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窕蓉

    段满枝只见那鹅黄斗篷的女子与身边的小姐妹手挽着手,推推搡搡的,往她这头走几步,便又扭头跑回去了,也不知是在说些什么,几番下来,段满枝看都看累了,那女子却还在原地站着,依旧时不时的瞧她。

    段满枝原想着对方若是要来找她的麻烦,她可得先在心里头思量好了说辞,可是现下被她这一来一去的瞎折腾,心思全被搅乱了,只有些不耐烦抬了抬下巴,唤了秋桑,“那边树下身着鹅黄色斗篷的女子是哪家小姐?”

    秋桑闻言抬头看了一眼,不着痕迹的又挪开了视线,“小姐,那是享胤王膝下嫡女,胡氏窕蓉。”

    段满枝拿着杯盏的右手一顿,回过头去重新打量,秀鼻丹唇,青丝如瀑,自小被享胤王悉心教在身边,听闻儿时还跟着去远郊的寺庙礼过两三年的佛,不哭不闹,乖巧的很,如今不止会女儿家的活计,便是骑马射箭,习武蹴鞠也是得心应手,不输男子,如今算来应也是十五六了,如此重要的角色,她竟是想都没有想过。

    不知怎的,段满枝忽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她的记忆似乎出现了问题,刚来时她尚且不用身边人提醒便能依着白仲英书中所述认出谁是谁来,可是如今瞧着那女子,她分明便很清楚今日的花宴会是她的第一次出场,可是在秋桑道出名字之前,她竟是从未去想,若说这只是在许多莺莺燕燕中不容易分辨的巧合,那么像是泰安帝扭转战局这样的关键她竟也是忘了。

    不,不该说是忘了,更像是有关这本书的记忆正慢慢的在她的脑海中消散,与忘却之后模糊的记忆不一样,而是逐渐变得快要不复存在,直到最后完全在她的记忆之中消逝,直到她完完全全的变成段满枝,再也没有段瞒。

    这太可怕了。

    段满枝被自己心中所想给吓着了,毫无依据,可她就是有这样的感觉,不再灵敏的记忆便是最好的证明,可这是为什么?

    她突然很想回候府,她来此不过三个月不到便忘了这么多,那么说明她的记忆消散的速度很快,她突然觉得现在坐在这儿浪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她不想忘记自己是谁,不想忘记爸妈,也不想忘记白仲英和穿过来时白仲英的求救。

    “枝儿,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段满昭被段满枝顷刻间变得煞白的小脸儿吓了一跳,便连秋桑都惊着了,连忙便要去探她的额头。

    段满枝只伸手挡开,又朝二人摆了摆手,“没事儿。”

    “怎么没事儿?你瞧瞧你,这么冷的天儿竟还冒了汗珠了?”段满昭有些焦急的拿了帕子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不行,我还是唤人找个太医来替你瞧瞧吧。”

    见段满昭起身便要离去,段满枝赶忙拉住她,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大姐姐,我真的没事儿,许是这热茶喝的,本就穿的厚实,现下身子一热,自然是要出汗的。”

    “当真?”段满昭有些不信,满是狐疑的瞧她。

    “当真。”段满枝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以表安慰,“大姐姐先行坐着歇息,我去边上儿走一圈儿,散散热气儿。”遂又看向秋桑,“你便留在这儿陪着大姐姐一起,我一会儿就回来,放心吧。”

    段满枝离开了,独自一人往园子深处走去,身后二人依旧有些担忧的瞧着。

    这园子很大,今日来这花宴的夫人小姐现下都在外围,倒是给这里头满园的黄色腾了几分沉静。

    她不知该往何处走,便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理清了头绪,于是听着一涓细微的水流声便闻着去了,那是一小包青灰色的假山,山下是一方小池塘,大概是人工挖的,池水很清,飘着许多落下的梅花,澈可见底。

    段满枝瞧着不错,便干脆在池塘边坐下了。

    细数来这的三个月里,先是总在游同想面前失控,收不住脚步,管不住嘴巴,再是段维柏书房中桌案上的三弓床弩图,然后是逐渐消散的记忆,再到今日见着胡窕蓉,那是段维宽未来的夫人,候府大少爷的正妻,可是白仲英书中所述,段满枝与姜全卿的故事开始时,他们二人便已经定亲了,她从前没想过这茬儿,可是现在却是连他们还认不认识都不清楚。

    也就是说,在她穿过来以后,整本书的故事线都在往前推,所以她现在才十三岁,而姜全卿十五岁便冒了头,可是这一切的诱因是什么?难不成只是因为她穿进了书里不成?

    段满枝看着自己映在水中的倒影,分明是同一张脸,可她看着就是觉得陌生。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眼前恍惚了一下,他看见游同想自马背上翻飞而起,穿的是和今早出门时一样的圆领袍,周遭是叫嚣哗闹的人群,一支利箭不知从何处破空而来,划开了游同想的右臂,随即钉在了不远处的箭靶子上。

    “小姐!”游隼猛地拉住险些一头栽进池塘的段满枝,心有余悸。

    她不知怎么的,竟好似看见游同想被人伤了,迷迷糊糊的,撑在池塘边的胳膊一松,险些跌进去,好在被游隼一把拉住了胳膊。

    “多谢。”段满枝站稳了身形,拍了拍手心的湿润,“东西送去了?”

    “是。”游隼点头,不着痕迹的扫了眼段满枝,见其确是无恙方才放心。

    “没人发现吧?”

    “没有。”

    游隼默了默,欲言又止,垚眀殿,他自然知道那殿内现如今住的是什么人,只是段满枝此举…不知该不该告诉大少爷一声儿才好。

    “不许跟大哥哥告状。”

    游隼面色一囧,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他家小姐果真学过那什么掐指一算。

    “谁!”

    段满枝算着时间,原是想回去的,被游隼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呵斥,顿时心口皱紧,有人在偷听她们说话?

    四下扫视一圈儿,空空荡荡,可游隼却依旧紧盯远处一棵稍显粗壮的腊梅树,段满枝只好顺着瞧去,那树干实则不粗,挡不住一人身形,只是那人的衣裙颜色与园中腊梅极其相似,若不细细分辨,粗略一眼倒还真看不出来。

    那人儿见是藏不住,只好犹豫着从树后出来,着一身鹅黄色的斗篷,不是胡窕蓉又会是谁?

    段满枝只觉心中一冷,为何不是别人,偏偏是她?她现下正暗中不禁庆幸,好在方才与游隼的对话没露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如若不然,段满枝倒还真不知道是该选她这个未来嫂嫂,还是趁着四下无人,叫游隼杀人灭口的好。

    “咳…段二姑娘。”胡窕蓉轻咳了咳,有些警惕的看向挡在段满枝身前的游隼,她虽不识得这人是谁,可她却也认得那男人短袍上的暗纹,司督鉴总司以及左督御史身边的盘卫,衣袍上向来都是这样的花色,她虽是习过武的,却也与之不敌。

    “段二姑娘,我并无恶意。”胡窕蓉远远的喊一声儿,她摸不清游隼的性子,便只好始终保持着一段儿距离,纵然走的淡定自若,可眼中却是谨慎的,生怕那男人忽然发难。

    “段二姑娘,我确是没有恶意的,只是想与姑娘相识一番,可奈何方才在前头人实在太多,不好意思上前,于是见姑娘一人独自往林子里走便匆匆跟了上来,不过只见着姑娘与下属有话说便停下了,只想着待人离去再上前来,实在不是刻意为之。”

    段满枝见胡窕蓉满目真诚,亦无跋扈之意,便遣了游隼上前,“胡姑娘。”

    那胡窕蓉闻言微惊,又好似喜,“你竟识得我?”

    “享胤王膝下嫡女,又长得貌若桃花,能文会武,不止满枝,怕是方才那园子里头的夫人小姐们都识得。”

    段满枝虽不知那胡窕蓉听了她的话究竟是在羞涩些什么,只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之后又立马清了清嗓子,正了身形,“窕蓉自觉与段二姑娘有缘,方才在亭台之上听着,姑娘如今不过十三,若是不介意的话,唤我一声儿姐姐可好?”

    段满枝些许狐疑,可看着那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满是希翼的瞧向她,还是有些僵硬的唤了声儿“窕蓉姐姐”,遂又骤然回神,这胡窕蓉怕是想借她之手,结识段维宽?他们二人现下竟是还不识得的?

    “哎!”胡窕蓉疏的应了声儿,径直挽起她的胳膊,“满枝妹妹。”

    段满枝的身子有些发僵,她竟不知自傲得体如胡窕蓉,私下竟是这样一副性子。

    游隼只站在一旁面无表情,任由身旁两个小姑娘亲昵的摸来搂去,严谨些的话,是那胡窕蓉单方面的黏黏糊糊,而他家小姐身子僵硬如木杵,再被那练过武的胡家小姐掰一掰,怕是得就此掰折了。

    “小姐。”游隼出声儿打断,动了动耳朵,那前头园子里的声响顺着冷风,隐隐灌入他耳中,“大小姐那处像是与人起了争执。”

    段满枝只眉间一凛,连带着身边的胡窕蓉也静了下来,跟着她疾步往回走。

    果然,像是这样的宴会,争端是无可避免的,无非是早晚的事情。

    游隼已经离去,大概便隐在园内不远的地方,段满枝到时,便见方才她与段满昭用来坐着歇息的小石头桌儿边围满了人儿,人头攒动,除了段满昭,她看不太清里头正被拥护在其中的人儿是谁,只听得几句不清不楚的吵嚷,随即音色陡然升高,段满昭便被一把推出了人群,若非她及时扶住,怕是会就此跌进湿漉漉的雪地里。

    段满枝不知道这的人儿是不是都是这副德行,她相安无事,心平气和时没有人儿来挑事儿,非是每回都挑在她的霉头上,上回春竹如此,这回亦是。

    于是段满枝几乎想也不想,一巴掌便甩在了那人群中央正满脸得意之色的人儿身上,看着叫她不爽,便是不问来由,段满昭也绝对不是会去主动招惹是非的主儿。

    这一声儿巴掌清脆,不仅打得那女子瞪着一双眼睛瞠目结舌,亦是打的周遭尖细的叫她头疼的喧闹声儿顷刻间便静了下来,胡窕蓉亦是张了张嘴,看着段满枝,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不是说这宣平候府的二小姐持重端庄,贤淑的很吗?方才那一巴掌,可打的比她利落!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