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屋外,一个瘦小书童急急敲着门。

    急促的敲门声,像是有十万火急的事。

    陶颜霄小跑上前开门,方想到无名还在窗口处,回头间,人却没了踪影。

    “颜姑娘,任某来迟。”任盛半个身子几乎压在了书童的身上,全身上下散着酒气,左手上拿着一卷画卷,举步摇晃,差点一个趔趄绊倒在门槛上。

    “大人小心。”书童铆足了全身的劲才将他扶住。

    任盛进屋,拂去书童扶着的手,摇摇晃晃站稳身形,作揖,迈一步,又进一小步,双手递上画,“这是任某画的,赠与姑娘,还请姑娘笑纳。”

    陶颜霄颔首,见来人彬彬有礼,亦是小步上前,双手接过画,不敢怠慢。

    画卷抖落开,一副蒙着白纱的美人画像映入眼帘,陶颜霄脸上一阵红,“大人画的是?”

    “正是颜姑娘是也。”任盛抬头,不由被那双泛着浅紫的眸色吸引,心道,纵然他笔力再好,也画不出她的三分神采。

    “任大人有心了。”陶颜霄收拢画像,向旁处侧了一步,对任盛道,“任大人,请坐吧。”

    眼前,任盛身形晃了晃,似有向前扑倒的形势,书童将他扶住,他扶了扶额,轻声道,“今日也只饮了两杯,怎得晕得如此厉害。”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想起临来时,无名拉住了他,向他敬酒,那时,他还想,喝多了酒去见姑娘,终究不太合礼数,更怕颜姑娘嫌弃,于是只浅浅地沾了沾唇。转身间,就偷偷将酒撒到了地上。

    方还好好的,就这浅沾一口就晕了?

    任盛豁然明了,定是无名下了药。

    他愤愤,锦衣卫的人果然都是些不入流之辈,特别是朱祁玄底下的直属,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任大人还好吗?”陶颜霄将椅子挪至任盛前。

    “颜姑娘,还好你逃出来了。”任盛慢慢扶坐至椅上,神形已经开始模糊,“我还好。只是心疼颜姑娘。姑娘还好吗?”

    任盛双手撑着膝盖,耳朵有些嗡鸣作响,揉了揉眼睛,就连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陶颜霄从前与朱祁玄的关系,已经是他和师父之间墨守成规不能说的秘密,这样一来,他们在朝中的立场还是可以屹然居中的。

    他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真是怕一张嘴,什么话都抖落出来。

    书童一脸担忧看着任盛,心道,大人已经开始胡言乱语、神志不清了。

    “大人,要不要来一碗醒酒汤,醒醒酒?”

    “来两碗。”任盛抬起千斤重的脑颅,手上比划的却是“三”。他笑着看着陶颜霄,之前不敢直视,如今多了一层厚厚模糊的视线,便撑着眼睛,就差将眸子粘在陶颜霄身上。

    他看得入迷,朦胧的眼上,映出天仙般的画影,“天仙。”他痴笑,神情宛若梦游。

    冷风从窗外吹过,他连打了两个“阿欠”,混沌地转看向窗,但见一个黑点从远及近,从黑洞般的点,逐渐放大成赤红色。

    他猛吸了一口灌入的冷风,指着窗外道,“鬼!”

    一颗尖锐的石子飞入,击在他的胸口,“鬼”字刚至唇齿边,他就晕了过去。

    书童摇了摇任盛,耳旁随即传来“呼噜”声响。

    “颜姑娘,大人睡着了,我们得先回去了。”书童看着任盛巨大的身形,有些犯难,“我去叫人来帮忙。”

    “快去吧。”陶颜霄点头,语气急切,目光却不曾离开窗外。

    她方才明明见着一个身形如大人,穿着朱红飞鱼服的男子一晃而过。

    且刚刚她看得清楚,是有一颗东西快速飞入。

    她蹲下身,四处寻找,果真拾到一枚小石子。

    屋门被书童打开。

    屋外,无名大摇大摆走过,“小童,要帮忙吗?”

    “无名大人,您来得正好,若是您方便,可以帮忙扶一下我们大人至前庭吗?”

    “小童狗屎运好得很!老子正巧无事在湖上撒尿,来吧,这就走着。”无名笑着进了屋,见了陶颜霄,忙问,“这位莫不是任大人画的画上女子颜姑娘——颜大小姐是也?”

    书童比了一个大拇指,“我家大人画得还是极好的,无名大人一眼便认出了。”

    无名“呵呵”了两声,“那是老子眼力好,不像你这小童,没些个眼力见和心眼子。”说时,一把将任盛拖起,对书童道,“搭把手!”

    “无名大人,请留步。”陶颜霄颤颤道,“不知您家大人现在是否还在颜府?我方才在地上捡了一样物件,应是朱大人的,想交还给他。”

    “……”无名收起咧着的嘴,吹了吹头顶挂下来的三撮黑毛。张嘴又闭了上,这着实让人为难。

    他做儿子的夹在中间,很不好做人那!

    “我也不知晓。刚在湖边撒尿,没见着大人来着。”无名敷衍一句,催促书童手脚麻利,赶紧从门口溜了出去。

    “唔。”陶颜霄垂下头,应了一声。

    无意识又看向窗外,那处风吹过的树阴下,好似有人形晃动。

    朱祁玄?

    她咬着唇,不知再相见会如何,可是她终归不甘心。

    今日撞见,无论结果如何,也算了了她的心事,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不用记挂心上,才是解脱。

    陶颜霄提着裙,往那颗树的方向奔去,手上紧紧拽着那支发簪,心道,再不济,她可以拿着这个簪子的名义与他对峙一番,不会让人觉得她像是个便宜没人要的小狗,被人弃了还贴上去。

    她跑了几步,停下,换作小步移动。

    树阴吹动,无人。

    大抵是她看错了。

    陶颜霄轻声叹息,才觉得左腿伤口处,隐隐的阵痛传来。

    慢慢蹲下,揉了揉,一颗剔透的泪珠映着月光落下。

    忽而,一个压人窒息的黑影靠拢,罩在她的身上。

    她抬起头,“大人?”

    朱祁玄负手侧身,眼眸只低低得瞥了她一眼,“嗯。”

    “……”陶颜霄有些不知所措,起身,半响说不出话来。

    他的身上多了分陌生,明明还是那张脸,可是却生冷得让人不敢再靠近一步。

    黑影转身,跟着那身赤色的红衣,渐渐离她远去。

    陶颜霄咬着牙,快步跟上,但是前面的人行走的速度很快,腿上的伤又如猛兽啃食一般,疼得让她只能用右脚用力。

    她不吭不响,就这样随着他的影子,感觉到前面的人也有意放慢了脚步,她才有了勇气,喊道,“朱大人,等等……”

    朱祁玄停步,语气携着夜风的冷,“姑娘何事?”

    她默了默,眼眉皱在一起,落下两行泪来,“这样东西,应是朱大人掉落的?我在地上捡的,特来还给朱大人。”

    陶颜霄说时,侧身低着头,拭去脸颊上的泪,然后挂了一个笑,转身凝望着他。

    他不曾正眼看她,眼眸里像是湖里结的冰,蒙着一层刺骨的冷和看不穿的情绪。

    银亮白玉般的花簪,在月光下闪烁着莹莹的光芒,他蹙了蹙眉,声音压得很低,“既然东西姑娘捡着了,就随姑娘处置罢。”

    她望着他,嘴角动了动,伸出去的手僵直在半空,“现在四下无人,朱大人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的?”

    他嗤笑一声,生冷的眸子低眉转还,第一次正视向她,“我与姑娘素不相识,姑娘何出此言?”黑沉的眸盯了她的发簪一眼,“掉了,就不要了,也不是什么值钱之物。”

    “喔。”她低声点了点头,迟疑地缩回手,不知所措地抠着簪脚处,方才的底气全失了踪影,她苦笑复着他的话,“原来不值钱……”

    朱色背影转身,不再看她,“姑娘扔了也罢。”

    说毕,他跨步,向前走去。

    陶颜霄杵在原处望着他的身影离开,手上的簪子在食指上划出一道血痕。

    他既无情,她为何要有意?

    低头,眼泪似断线的珍珠“哗哗”下落,鲜艳的血色丝丝滴落,将白色的栀子花沾染成血红。

    倏忽,一只手夺过她手上的簪子,对着那个绝情离开的背影喊道,“朱大人!你这破簪子我们颜府有的是,这不值钱的东西,还是你自个儿拿着回去好好供着。”

    “融儿?”陶颜霄错愕,“你怎么在这里?”

    “我去湖边撒了一泡尿,路过。”颜融没正形道,脸上写着,“要你管?”

    “朱大人,拿好了!”颜融单手挥了一圈,蓄力,猛得一挥,那支发簪便抛向了空中,丢了出去。

    陶颜霄抻了抻颜融的衣袖,凝着朱祁玄,只觉有低低的气压从他周身传来。

    簪子落在两人之间,朱祁玄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连眸都懒得抬,只驻立稍许,并未言语,拂手而去。

    “切,看你能把我怎么着?!”颜融昂着头,下巴抬在半空,撅着嘴,双手怀抱胸前,高高扯着脖子道,“搁这儿敢欺负我们颜家的人,以为我们颜家是软柿子,好拿捏的吗?我颜融可不怕你!”

    “融儿。”陶颜霄轻扯颜融的胳膊,见朱祁玄的身影离开,才舒了一口气,“ 不要得罪朱大人。”

    颜融扯开陶颜霄抻着的手,原本表情张狂,瞟见陶颜霄一脸楚楚委屈模样,便又换了个表情,反问道,“你又与他什么关系?”

    “无。只一面之缘。”陶颜霄抬了一眼朱祁玄离去的背影,目光转冷。

    以后,都没有关系了。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