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往事

    因为那日留她一人在家,被人找上门儿的事,阿兰是往后只要是出门,无论是捕鱼还是狩猎,或是去市集买东西都会带上她一起。

    他算是说话算话,段满枝还以为他那日那样说定是开玩笑呢,却不想竟是真的日日牵着骆驼拉着她到处跑。

    将将二月初始,段满枝又遇见上回那个女孩儿,阿兰是前脚刚去了屋后劈柴,那女孩儿后脚便来了,掐着点儿似的。

    段满枝这回没愣着,刚瞧见她远远走来,赶忙就往屋后跑,吓的阿兰是劈柴的动作都是一顿。

    “你的桃花债来了。”

    阿兰是虽是拧眉,却也顾自扔了斧子,先她一步出了去。

    “依兹。”

    他叫的是上回领头的那个女孩儿,穿着身儿杏黄色的裙子,如同春寒里暖阳般的色彩,头发也不似她乌黑发亮,倒是隐隐泛着点儿棕红之色,暗处或许不显,可若太阳一照便十足漂亮。

    “我今天可不是来找你的。”依兹轻哼着抬了抬下巴,目光却是落在门后的段满枝身上,“我是来找她。”

    阿兰是霎时不耐,“我说过不许。”

    “你!我当真不是要欺负她!”那依兹只跺了跺脚,像是被气着了,半晌却又扭捏个劲儿,嗫嚅着不愿解释,“我…我就是有点儿事情想要问问她,问完就走,这还不行吗?”

    “没错没错!”她说罢,身边跟来的小姑娘方才开口附和道,段满枝一瞧她那丰满的臀部,估摸着便是传说中的玉瓒无疑,“阿是,我们保证,问完就走,你若是不放心,干脆坐在一旁看着好了。”

    见阿兰是依旧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二人只好使了百般能耐,撒娇耍赖全用上了,面前男人却始终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便连步子都没挪动一下,直看的依兹来气,她先前恐是瞎了眼,怎么就看上这么个硬心肝儿的!

    双方已然僵持了快要半刻钟,阿兰是仍旧泰然处之,目光越过二人的头顶,没瞧见似的打量远处正在吃草的牛羊,直气的依兹快要原地冒了烟。

    段满枝实在看不下去,见那二人确实不像是来找茬儿的,更何况现在阿兰是就在身边,想来也不会做什么,于是捡了根儿小木棍,拉了拉阿兰是的衣袖,在地上划拉两下——就一会儿,随即指了指屋前的小板凳,示意他先搁那儿坐会儿。

    阿兰是只看她,见那小赤貂坚定的点了点头,站在几人中间跟个儿没长大的小姑娘似的,一双眼睛看他时水灵的吓死人,于是摸了摸后脑勺,一屁股坐在了门前,却是盯着三人的方向。

    依兹和玉瓒二人目送着,直到看着阿兰是确实已经钉死在了门前,方才两眼发亮的看向面前几乎矮了她们半个脑袋的小姑娘。

    段满枝手里依旧攥着那根儿小木棍,面上已是冒了冷汗,这什么眼神…她现在想走…还来得及吗?

    依兹只朝玉瓒使了个眼色,下一秒便见后者小心翼翼的越过了阿兰是跟前儿,迅速进屋搬了三把椅子过来。

    还不等段满枝反应,人儿就这么被按坐在了凳子上,正打算扭过头去向阿兰是求救时,视线却已经被依兹杏黄色的衣裙给挡住了。

    “别怕别怕,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就是想帮你编个头发,像我这样儿的,喜欢吗?”

    不喜欢…段满枝顿时泪目,一看就麻烦,指不定得花上一两个时辰,屁股都要坐麻了……

    她虽是这样想,依兹的手却是不听她的,三两下便卸了她原本随意捆的麻花辫儿,紧接着又飞快的给她梳顺了。

    “哎呀,你别苦着一张脸嘛,要不然阿是定是要以为我们是在欺负你呢!”

    难道不是吗……

    “我们…就是想请教你几个问题。”

    段满枝闻言顿时抬头,只见身旁二人在她头顶上一个劲儿的使眼色,谦虚似的,半晌没个结果,她只好率先扯了扯依兹的衣袖,示意她先说。

    依兹见状却是咳了咳,瞧着竟是有几分羞涩,“其实我是想问…你的脸…是如何做到这般细嫩的?我如此近了瞧竟也没半点儿瑕疵,就跟阿吉每□□我吃的那剥了壳的鸭蛋没两样儿!”

    ?

    见段满枝面上诧异,二人顿时便红了脸,径直掰正了她的脑袋,不让她瞧,“我知道你们羌阗离大周是极近的,是不是学了南方女子的什么养脸的法子了?竟是能生嫩成这样?”

    段满枝闻言,顿时便拧了眉毛,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她现在才十四岁,全是胶原蛋白呢?

    不过秋桑平日里确是喜欢在她脸上折腾些有的没得,反正她一天到晚闲来无事,倒着躺在榻子上闭目养神,便由着秋桑折腾了,不过这一时半会儿的,倒是想不起来秋桑那时给她用的是什么了,总之尽是一股药香,不过她光靠闻却也是闻不出配方来的。

    “怎么样?想起来了吗?说说看?”玉瓒被依兹暗里踢了一脚,待回过神儿来时赶忙拍了拍嘴,“你瞧我,是写写看…写写看……”

    段满枝有些为难,她是当真不知道,可看着玉瓒已是将她脚前一块儿地面都给扫平了,倘若什么都不写,她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又拧着眉毛想了好半晌,大周人用什么配方保养皮肤她是不知道,可她有别的配方呀,当初跟白仲英一起找的参考资料,全是祖先们的智慧结晶呢。

    段满枝思索一会儿,却是先在地上写了“复杂”二字,身后两人先是一愣,随即又摆了摆手,“无妨无妨,多复杂都没事儿!”

    听闻此话,段满枝这才落了笔——细辛,葳蕤(wēi ruí),黄芪,白附子,山药,辛夷……统共十来种,不仅要切碎了泡酒,还要慢慢煎制,然后才能形成面脂,据说这是当年御医张文仲给武则天开的方子,效果颇为显著,只是工序复杂了些。

    “如此当真有效?”

    ——试试何妨?

    依兹只点头,使唤了玉瓒回去拿了纸笔过来抄录,一双手在她脑袋上飞快的舞动,却是没忘记替她编发的。

    “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她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段满枝垂着眼,缓缓在地上写了“阿瞒”两个字,“我叫依兹。”她又道,像是暗自感慨,“说实话,我还真没想到阿是竟会娶个羌阗人回来,那处靠近大周,女子生的都精美小巧,就像你这样,要早知道他喜欢这样儿的,我这些年便不缠着他了,生着一张冷脸,捂都捂不热呢!”

    段满枝没说话,便只听着她的。

    “那日听我阿吉说在市集上看见阿是牵着匹骆驼出来买东西,骆驼上还坐着个从来没见过的女子,还在她摊儿前买了女子的衣裳跟靴子,我那时还不信呢,于是第二日便找了过来看,没想到竟是吓着你了,我们拜葛人就是这样,生来便是豪爽的,你可别介意。”

    ——无妨。

    依兹顿时笑了笑,“可我那日瞧你红着一双眼睛躲在阿是身后时,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呀。”她说着,偷摸掐了一把段满枝的脸,吓的椅子上的人儿顿时一惊,果真细滑的很。

    “不过你放心,阿是如今娶了妻子,我定是不会再来纠缠于他,你大可放心。”

    段满枝只点头。

    依兹却是撩起她的头发,禁不住摸了摸,“我瞧你头发也是乌黑亮丽的,可是也用了什么特别的法子?”

    段满枝顿时一噎,她可没查过护发之类的资料了!

    却不想还不等她回答,依兹的目光便先行落在了她的衣服上,“呀!你这褂子上的刺绣实在精巧,看着可不像是我家摊子上的,莫非阿是还带你去了别的地方买?在哪处摊子买的?难不成是在羌阗?”

    段满枝只摇头,捏着小棍子又在地上比划——是阿是过世的母亲年轻时候穿过的。

    依兹看着那字儿,面上却是露了几分不解,“阿是哪儿来的母亲?阿是是捡来的呀?”

    她嘴张的比脑子快,待回过了神儿方才觉得是说错了话,“呸呸呸,你瞧我,阿是定然不会故意瞒你,想来…想来是因为…因为,对!定是因为怕你瞧不起他的出身,这才对你撒了谎,其实他除了冷些以外,还是挺好的,是吧……”

    段满枝闻言却是拧了拧眉,她是不在意这个的,是不是孤儿和做不做朋友又没什么必要的关联,只是她没想到阿兰是这样冷的一个人,却好似极为看重这个,要不然他压根儿就不用跟她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外人撒这样的谎,许是受过伤,才导致了现在这样的性子。

    段满枝不打算戳穿这个谎,也不打算捅了阿兰是的痛处,毕竟他待她确是极好的,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过段满枝最是不喜多管闲事,也没打算多问,却是架不住依兹的嘴堵也堵不住。

    “其实阿是是小时候被阿布都拉大叔捡到的,他是个巫师,通了天眼的,不光是在拜葛,还有周边的人儿许多都会慕名而来,他那时带着阿是就住在这儿,我记得刚见他时,他比我还能矮上半截儿呢,如今却是长的牛高马大了。”依兹说到此处,却是看着阿兰是的方向哼了哼鼻子。

    “不过买阿布都拉大叔去世以后,阿是便不常在这边待了,总是喜欢到处周游,一走少则二三月,多则一年半载的,偶尔才回来一趟,想来你便是在阿是游玩到羌阗的时候认识的吧?他如今将你带回来,想是要跟你过安稳日子的,你可得看紧了他,不能再让他乱跑了,现在这世道,可不算太平。”

    见段满枝面露困惑,依兹还以为她是忧心呢,于是只拍了拍她的肩,“你放心好了,咱们这地儿偏远的很,即便是打了起来也不受波及的,还是说你在羌阗尚且还有亲人在?那是得快些接过来的好,之前与大周的那场大战,便是从羌阗的流言开始的,两地离的太近了,那会儿的边境每日都不知要染多少人的血,两边的军队都险些打起来,还是咱们大夏的皇帝派了驻卫军队出去制止,这事儿才草草了了。”

    一说到此处,依兹却是陡然叹了几口气,趁着现下四下无人的,趴在她耳边瞧瞧的说,“要我说啊,当初皇帝便不该派那军队出去制止,由他们打好了,反正这场仗到头来都是要打的,不过是早晚的事儿罢了,若是早些打,大夏也不至于会输,那大周皇帝如此奸诈,要我说,就该趁他内乱之时灭了他们,还联什么姻呢!到头来尽是一场笑话。”

    段满枝听着头顶的嘀咕声儿,却是听了个云里雾里,什么流言?什么内乱?什么联姻?怎么没一项是她看过的内容呢?当年的那场大战,其中到底又经历了多少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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