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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花为信

    现今京中传言,大多围绕大夏的勃勃野心,以及败后如何不甘,正在养精蓄锐,谋而后动之词展开。

    一说大夏人入周,穿大周服饰,说大周话语已是不成文的规定,却还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穿着大夏服饰出入,甚至直接出入盛京城,难说是不是在挑战天家权威,想要重蹈覆辙,再起战事。

    二说大夏当初本就不甘败给一个不论是武力还是财力都不如他们的小国,多年以来都在休养生息,现今瞧着大周已是一步步壮大到可以媲美大夏的强国便开始坐不住了,当初那人便是被派来打探虚实的,却不想竟是不知被哪个大周勇士当街杀死在了畔月湖边,好不痛快。

    这全都是这些天段满枝让游隼四人出门打听来的消息,不局限于街头巷尾口口相传的同一版本,而是将现今流传在世人口中的全都搜罗了过来,再统一放在一块儿看,便知晓这都是同一模块复刻出来的,换汤不换药,明显便是有人刻意为之,或许是为了让流言更加自然的传入泰安帝耳中,也或许是想要浇灌久未淋甘,但仍旧不可小觑的掩埋在心中的种子。

    她还让地雀找到了这些消息开始散播的源头,起先是一群在去年春季落了榜,却自诩不凡,不愿离京的穷酸书生,在那大夏人被游同想无意杀死在街头后,便开始在京城的酒楼或是茶肆大言不惭,还有直接在大街上肆意宣扬的,有意曲解那大夏人的死因,胡乱揣测大夏皇帝的用意。

    刚开始那些人的话还没什么头绪,一听便是胡诌,许是想要借此引起注意,信的人也不多,但是不过多久,那群书生的言论忽然便开始统一了起来,虽然话术不甚相同,但其中的意思却是异曲同工,而且还将之前日日留坐在酒馆茶楼改做了街尾小巷,说不清具体是从哪天开始的,但当有心人注意到的时候,城中的言论已然开始一发不可收拾,甚至已经有了往外拓展的趋势。

    大战之后,大周上下伤亡惨重,年轻男子都被迫上了战场,能够回来的屈指可数,留在家中的不过老弱病残,妇女婴孩,先不说战后光是稳固朝堂动荡,安抚百姓生计便要花不少的时间,再是铺桥修路,接通各地,修缮郡县,如此已是分不过来人手,于是像是普及基础教育这样的事情更是行进缓慢,以至于大周上下多是没了丈夫,又没什么学问的女子,光是忙着养活一家几口便已是忙的歇不下手脚,战后初生的孩子也没学堂可上,身边更是没人教导,所以一瞧见听说是考过科举的读书人便容易偏听偏信。

    这或许也是那幕后之人将目标放在这群自命不凡的穷书生身上的原因,即便那传言从一开始便漏洞百出,可听的人却大多不会注意,更不会主动思量,只会将重心放在大夏想要重启战事的野心上,以至于后来一传十十传百,传的便都只会是她们在意并且恐惧的东西,而那些能瞧出漏洞的说辞早便被抛出八百里外了。

    如此既满足了那些书生的虚荣心,又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一举两得,好不聪明。

    段满枝倒在了榻子上,嘴里含一颗饴糖,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喜欢战争,甚至于不息亲手挑起一切,先是游同想口中的那个皇叔,便连自己的亲侄子都能下的去手,再是大周,如今尚且还没露出过尾巴的幕后推手,一场战事,得夺走多少人的性命,这对于他们来说究竟有何好处?

    段满枝不懂,自榻上翻了个身,便见秋桑推门进来,取了她的外衫搭在胳膊上,“小姐,外头有人找,说是燕居院的编修,姓介。”

    段满枝怔愣了一会儿,随即一“骨碌”爬起了身,燕居院的?还姓介?那自是介祯远无疑,想来是为了介炳蛰之事,虽说她从前是给过他那么一点儿自以为是的小建议,此后更是再也没见过面,现在又弄死了他爹,也不知介祯远这一趟来,究竟是福是祸。

    不知怎的,段满枝竟忽然有些紧张起来,好歹也是让人家从以前的“家庭美满”沦落到现在的孤身一人,即便那几个货色从前待他并不怎么样,可终究还是将介祯远一人孤伶伶的留在了这世上,也不知会不会恨她。

    段满枝心思忐忑的在秋桑的帮助下重新理了衣裳,直到走出了院儿门方才想起来问,“人在何处?”

    “前院儿的小花园儿。”

    段满枝立刻调转了方向过去。

    介祯远还是那般,跟去年她初见时一样,温其如玉,仍旧是翩翩少年,不过面上已是比从前沉稳许多,大概是已经在宫中做过了事情的缘故,或是介炳蛰的事儿多少对他有些影响。

    段满枝过去时,介祯远正仰头面对一枝垂落而下的海棠花,娇艳开的正盛,却被昨夜的大雨打的花枝都垂落了下来,他先是盯着看了一会儿,随后伸手轻轻拨了拨,抖落了盛在花托里头的雨水,谁曾想那花枝一旦轻巧下来,便立刻弹了回去,打中许多挂了雨水的枝叶,一时间树梢上原本静止的水珠全都砸了下来,噼里啪啦洒了他一身。

    也不知那介祯远是没反应过来还是太过迟钝,竟也没被吓着,只是保持着抬起一只手来的姿势,沉默着被雨水浇了个透彻。

    段满枝一时禁不住笑出声儿来,随即又觉得不妥,立马便捂上了嘴,却不想还是被那人儿给听了去。

    看着正在不远处定定站着的段满枝和秋桑,意识到方才的蠢模样尽数被人看了去,介祯远一时红了耳朵,便连脖颈都羞的粉嫩,赶忙擦了手上的雨水,对着段满枝深深作揖,“段二小姐…见笑了。”

    “介大人。”段满枝只笑,递了一干爽的帕子过去,“好久不见,还是去屋里说话吧,此处有风,大人如此,怕是要凉着了。”

    介祯远如此一听,一双耳朵更是红的透彻,火辣辣的发烫,“那便…依二小姐的意思。”

    段满枝将人带去了一旁的水阁,又让人燃了炭火给介祯远烘烤湿透的外衫,这才看向他,“介大人今日过来,可是为了你父亲之事?”

    介祯远闻言只一顿,像是没想到段满枝说话竟是如此直接似的,可又转念一想,当日初见时她便是这般直爽,一席话直听的他有些没头没脑的,夜里躺在床上,想破了脑袋也不知所为何意,直到如今才算是懂了。

    “这确是其中一件,不过本意还是想来看望二小姐的,听闻二小姐先前坠崖失踪了好一段儿时间,介某没帮上什么忙,本该前几日便来看望的,又怕来此拜访之人络绎不绝,二小姐顾不上,遂歇了几日,等人少了才堪堪过来,还望二小姐莫要介怀。”

    “怎会。”段满枝只笑,随即面上带起几分歉意,“令尊之事我先前并未告知,虽说我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错,但那毕竟是介大人的亲生父亲,我只怕介大人会对我有所埋怨。”

    介祯远闻言只沉默一阵,捻着手里的茶盏望向远处的花圃,“父亲…是个虚荣的人,总想爬的更高,以前母亲在时他还有所收敛,也或许是因为我那是还小,母亲又总替他打掩护,我便一直以为父亲是为了让我跟母亲过上更好的生活才会这样,即便是到了连夜逃往留安那日我依旧是这样想,却不知他竟会害死这么多无辜的性命。”

    “直到母亲死了,他又续娶了年氏。”介祯远的目光有些空洞,依旧看着远处的花圃,却又好像是在透过它看着什么别的东西,与其说这话是讲来给她听的,倒不如说是在喃喃自语,像是终于得了空闲,能够静静坐下来思量一番。

    “年氏待我不好,她有些刻薄,总是两面三刀的,可是父亲瞧不出来。”介祯远说时嘴边有些嘲弄的笑意,随即又敛了下来,“也可能…是装作瞧不见,直到介潇潇出生以后更是如此。”

    “不瞒二小姐说。”介祯远回过了头,面上依旧温和不已,“有一段时间,我很恨他,恨他为何这样对我,甚至于把母亲的死怪罪在他身上,母亲的身子本就不大好,如果不是他犯了错,要就着大雨连夜逃跑,母亲便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死了,更何况不过多久,他便又娶了年氏,像是对此…毫无歉疚。”

    段满枝拧了拧眉,不知此时该如何宽慰,她最是不擅长这个,倘若现在坐在她面前的是她的兄弟姐妹,她大可一把抱上去,免了口舌,可她与介祯远并不相熟,无论是在大周或是从前,她都没经历过亲人逝世的状况,更是不能感同身受,所以总觉得说什么都是空话,便只好继续细细听着。

    “不怕二小姐笑话,我拼命的学习,参加科考,便是想要借此逃离他们,虽说…最后还是失败了。”他不禁苦笑一声儿,“我那时无意间读过几本话本子,里头的故事大多是快意恩仇,主角亦是自小被折辱,明珠蒙尘,直到一个关键的转折,自此发光发亮,傲视群雄,谁也奈何不了他,谁也拖不住他的脚步。”

    “可是一旦到了我身上…”介祯远垂了垂眼,看着杯中的倒影,“我并非明珠,即便是被人拂去了尘埃,也不过是块儿还算光洁的石头,我更下不了手杀他们,就此逃离,他是我的父亲…我那时甚至想过,我出生的晚,总能比他们多活几年,总能有几年自由的。”

    “所以…二小姐这么做,我并无埋怨,杀人偿命,更何况是九族满门,那是父亲该偿的债,我甚至…竟觉得有几分侥幸,觉得这是解脱…”

    他拧了拧眉,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眉间生出几分嫌恶,“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说,可这确是我心中所想,我并非不愿承认,我只怕身处朝堂,左名右利,无孔不入,我只怕…往后会变得像父亲一样……”

    “不会。”段满枝笑了笑,抿一口清茶,“介大人是不会像令尊一样的。”

    “为何?”介祯远的目光陡然清明一瞬。

    “为何?介大人这话好生奇怪。”段满枝只笑的理所当然,看着那人儿被她瞧得红了两颊,却依旧坚定的想要知道她的答案。

    “介大人既是自小便被欺辱的话本子的主角,那便该比我清楚,大人这么些年可曾见过年氏与介潇潇她们有过悔过之意?或是夜深人静之时,也像大人现在这般坐在屋子里,看着杯中的自己,流露出那般迷惘的神情来?”

    介祯远的脸更红了,垂下眼来,陡然瞥见杯中的倒影,又慌忙别开了眼去。

    “若是真人大人没见过,也猜不透她们的心思,那话本子里的,大人总该见过,故事可以凭空捏来,人物的性格却是不能,数来想去也就这么几种,大人又可曾见过画本子里的坏人像大人这般红着一张脸儿,害怕自己变得更加凶残的?”

    “他们才不会怕这个,即便是夜深人静之时深思,也只会想明日该去迫害哪家,又该怎么迫害,或是数着箱里的赃款,苦恼该藏去何处才不会被发现。”

    “二小姐…当真与寻常女子不同……”

    介祯远的声音极轻,抬眼时恰巧对上段满枝看过去的目光,慌忙拐了个弯儿看去了别处。

    “咳…此次还要多谢段大少爷替我求情,才能让我官任原职,虽说此前已是在司鉴中谢过,但总觉得还不够,还烦请二小姐替我再为转达,日后若是有什么帮得上忙的琐事,也请大少爷…和二小姐,尽管吩咐。”

    介祯远走时,整个人儿都红了个透,许是回过神儿来,方觉刚才情不自禁的自我阐述太过失礼,以至于一直被段满枝送着出了府时还依旧低着脑袋。

    正欲上了马车,介祯远摸了摸袖子,又踏着杌凳下来了,随即从袖间掏出一支木雕的发钗。

    “这是我自己雕的,没用什么名贵的木料,本该是来时便要送的,却是险些忘了,还望二小姐莫要嫌弃。”

    段满枝只接过来打量一番,当即便簪进了头发里,说着却是提着裙摆往回走了两步,“烦请介大人稍等一会儿,我去去便回。”随即便在介祯远疑惑的目光中消失在了府前。

    再回来时,段满枝手里多了一枝润了雨水的海棠花,正是方才特意跑回小花园儿里现摘的。

    “介大人无需害怕,若是不放心,这海棠花便当做是你我二人的信物,大人何时觉得迷惘困惑了便找棵海棠花树来瞧一瞧,想想大人今日自己说的那些话,自然便知往后该何去何从。”

    介祯远只接过那花,面上两分释然,“当日二小姐与我说那两句话时我便已是这般觉得,今日一见更是明确我心中所想,二小姐实在不该只做个困于后宅的女子,若为男儿身,定然能够闯出一番天地来。”

    他随即作揖,手中执一株海棠花。

    “二小姐今日所言,介某记下了,往后也定不负二小姐所望。”

    段满枝送走了他,看着远去的马车,实则介祯远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就说明他心中早已是有了答案,不过是摇摆不定,需要有人帮他明确这个决定,宽宽他的心罢了,她能做的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清官廉吏,又哪有嫌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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