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婵坊内,前来听曲看舞的人络绎不绝,甚至有些人是专门来一睹慕容姝芳容,可今日慕容姝不在,便有人闹了起来。
闹事那人五大三粗,嘴里一直叫嚷着要听慕容姝弹琴,任谁劝了都不肯停下,甚至打翻桌子。
“公子莫气。”一个慵懒冷艳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是月婵坊的坊主,大家都叫她云姨。
她发髻盘在左侧,头上带了步摇,一缕头发放在身前,手里拿着一个长烟袋,身着胭脂红颜色的衣服。同慕容姝一样,是胡人,都有种妖艳的美。
她缓步走下,走到那人身旁“这位公子,对不住了,阿姝今日身体不适,明日再来可好?”
那人却不买账“芸姨,我都来了三次了!”
“还请公子息怒,待明日我请公子吃酒怎么样?”芸娘笑盈盈的说道
他一脚踢翻身边的桌子,开口道“少拿这些话来搪塞我,今日我非要见到人不可。”
芸娘呼出一口烟,语气随即冷了下来“来人,把他给我轰出去。”
那人掰了掰手指“想打架?我可不吃这套。”
“那你吃哪套?”身后传来一男子的声音。
听到声音后这人立马把手放了下来,慢慢转过头低了下去,唯唯诺诺开口“都…都尉。”
薛青临走到那人身旁,瞄了一眼“我当是谁呢。怎么,休沐是让你来打架的?”
那人头压的更低“不,不是。”
“那还不道歉?”薛青临对部下严厉,在许都是出了名的,他手底下的人大多都怕他。这人是薛青临麾下,自然有权管教。
“芸…坊主,是小的不懂事,冲撞了您,还请您原谅。”
芸娘则在一旁,一直举着长烟袋不说话,有的只是烟云袅袅。也是个倔脾气的人。
薛青临开口护短“这小子鲁莽,芸姨不肯原谅他,那卖我个面子如何?”
芸娘放下手里的东西,泯然一笑“哪里的话,薛都尉开口,妾身哪有不听之理。只不过我这月婵坊的东西……”她摊开手示意。
“这好办,待明日我给芸姨换新的。还请不要嫌弃。”
“那妾身便谢过都尉了。”芸娘转身离开,薛青临追了上去。
“芸姨,慕容姑娘怎么了?”薛青临今日休沐,他也是要来找慕容姝的。
“阿姝没事,多谢薛都尉记挂。”芸娘往前走了两步,可薛青临却一直站在原地。
“都尉明日来吧,我请都尉吃酒。”
“多谢。”薛青临道谢后便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芸娘上楼,楼上站着一位男子,正值而立之年,头发却已经黑白参半,望着窗外的月亮出神。听见脚步声才转头“解决了?”
“嗯。是薛青临的人,已经带走了。”芸娘接话,嘴里吐出烟气。
陆谦皱了皱眉,从她手里拿走长烟袋“我替你收着。”
突然被夺走东西的芸娘佯装生气“你!还给我!”
陆谦却不理会他,只顾自己手上的动作,自顾自的说“姝儿不喜欢这味道。”听到这话后芸娘便不再伸手要。
“刚才在看什么呢?”芸娘问陆谦。
“月亮。”陆谦说道。他总是站在这个地方呆呆地望着月亮,一站便是一个时辰。
芸娘知道,他望的是那个不能相见的人。
“那是她美还是我美?”芸娘勾唇问陆谦,眼里除了挑逗外还有一丝期待。
陆谦有些迟疑,疑惑问道“你同月亮有什么好比的?”
“……我说的不是天上的月亮。”芸娘眼里没有了挑逗,满是期待“是你心里的月亮。”
陆谦看了眼芸娘,又望着月亮“月亮很美,星星也很美。可是芸娘,月亮只有一个。”这便是陆谦的答案。
“好了,我知道了。”芸娘打断他的话。良久,两人都未开口说话,直到慕容姝回来。
“师父,芸姨。我回来了。”慕容姝上楼,走到他们二人身旁。
“事情怎么样了?”陆谦问慕容姝。
“他全认了,包括文慧的死。”慕容姝欲言又止,还想说些什么。
“还有何事?”芸娘看出端倪。
慕容姝低下头,有些自责与可惜“他叫周颜,是周岱的儿子。原岐州刺史周岱。”
慕容姝幼时被买卖多次,后来流落街头被陆谦收留。他们二人便相依为命多年,在他们彼此眼里,早就把对方当做家人。
陆谦让她宽心“姝儿,这与你无关,不要想那么多。”
“可是师父……”
“今日你也累了,快去歇着吧。”陆谦哄着慕容姝。
她总是在人前戴着面具,把自己伪装的滴水不漏,不让任何人看出破绽。在人前她是完美的,长得漂亮,处事不惊,还弹得一手好琴。只有在陆谦和芸娘面前面前才露出原来的样子,确实很累。
“师父,那您也早些休息。”
“嗯。”陆谦点头。
翌日清晨,荀府内。
陈妤安被外面的吵闹声吵醒,像是正堂里发出来的。
小峦跑着推门进来,喘着气说道“小姐小姐,不好了,荀公子被荀相打了!!”
陈妤安赶忙起来穿好衣服“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今天一大早就看见荀公子去找荀相,现在荀公子正在挨打呢!”
正堂内,荀珩跪在那里,任由荀崇打板子。若换成平日,他早就疼得求饶,可今日却没有半句求饶的话语。屋里只有他荀珩和荀崇,连荀珩的母亲都不让进去。
荀崇手里的板子一下下打在荀珩的腰上,屁股上。他厉声呵斥“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真要娶那个慕容姝?!”
荀珩后背被打的血淋淋的,衣服都被汗浸透了,嘴唇也发白,可他的脊梁却没有弯下去,他开口艰难却坚定无比“当真!我…我要娶她!”
荀崇见他油盐不进更气了“你!”他停下手里的动作问荀珩“让你娶安儿就这么难吗?”
“爹,妤安很好。可我只是拿她当妹妹。”荀珩说话有气无力,仿佛刚才那句话用尽了他所有力气。
“爹,我知道您是想让我保护她。可是,就算我不娶她,我也会好好护着她的。”
“哼,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娶那位慕容姑娘。”荀崇仍然不松口。
听到这话,荀珩只觉得很痛。他双手撑地,低下了头,强撑着才使自己没有倒下,眼泪和汗水一起砸到地上。
“可是爹,孩儿真的很喜欢她。”
荀崇拿起板子又是重重一下,可这下打在了陈妤安身上,荀崇立马收手扔掉了手里的板子。
陈妤安与荀珩跪在一起。荀珩躺在地上昏了过去,真的不能再挨打了。
陈妤安把荀珩挡在身后。
“荀伯父,不要打了。我同荀珩没有半点男女之情,若真是成亲也只会是貌合神离。”
“安儿,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珩儿?”荀崇还是不死心。
陈妤安点头“嗯。还请伯父成全,退了这门亲。”
见荀崇不说话,陈妤安又开口“我知道伯父是为了我好。可我想,若是父亲还在的话,他定不会逼我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伯远…”荀崇喃喃道,随即一阵苦笑“你都把你父亲搬了出来,我还能说什么。”
陈妤安怕荀珩反悔,立马接话,“多谢伯父。”荀崇答应了,可陈妤安却没有站起来的意思,而是接着说道“伯父,我…我还有一事相求。”
她双手叠放于前,然后顿首。
“还请伯父答应荀珩,娶慕容姑娘。”
“安儿,怎么连你也?”
“伯父,慕容姑娘知书达礼,与其他坊间女子不同。而且,荀珩是真的喜欢她。”陈妤安在替荀珩求慕容姝。
“够了!别再说了。这件事,往后休要再提。”这是荀崇第一次用命令的语气同陈妤安说话。
陈妤安也察觉出来他语气同以往不同,可她依旧不死心,想替荀崇博一下“可是伯父…”
“我说够了!”荀崇呵斥。
陈妤安低头“是。”
过了两个时辰,荀珩被疼醒了,刚醒就开始吱哇乱叫说自己疼死了。
陈妤安端着药进来“早上不是挺能忍的吗?怎么现在开始喊疼了。”
荀珩身后衣服上还是有血迹,他趴在床上嘴硬“我没有啊,你听错了吧!”
“好啊,既然你不疼,那我就把药端走了。”
“哎哎!别别。我疼,我疼还不行吗?”荀珩刚才差点急得坐起来,又扯到伤口,疼得他直冒汗。
陈妤安在他床边坐下,看着荀珩的伤口,不禁问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去求荀伯父呢?”
“你?你怎么同我爹说?说你有了心仪之人?”
“嗯,这样你就不用挨打了。”
“可算了吧,演戏骗骗陌生人还行,你最不会骗的就是熟人。”
荀珩挑眉,一脸八卦“若是我爹问你心仪之人是谁,你该怎么回答呢?”
“我…”陈妤安语塞。荀珩却一直盯着她不放。
“不是说你吗?怎么又扯到我身上。”陈妤安转开话题。
荀珩见她不想说也便顺着她。“总之呢,我迟早要同我爹讲,早晚少不了这一顿打。还有就是…”
说着说着荀珩的眼神温柔起来“我要让她知道,我那天说的话绝非虚言。”他是在向慕容姝证明,他荀珩是真心的。
“绥之!”从外面传来两道声音,是萧祁和陈暮。陈暮一路火急火燎跑到荀珩房里,萧祁则在身后慢悠悠地跟着他,看到陈妤安后连忙正了正身行。
“安儿也在啊。”陈暮走到床边问荀珩“怎么样了?”他这次不仅仅是来关心荀珩,也是来兴师问罪的。
“一点小伤,你就别担心了。”荀珩有气无力地回答陈暮。
陈暮拿出一瓶药粉放在床边。“这是泽方在太医院拿的,止疼止血。”然后又递给陈妤安一些药材“安儿,去把这些药煎了。”
“?可是他刚喝过药。”
陈暮听到这话却没有收回手的意思。
荀珩看到就懂了,这是要让陈妤安支走,好来找自己兴师问罪的,立马又装了起来“哎呀,好痛,痛死了。”
“……好吧。”陈妤安。
陈妤安出去后荀珩立马察觉到了危险,紧紧抱着自己的被子装疼。
果不其然,陈暮下一秒就推了他一把“少来,别装了!”荀珩不说话,陈暮便又推了他一下“安儿哪里不好?你为何非要退婚?!”
“妤安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自然要退婚。”荀珩小声解释道。
“你!可就算如此,你也应该与我商议。我陈家并非无人,我是她哥哥,自然要护着她。你这样退了亲以后让妤安怎么办?谁家会愿意娶一个退过亲的姑娘。”
看陈暮生这么大的气,荀珩果断破罐子破摔。这亲事迟早要退,既然成全了萧祁,那不能自己在这里挨骂。
他清了清了清嗓子“咳!自然是有人愿意娶的!有人喜欢妤安喜欢的紧,我若是再不退婚让道,他怕是要羡慕死我了!”
“???什么意思?”陈暮问他,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萧祁。
萧祁手里端着茶盏,脸上的表情更是不言而喻。
“怀信,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