪的声音，乔安琳费了好半天劲才从沙发上起来，一抬头看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以及眼中鄙夷的目光。仿佛看惯了这样的把戏，十分不以为然。

    奶奶的，她刚胸撞他身上了，他就这副死人表情？

    面不改色，眼中一丝波澜都没有，就算再怎么装清高，正常男人该有的反应总归有吧？

    谁知他不仅没有，脸上的表情漠然得不能再漠然。

    乔安琳：“不好意思，酒喝多了。”

    她说着，手往后探，看似按着他的腿想直起身子退回原位，实际上借着力，干脆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身上。

    这一举动让段斯逸脸上的表情又冷了几分。

    这表情让她想起了他先前在包厢外面时看她的眼神。

    都在这个圈子混，装什么？

    真这么清高自持，又来这个圈子玩什么？

    这个圈子的男生哪个不是玩女人，她还真想看看，这张伪善的面具下到底藏着怎样的面目。

    乔安琳借着酒劲攀上他的肩膀，她今天穿的是一条抹胸吊带，肩上那两根细细的吊带也不知何时被她蹭了下来。

    她慢慢靠过来，与他脸对着脸，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挑逗他的话语，却见他面下一沉，紧接着，他毫不留情地一把将她推进沙发里。

    “怎么，除了陪玩，你还兼职陪.睡？”

    他拿起烟盒，偏头咬出一根，阴沉沉地：“滚。”

    —

    乔安琳回到了先前的房间，拎起茶几上的包，准备打道回府。

    另外一旁的房间里彭垚等人正玩得起劲，她想了想，没必要打招呼了，反正下次再见面的机会也渺茫。

    就在她走到包厢门口，准备推开门出去时，彭垚不知什么时候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口，乔安琳注意到身后有人，手上的动作停止。

    彭垚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满身的酒味，看样子喝了不少。

    “哟，”他看了眼乔安琳手上的包，”就走啊？”

    乔安琳这会酒劲已经过了，人清醒了不少。

    “这不是赶着下一场。”

    彭垚摇头晃脑地：“下一场能遇到我们段少这么牛逼的人？”

    “我刚看见你在段少的房间里待了很久，你们俩干嘛呢？”

    提起这个，乔安琳脸上浮现了几丝臊意。

    好在彭垚没看见后面她怎么被赶出来的，“还别说，刚有好几个妹子进去，没待两分钟就被赶出来了。还是乔美女魅力大啊。”

    这话听不出是讽刺她还是打心眼里佩服，乔安琳懒得去分辨了，她没什么心情的打发着眼前的醉鬼。

    “下次告诉你。”

    “有事，先走了。”

    “诶，等等，”彭垚喊住她，“上回你给我们的号码是个空号。”

    乔安琳动作没停。

    彭垚一把合上门：“你比我喊的那些妞都厉害。”他看了眼段斯逸的那个房间，“留个号码，下次还喊你。”

    出了包厢门，乔安琳坐电梯到了一楼，穿过长长的走廊，在路过靠近大厅门口的一间包厢时，她想到什么似的停住了脚步。

    她抬头看了眼包厢号码，然后慢慢靠到门口，借着猫眼往里瞅。

    里面的“□□”停止，男生们纷纷光着上半身子，有的甚至裤子都懒得穿，直接坐到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开始抽烟。

    旁边沙发上，那女生衣衫不整，披头散发躺在上面，整个人跟具尸体一般，只有双腿微微抽搐着。

    乔安琳转身离开。

    出了KTV，她拿起手机，报了警。

    其实这样的事情在这个圈子早就屡见不鲜，她也知道，这些事与她无关，她见到这些事应该高高挂起。

    她尝试过很多次做个冷漠的局外人，但又在不经意间想起那张躺在太平间里惨白的脸。

    如果那时，也有人站出来，哪怕只是报个警，结局会不会就不是那样了？

    乔安琳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回了家，现在时间还早，乔母和乔爸才刚出摊。

    两夫妻正在忙活着准备食材，摊位上只有零零散散一两桌客人。

    乔母：“怎么现在才回来？”

    今天是周五，学校下午只上两节课。

    乔安琳：“老师布置的周末作业里有两道题不会做，就去办公室问了下老师，所以回来就晚了。”

    乔安琳在学校一向乖巧懂事，乔母对她说的话都深信不疑。

    “晚饭热在电饭煲里了，你快上去吃饭吧。”

    乔家租的是典型的老破小，生锈的楼梯扶手，楼梯间半明半暗的老式灯泡，墙皮外翻掉了一地的墙屑，上面印着各种各样的广告。

    乔安琳住的房子再三楼，不高也不低。她拿起手里的钥匙打开铁门，门随着她拉门的动作发出刺耳的声音。

    她来到厨房，把饭菜从电饭煲里端出来。

    已经十一月，羊城的天气还未变得很冷，这里沿海，一年四季有一半的时间都泡在夏天里。

    这里没有冬天，最冷的时候也就穿个厚点的外套，自从来了羊城后，乔安琳已经忘了冬天是什么样子了。

    吃完饭后，她洗了个热水澡。洗完澡后她就直接回了房间。

    她不怎么爱玩手机，也没有睡前玩手机的习惯。她每次打开手机要么是回信息要么就是查资料。

    这是高三，也是她最关键的一年，平时混那些局就让她消耗掉了很多时间，不想再让手机占去时间。

    她已经熬了这么久了，不想让所有的努力都白费。

    热水倾洒后的暖意让乔安琳渐渐进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已经是后半夜一两点了。

    准确来说她是被楼下的争吵声弄醒的。

    起初她并没有在意，翻了个身，继续闭着眼睛睡。

    可下面越吵越大声，男人的咆哮声，怒骂声，最后还有一道妇女带着哭腔像是在讨说法的声音。

    乔安琳瞬间从床上惊起。

    像是心电感应一般，她来到客厅，拉下百叶窗，看见自家摊位上，几个街溜子正在闹事。

    周围围满了看戏的群众，乔爸和乔妈，被围在里面，旁边的桌子椅子全被掀翻。

    乔安琳几乎是立刻冲下了楼，因为跑得太急，连鞋都没换，她没心思去管，飞似地跑到了摊位上。

    她挤进人群，声音颤抖：“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