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未薨！都住手！”
陶颜霄朝大殿吼道。
众人皆向龙床上看去。
大殿内侧，纱帘微动，太监高得掺扶丰隆而起。
“曹年根谋反，罪当该死！”丰隆用指在半空一挥，两对精兵队伍各从大殿后侧包抄而至，“拿下！”
曹年根惶恐，迅速弃械伏地，“皇上冤枉！是朱祁玄欲谋朝篡位，臣得知情报，才带兵前来。望圣上明鉴。”
他在地上连叩三个响头，低眉看向邱峰还有曹郦仪这边，“邱先生和太后可以为臣作证，臣所为，皆是因朝廷和太后娘娘的安危。”
大殿左侧，曹郦仪躺在邱峰的怀里，已经晕死过去。她的脸上是长长的刀伤，鲜血从两道深深的沟壑中渗出，模糊原本容貌。
丰隆从龙床上而下，一旁掺扶的高得亦步亦趋，捻着细嗓道，“你以为邱先生是谁这边的人？”
曹年根恍惚过来，他的目光指向邱峰，邱峰眼神避开他。
“邱峰，原来你今天指我来，是为了引我下套！”曹年根“呸”了一口，“你个江湖骗子，从头至尾，你都在合着朱祁玄骗我和太后娘娘！”
“曹大人，你是不打自招。”朱祁玄擦去嘴角鲜血，哂笑。
曹年根身躯一震，心虚伏地，连又磕了一个响头，“望皇上明察秋毫，我曹年根忠心无二，从来没有其他异常心。”
丰隆的皂角靴停驻在曹年根的眼下，“曹国舅，你虽不是孤的亲舅舅，但是感念太后娘娘的抚育之恩，孤一直将你视为孤的至亲。可是，孤待你如至亲，你却要孤死。”
他的语气平静，气息平稳，虽面上是惨白，但举止投足之间，丝毫没有病入膏肓的病相。
曹年根畏缩地沿着丰隆的黄袍向上看去，但见着丰隆面上挂笑，神气精神一改往日萎靡模样。
“大胆，陛下龙颜也敢直视！”高得厉声呵止。
曹年根瞳孔震惊，赶紧低下头，眼珠子在眼眶内打转。
心道，他的大限果然将至。
这高得从前对他客气得很，先前还一副巴结模样，现如今丰隆无恙，才敢仗势欺人。
“带下去吧，带到诏狱，朱大人好好审。”丰隆道，“至于太后娘娘，毕竟于孤有养育之恩，且禁足至长花宫吧。”
大殿在恢复寂静。
丰隆踱步至陶颜霄面前，指尖伸手，端起她的下巴，“好一个天姿国色的颜家千金。”
陶颜霄撇头，微不可察地退两步，颔首道，“陛下，圣安。”
丰隆“咳”了两声，笑，“你胆子倒是挺大。”他的目光如炬凝向陶颜霄，点头，“不错，孤喜欢你这样的女子。”
“……”陶颜霄哑言，不自觉望朱祁玄身上瞥了一眼。
朱祁玄凝眉，也凝向她。
陶颜霄心头一慌神，赶紧收回了目光，心道，她心慌个什么，她与朱大人又无亲无故的；且是陛下喜欢她，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那里，恰听朱祁玄沉声道，“陛下，臣心悦……”
陶颜霄红了脸，瞥了一眼朱祁玄。
丰隆徐步走至朱祁玄身前，拍了拍朱祁玄的肩，“朱爱卿无需多言，孤都知道。”他说时，看了一眼陶颜霄，笑道，“朱爱卿镇压叛乱用功，孤赏你黄金万两，再允你休假几日，好好养伤，可好？”
“谢主隆恩。”朱祁玄答谢，绣春刀入鞘，跪礼道，“陛下，臣还有一事，臣心悦颜姑娘已久，还请陛下赐婚。”
“朱爱卿请起，你与孤之间不必行此大礼。”丰隆将朱祁玄掺扶而起，双目对视，似相交的冰寒，结成冷霜。
“这事不是孤能决定的，还得看颜姑娘的意思，还有颜相父允不允。”丰隆看向陶颜霄，“你说呢，颜姑娘？”
陶颜霄低头咬唇，抠着指尖，瞥了一眼朱祁玄，暗叹了一口气。
“朱爱卿，强扭的瓜不甜，你也分明看到了颜姑娘的意思。”丰隆道。
眼下，气氛有些僵滞，高得连忙捻着嗓子附和，“殿下说得是。”而后，又昂着头看向殿外，对丰隆道，“殿下，您看，这不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颜相父来了。”
殿外，有小太监领着颜斌急急报道，“颜相父觐见。”
话音刚落，颜斌便手提着剑疾步进殿，后还跟着一对巡卫。
他刚跨步进殿，看到殿内有数十人在收拾血腥的战局，还有未擦的血迹凝在地板上，楞了楞，见陶颜霄并无大恙，慌忙放了剑，跪礼，“臣失礼，听闻殿下遇袭，特持剑救驾。”
丰隆笑着将颜斌掺扶起，苍白的气色已经退去，渐渐有红光浮现面上，“好爱卿请起，爱卿心系孤的安危，理应有赏。”
颜斌受宠若惊，见丰隆来扶，赶忙利索起身。眼神关切地望向陶颜霄，见陶颜霄白衣上有点点血迹，连问道，“阿宵，你受伤了？”
陶颜霄伸手，露出一截被瓷片割破的食指，道，“爹爹，只是小伤，并无大碍。”
“颜相父与令千金感情甚好。”高得捂嘴笑，“方朱大人请愿陛下赐婚，不知颜相父舍不舍得？”
颜斌斜了一眼朱祁玄，“高公公说的可是将小女赐婚给朱大人？”
“那可不然呢？”高得看向丰隆神色，笑道，“不过，这婚姻大事，还得是看父母之命，咱陛下就将这事还给颜相父自个儿去处理了。”
丰隆点头，表示对高得的话甚是满意。
那里，朱祁玄不动声色地抠了抠指节，面色竟比方才丰隆的脸色还要难看些。
“朱大人是何等人物，怕是我家小女没有这个福分消受。”颜相父郑重其事回道。
“那便好。”丰隆转身，打量了一番陶颜霄，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又回头望向朱祁玄，语气颇失落道，“朱爱卿，这事，孤管不了喽。你看看孤，孤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不若明年春的选秀，你来帮孤参谋参谋。届时，你若是有选中的姑娘，爱卿大可领回家去。”
陶颜霄只觉从朱祁玄身侧有凌寒的冰冷袭来，她偷偷瞄了一眼朱祁玄。他的眼睛有些泛红，嘴角有血丝顺下。
骤然，一口血从朱祁玄的口中吐出。
他的身形摇晃，缓缓坠向地面。
“大人！”陶颜霄惊得上前，扶住朱祁玄的手臂，奈何他的身型有些重，她挽着他的手臂，差点一起摔在了地上，“快请邱先生来，救救他。”
她凝噎出声，一只手扶着他的后脑勺，怕他再次受伤。
温热、黏稠的血液穿过指缝，将透亮的地板晕上刺目的血川。
“你不许死！你不是说要娶我吗？我答应你。你不许死。”
她的眼泪滴在他的脸上，与他的血迹交融。
他睁开眼，指尖触碰她的脸颊，在她的额上点了一朵赤红艳丽的梅花。
“大人。”陶颜霄哭笑，扶着他的手，贴在脸上。
他的手心渐渐失去温度。
“大人，你别睡。”她看着他，“大人，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会死的对吧？上次，你也是这样骗我的……”
朱祁玄露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姐姐，在说什么？我是小陶陶呀。”他的黑眸凝着她，仿佛在这个世上，只有她一人。
他看着她，直到闭上了眼睛，低低喃道，“姐姐真好看。”
陶颜霄心中一蹙，他又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