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茂安回到陆府后,脸颊还是微微发烫。
对镜妆台,陆茂安任由忆雪卸下朱钗,看着镜中自己静思。
百薇和莲翘一人点着熏香,一人整理被褥,忆雪则在一旁伺候着,见陆茂安若有所思,不禁问道:“小姐,是有心事?”
陆茂安轻柔鬓角,不由出神道:“忆雪,你们说这嘉世子究竟为何会应了这门亲事?”
听陆茂安这一问,忆雪站在陆茂安身后梳着发丝的手一顿,和忙碌着的百薇、莲翘对视。
整理被褥的莲翘倒是作答:“小姐本就是闺秀楷模又生得花容月貌,谁家见了小姐,不得赞一句好,嘉世子应了亲事,奴婢是一点不觉得意外。”
被莲翘一打岔,见她这幅理所当然神气的模样,陆茂安的愁绪便跑了老远,噗笑出声:
“得了,也就你这般说,那些夫人闺秀们背地里如何说,我都知晓。”
盛京中人,对她是如何议论的,她心中有数。生在陆家,多因她这幅皮囊,在京中倒是有不少流言蜚语。
忆雪这回倒是赞同莲翘的话,在一旁劝解着:“小姐,那些人不过是酸着罢了。但凡大家夫人,哪次见了小姐不夸奖。”
她家小姐说来也是无妄之灾,不过是因着容貌妍丽些,便被一些小户编排着,偏出身又不如小姐,可不就在背地里说些小话,编排着小姐。
看着忆雪几人面上的样子,陆茂安心中不禁叹息,想来问这几个小丫头,也是无解。
“也罢,忆雪,把我叫苏嬷嬷酿好的易春红温上一盏来。”
忆雪习以为常俯身称是,她家小姐近来是越来越爱尝酒了,她可得让苏嬷嬷酿酒的时候,注意着些,别酿些劲儿大的。
待收拾好了,陆茂安便摆摆手示意几人退下,自己则拿着忆雪备上的小酒,独自品着。
她自小一遇上想不通的事,便爱吃些酒,好入眠。
慢慢品着香醇的酒,陆茂安心里的想法便活跃起,不自觉便想起嘉元淳的模样,想着这段时日种种,她缘何事情就发展成这般。
“怎么就会成这样了?”陆茂安不禁喃喃自语。
她从未觉着自己有朝一日会与京师有名的好男儿,有此因缘际会。
往日里,便是偶尔与闺中蜜友约见,从她们口中得知他的趣谈,不是今日哪家闺秀为他大打出手,便是那家闺秀倾慕他,非卿不嫁,为他要死要活。
再多的,也仅仅只是从每年宴席上远远的瞧见过对方。
彼时他们还未曾熟识,顶了天也就只是打过几个照面。
陆茂安起身走到镜前,左右端详着自己因吃酒有些娇态的面容,想不通,这侯府世子,究竟看上自己哪点?
京师名门闺秀众多,嘉元淳是圣上最为看重的外孙,按理来说,这门亲事本也轮不到她。
“难道真是因为相貌?”
陆茂安不禁抚上自己的脸庞,很快便摇摇头否定了这个念头。
荒谬了,论起美色,嘉元淳身边美人如过江之卿。
在此前,她也早与人打听过了,有传闻称忠明侯世子好喜好南风,因此平康长公主才着急为他相看。
他们因山匪之事缔结婚约,也许不过是个借口。
若是做好明面上的侯府世子嫡妻,她自诩还是有这个胆识和手腕的,
可近来这厮却是几次三番戏弄她,想到对方俊逸的脸庞,陆茂安不心动是假的。
毕竟她也是待字闺中的闺秀,世人不爱如意郎君?
若当初嘉元淳应下了作戏成亲,她尚且还可心安理得的劝告自己。
只需忍上个两三年,待到时机成熟,他们再行和离,两不相误便可。届时,哪怕他喜好南风也好,身边环绕的莺莺燕燕也罢,他们各自婚假,毫不相干。
却未曾想,得到的结果却超乎了陆茂安的计划,这几次见面她也总是被牵着走。
像他这般身边总是有人环绕,众星捧月之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嘉元淳啊嘉元淳,忠明侯世子,你这般究竟是为何呢?”
......
天光大亮,正半梦半醒之际,陆茂安便被屋外的慌忙响动吵醒,正迷糊之际,只听忆雪,屋外略带急切和喜悦:
“小姐!老夫人醒了!”
闻言,陆茂安徒然睁开眼,睡意全无,单手掀开锦被,披上外袍便急匆匆下地,向外奔去。
一路疾行,陆茂安推开祖母房门,便见一家子人都侯在屋内,而床榻正中,祖母虚弱的靠在祖父身上。
“是老身的缨缨来了。”
陆茂安的眼底泛起水光,“祖母!”
陆老夫人虚弱的笑了笑,对陆茂安招手,陆茂安急切上前,一把握住祖母苍老的手放在脸庞。
“祖母,你可算醒了!”
此刻的陆茂安欣喜若狂,泪眼交织,她差一点,就失去最疼爱她的祖母了。
陆老夫人见眼前她最爱重的孙女恍如儿时那般,哭花了脸,虚弱的抬起手,用手背擦轻轻擦拭掉陆茂安的晶莹的泪水。
“缨缨,好孩子,莫哭,祖母没事了。”
陆茂安却顾不得,紧紧握住祖母的手,“祖母,你差点就吓坏我们了。”
陆家一大家子人,见此情此景,都不禁落下泪来。
老夫人平时待他们这些小辈,没有一个是不爱重的,此时她转为为安,陆家上下都松了口气。
若老夫人再不醒来他们差点就要以为,老夫人要熬不下去了。
见陆茂安祖孙二人抱头哭泣,陆喜极而泣。
一旁站立的张孙媞,用帕子擦掉眼泪,赶忙道:“缨缨,祖母醒了,这是大好的事,祖母刚醒,切不可再哭伤了身体,孙媳这就去让厨房张罗张罗些膳食,给祖母补补身子。”
大哥陆茂柏红着眼眶道:
“皖皖说的对,这是好事,祖父,爹,娘,缨缨,咱们快收收眼泪,明日我就进宫,再求陛下给道手谕,让首席黄太医来为祖母看诊。”
陆老夫人看着一大家子终露笑颜:“是老身让你们担忧了,好好,都是好孩子。”
一旁的祖父陆常延则握着老妻的手道:“这是什么话,一家子有什么担忧可言。你能醒来,就是最好的喜事。”
陆常延翘着胡子絮絮叨叨道:
“此番多亏了忠明侯府仗义赠药,咱们家缨缨也是多亏了他家嫡世子,在山崖底下所救,不然我们缨缨必遭大难。”
“世珍你醒的正好啊,我为缨缨定了门好亲事,正是这忠明侯世子。”
陆老夫人,逐渐清醒,讶异了一番:“老身记得他,那日的确是他仗义相救。”
而后,颇有些责怪自家丈夫,陆老夫人道:“那孩子,老身倒是时常听人提起,是个不错的儿郎。”
“但这些都是外人道的,真正如何还尚未知,定亲这般大事,品性如何还未打听,怎会如此匆忙便定下缨缨的亲事?”
“女子嫁人是终身大事,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怎么草率定下。”
见此,祖父罕见的闭口不言,任由发妻埋怨。
陆茂安听到这,心里一阵暖流穿过。
她的祖母向来都是这般心细。
只有祖母才会如此关心这些细枝末节,担心她会不会所嫁非人,此刻,就是为着祖母,拿一桩婚事换祖母救命药,陆茂安仍觉值得。
见祖父为难,陆茂安赶忙开口:“祖母,这是好事,嘉世子才貌双全,待人谦谦有礼,又是平康长公主嫡子,这般好的儿郎,多少女子想嫁他还嫁不得,缨缨这也算因祸得福了,祖母莫要担心。”
“况且,此番也多亏他一直往咱们府上送灵药,不然缨缨就要失去祖母了,就他此行相助,缨缨便觉他是个......良善之人,缨缨对他也甚是感激,可托付终身,缨缨欢喜还来不及。”
见陆茂安一番辩白,陆老夫人看着陆茂安明艳的面庞,叹了口气:
“还是打听稳妥了才好啊。”
陆老夫人也随陆太傅过了大半辈子,一眼便知这也不过是为了让她心安的话。
她一开口替着自家祖父说话,便肯定还另有隐情,她这实心眼的孙女啊,看着聪慧,实则是半分不肯让人吃亏的软和性子。
她这乖孙女是她瞧着长大的,情愫有没有一看便知,只怕以身报恩的心绪更多些。
见老夫人还是面挂担忧,陆茂安怕祖母一醒来便思虑过多,有伤心神,陆茂安赶忙笑着说:“祖母就别忧心了,嘉世子可是盛京第一儿郎,孙女不吃亏的。”
陆老夫人握着缨缨的手,一如儿时轻轻刮着她的鼻子:“你啊,谎话都不会说。”
“缨缨只要祖母安康。”
陆茂安却是不管,只睁着明亮的眸子,依偎在祖母手臂上。
半响,陆茂安这才起身:“祖母好好休息,缨缨那得了一株药,问过太医说是祖母醒来服用最佳,我得赶紧叫人把它熬了,可不能让祖母落下病根。”
说完,便行礼,匆匆带着丫鬟出去院子里搬扶光草。
撑着这空挡,陆老夫人这才看向年过半百的丈夫,虚弱着身子问道:
“常延,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