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问你个事哈。”裴染突然开口道：“你们这里的海獭一出生就会讲人话吗？”
不软翻了个白眼：“你刚出生是个婴儿的时候就会说话啊？神童也不是这么个神法。”
“我当然不是神童，我这不是好奇你是不是神海獭嘛。”裴染调侃道。
“那倒也可能哈。”海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变的沾沾自喜起来：“我小时候在海獭保育院算数学一直是第一名来着。”
裴染：“……那你还挺厉害。”
不软摆摆手：“不敢不敢，一般一般。”
“我当然不是最开始就会说话，但是我两个月以后就会说话了，不会说人话的海獭不是聪明的海獭。”不软继续道。
“啊？”裴染震惊：“等等等等，你说什么？两个月！人类小孩都要一岁以后才慢慢开始说一些简单的词句，你们海獭两个月的时候就会说话了？”
不软停下来看着她，诚恳的问道：“这位祖宗姐姐，你猜我现在多大？”
裴染将它上下打量一番：“十岁？”
不软：“……”
海獭脸上的毛僵硬了两秒：“你说的那是海獭老头子，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回答。”
裴染没忍住笑了起来：“两岁？”
不软气鼓鼓的道：“算了你别猜了，我都四岁了，已经成年了！”
裴染“扑哧”一声笑出来声。
“你好烦啊！”不软全身毛一炸，呼噜呼噜抖了一圈又顺溜溜的服帖下去。
“算了不跟你计较，继续说刚才的。”不软哼了一声：“刚才说到阿尔法星世代临海，但是这个地方成也海洋，败也海洋。”
“怎么说？”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阿尔法星联盟政府突发奇想，决心建设核电站和大力发展药物化工厂，但是阿尔法星向来都是以水利和旅游为发展主要驱动力，缺少相关经验和人才，因为技术和资金不足，很快运营就出了问题，陷入困境。”
“嗷，然后呢？”裴染很捧场的接话。
“然后为了扭转经济亏损的不利局面，他们把核电站和化工厂一起承包给了贝塔星的一家顶尖上市制药企业。”
裴染大为震惊：“这么重要的项目居然能承包给外星的企业？这跟地球人把核武器承包给三体人有什么区别？”
不软耸耸肩：“说的对，我们海獭有时候也不太能理解他们的想法。”
裴染拍了拍它：“我懂。”
两个生物惺惺相惜半晌，不软又咳了一声：“不能煽情，说正经的。”
“他们刚刚开始合作的那年，我太太太祖爷爷大概刚出生。”
裴染：“？”
“啊，忘了跟你说，我太太太祖爷爷的爸爸，它们那代人，属于未进化前的基因，还不会说人话的。”
裴染花了点时间梳理整个时间线和逻辑，发现越想越心惊，她没有说话，便静静听着海獭的讲述声。
“后来我们再去研究这个事情的时候，都一致认为这有可能是基因突变的结果，不然没有什么具体的科学，能解释为什么海洋生物同时拥有了学会多种语言的能力，现在大家早就习惯我们说人话了，但是在当时那个年代，人们都觉得这是毁灭的前兆，毕竟没人见过会说话的海獭。”
不软顿了顿：“你们那是应该也没有会说话的动物吧？”
裴染听的入神，茫然回道：“哦，没有，小动物会说话那是动画片里的情节。”
“那你怎么对这件事情接受如此良好？”不软倾佩道：“勇气可嘉啊祖宗。”
“你换个称呼吧，求你了。”裴染崩溃道：“我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漂亮小姑娘，你整天祖宗祖宗的喊，我都想拍死你。”
“啧，别这么凶，总而言之，从我太太太祖爷爷以后，海洋动物就会说话了，因为他们那一年遭遇了阿尔法星历史上最大的一次人为灾害，直接导致了后面的数百年阿尔法星寸草不生，海洋从宽度到广度全方位遭到污染，至今没有合适的解决方案。”
“所以你们会说话，是因为污染的缘故。”裴染思考着说道：“可是受到污染就会使动物说话，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呵，这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古人猿时期的人还无法想象你们夏天开空调冬天开暖气呢，古板的人类。”不软头顶一撮毛正好耷拉下来，它向上呼了一口气，长毛随风飘舞，形容十分有喜感。
裴染无言的看着它，深吸一口气：“行吧。”
“无良企业坑害阿尔法星全体人民。”不软愤愤地说。
“你还没有具体讲清楚他们是怎么坑害阿尔法星的。”裴染提醒道。
“呵呵。”不软眼底神色骤然沉痛下来，咬牙切齿骂道：“那玩意儿说是个公司，事实上就是个诈骗团伙。”
“呸！我合理怀疑他们就是是贝塔派来毁灭阿尔法的间谍！”它继续道，两根胡须因为愤怒而在前面瑟瑟抖动着。
“总而言之，就是他们的工程出了点小问题，对外是这样公布的，自从他们公布后，海水的颜色是越来越浅，最开始还没有多少人搬离，但是越到后面，很多人就发现不得不搬了。”
不软换了个姿势：“好累，那块有梳子哎，给我扒拉扒拉毛呗。”
裴染皮笑肉不笑：“这位海獭同志，你现在是跟我彻底熟了是吧？”
不软嘿嘿一笑，伸出爪子：“过命的交情了，过命！”
裴染一巴掌拍在它的爪子上，起身去拿了梳子，自上而下的开始梳理起它的毛发。
其实不软的毛看着挺油光水滑的，但是一梳子下去就零零碎碎的凋零一地。
裴染的手一顿，不软却好像背后长眼睛了一般不以为意：“继续啊没事儿，我们这儿的海獭都是这样的。”
海獭舒服的直哼哼，眼睛惬意的眯了起来，它短短的前臂一张，将裴染半个身子都搂了过去，臂弯温暖软和的一塌糊涂：“睡吧，不早了。”
裴染弯下身子配合它，尽量不触碰到它胸前的伤口：“你们海獭睡觉不需要在水里吗？”
不软的眼睛已经闭上了：“那是进化前的海獭啦，我们这一代在哪儿都能睡觉。”
“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海獭闭着眼睛幽幽的说。
“难道不是因为附近只有这儿能住吗？”裴染再次打量了一圈四周，颇为奇怪道。
“不，是只有这里，有这个星球上为数不多的活人，你一个小姑娘如果不群居的话，在这个地方活不长久的。”
“这里还有别的人？我怎么没看到？”裴染道。
不软回头蹭了蹭她的掌心，毛茸茸的触感很好，它柔声说道:“睡吧，明天你就知道了。”
裴染放下梳子，任由火光在身侧静悄悄的燃烧着，不时仍有海风穿过门窗的间隙微微吹拂过来，火苗在风中静静的摇曳。
翌日清晨，裴染刚刚睁开眼，便惊的一跳，直接从地面上翻身而起，不软已经不见了踪影，地上还残留着昨天夜里它身上掉的毛，提醒裴染，那只会说话的海獭是真实存在过的，不是她因为实验太累而产生的幻想。
灶台前站着个此刻正背对她的女人，身形消瘦，衣衫却很光滑，听到动静便转过身来，转眼冲她微微一笑。
“裴，染？”
女人看着年纪不大，慈眉善目的模样，眉眼的形状是好看的，只是有些过分的消瘦了。细胳膊细腿的伶仃和柴瘦感，下眼窝凹陷的很深，让人一瞧便觉得营养不良。
虽然面相很苦，可她却始终是笑着的。
裴染从地上爬起来，她从穿进来就没吃过东西，昨天还生死时速的狂奔了那么长时间，这会稍一动弹就再次踉跄倒在地上。
女人走过来，伸手扶住她，触感冰凉，竟然毫无一丝人体的温度。
裴染不由暗暗心惊：“你是谁？”
“我是在这里生活的人。”女人答道：“你好像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外星来的吗？”
“是。”裴染警惕心没有放松，直勾勾的打量着女人。
她便任由裴染的目光上下来回扫视，毫不在意的模样，眼里甚至始终是带着平和的笑意。
“昨天我遇到了一只海獭。”裴染缓和了一下气息，尽力平和的说道：“但是我现在找不到它了。”
“你说的是不软吧，它早上就去旁边是屋子喊我了，这会在聚集地待着呢，那是我们这里最聪明的小家伙，你不用担心它。”女人冲裴染温和的笑道：“出去这么多次了，它从来都能找到回家的路，没有一次走丢的。”
“等等，你是说它本来就叫不软？”裴染猛然反应过来道。
女人愣了一下，笑了起来：“是啊，它就叫不软，我们管它叫小不软，可爱的很。”
裴染：“......”
这海獭的鬼话是一个字都不能信！还说什么这是因为裴染问了才临时取的名字，谁知道昨天有多少关于它自己，关于这个新世界的话是它随口胡扯的？
裴染气的牙痒痒，又不好在女人面前表现出什么，只好板着脸说道：“那好吧，那是它让你来找我的吗？”
“是它让我来带你回去的。”
“回哪里？”裴染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了。
女人笑了笑：“跟我走吧。”
两人并肩而行，穿过重重房檐和荒凉的屋楼，说实话这里的景象完全看不出来是二十多个世纪之后的场景，古朴的村庄，无人打理的藤蔓，落灰的石阶，这是裴染第一次在阳光底下仔细观察这里，恍然有种回到她小时候的农村老家的错觉。
女人步履轻快，带着裴染一路走向村外郁郁葱葱的长草地里，拨开层层叠叠的草杆和枝叶，裴染忽而发觉她们其实是在一路往下走，因为走着走着，眼前便渐渐的黑了起来，海岸线仿佛在逐渐降低，一直到看不见的地方，裴染才发现，她随着女人，到达了一个地下通道。
“就是这里了。”女人伸出一只手，按向了虚空，空中忽然呈现出一副细小而亮眼的光圈来。
影影绰绰发着流光溢彩的光晕，裴染讶异等等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里的确是四十二世纪，就算因为污染再怎么退化，也总归是要比她所处的二十一世纪要先进的多的。
“不软今早为什么撂下我一个就走了？”裴染耿耿于怀的问道。
女人耐心的向她解释起来：“它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它离开水太长时间了，就算是进化过的海獭，也经不住这么折腾，过一会儿等你安顿好了，它应该也就休息恢复的差不多了。”
裴染听了解释也不言语，只暗自思索着什么。
她最终随着女人来到了一个广阔而宽大的地下空地里，看着眼前的景象，裴染终于忍不住微微睁大了双眼。
这是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第无数次被震惊到了。
这里是个看上去和地上一般无二的空间，每家每户挨个林立，一眼望过去其实同正常农家没什么两样，但仔细看的话还是能发现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每家大门的门前，有一个波光粼粼的防护罩，上面覆着水珠，不时化作水柱往下滚落，裴染一路好奇的看着这些东西，地面上有种的菜，但是都没什么营养的耷拉样子。
女人任由她观赏，偏头微笑道：“你先前没见过这些吗？”
裴染默不作声的摇摇头。
“都是防污染用的，外面辐射太强了，如果不这样做，可能就没有办法种庄稼。”女人淡淡的解释道。
“你们那个联盟不管吗？”裴染想起不软昨天和她说过的事情，觉得疑点重重。
女人笑了笑，并没有答话。
她们穿过一栋又一栋楼房，一路鸦雀无声，过了很久女人才道：“联盟有联盟要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