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单膝跪在地上,
“主子,东西陆娘子已收下了。”
“她可有说什么?”
嘉元淳轻抿唇,漫不经心合上手中的折子,指尖不自觉用力捏着合起的公文一角,昭示着嘉元淳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青玉踌躇半响,低头递上一封函柬。
“这是陆娘子身边的婢女,让属下转交给您的。”
嘉元淳从青玉手中接过信,打开函柬冷梅香扑来,一行工整秀气的簪花小楷跃然纸上:
‘酉时一刻,洛河,百花桥。’
嘉元淳合起信件,唇角上翘满目愉悦。
将信贴投掷于香炉,眼见着信燃烧殆尽,这才起身,悠悠道:“替本世子推了李钦和的酒宴 。”
“是!”
嘉元淳此刻心情极佳,素日里常挂面上的笑意都多了几分真切,随手拎了一件水蓝绸衣,刚踱步走出房门。
一声清脆的女声,让嘉元淳停下脚步。
“啊兄!”
回廊边,女子柳眉星眼,杏腮桃颊,笑嫣然正于廊下笑意盈盈望着他。
韶华女子与嘉元淳九分相似。
“啊兄,我回来了!”
嘉元淳眼底笑意盛开到极致,今日确实是个令人愉悦的日子。
见嘉元淳站在原地不动。嘉元乐便不顾礼仪奔走而来。
不多时,嘉元淳便被自家小妹撞上。
嘉元淳眼底是宠溺,一把扶稳妹妹,见嘉元乐满头是汗,想必是刚回府,便来寻他。
嘉元淳细长的指尖抚平嘉元乐凌乱的发丝,眼底的宠溺,却也有责怪,轻点嘉元淳的额头:
“你啊,胆子真是大的没边了。与母亲负气离家出走,跑哪不成要跑南郡,南郡动乱,你也敢孤身一人去,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叫家中人该如何是好?。”
嘉元乐轻缩了下脖子,吐了吐舌尖,心虚道:
“还不是怪母妃,非要让我说亲与那东郡王嫡子,我这不是没辙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再说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说完像是想起什么的嘉元乐,垂眸展颜一笑:“这还得多亏了一位大人相救。”
“你还好意思说。”
见嘉元淳不说话,只侧眼盯着她看。
嘉元乐收回思绪,看着阿兄的样子有些犯怵,她这哥哥平日里看着温文尔雅,发起脾气来,可是难哄的很。
嘉元乐速速认错卖乖:“好好好,啊兄我错了还不成嘛,你快别瞪我了。”
眼珠子灵动一转,嘉元乐绕着哥哥上上下下看了一通,从嘉元淳背后冒出,眯着眼笑问:“不过听说,阿兄要给我娶啊嫂了。”
“是不是真的?”
见嘉元淳不作答目视前方,唇角却是勾着的。
嘉元乐“噢”的一声,阴阳怪气的打量着嘉元淳,随即拎起他的衣角,仔细嗅嗅。
“今日是观莲节,这香都熏上了。”
嘉元乐啧啧叹道:“哎,这男人啊,原来都一个样。”
嘉元乐眉眼弯起一道月牙。
闻此一言,嘉元淳抽回衣角,盯着眼前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妹妹,眯起眼,唇边吐露:
“都?”
“怎么,你很懂男人?”
心口一节拍一错,嘉元乐立刻收回手,两个酒窝扬起弯起,甜甜道:“阿兄,你瞎说些什么,我不过有感而发,啊兄你此刻和那些话本子里的人儿一样,花里胡哨。”
说罢不等嘉元淳敲她,嘉元乐便跑了,边跑还道:“阿兄,莲花香不好闻,还是海棠与你最配!”
真是的,嘉元淳无奈摇摇头,那么大个人了,还跟从前那般不稳重。
见嘉元乐这欢快模样,嘉元淳觉着父亲母亲应当是不会责罚她了,便放下心。
正往外走,嘉元淳忽然停了下来。
后边跟着的的青竹青玉见嘉元淳停下的背影,不约而同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只见前方嘉元淳负手而立的身影,抬起袖口,闻了闻。
嘉元淳眉头紧锁,思索片刻,倒回房中。
.......
是夜,灯火万家城四畔,
今夜的盛京护城河畔,车水马龙络绎不绝,街道上随处可见商贩挑着精美的手工荷花灯叫买着,好不热闹。
东洲酒楼天字号房。
嘉元淳此刻在东洲酒楼之上,端着酒静静坐在窗边,看着桥边人来人往。
直至一架低调精美的马车停在拱桥之下,女子云髻峨峨,倭堕低梳髻,转盼如波眼,娉婷似柳腰,自宝马香车而下。
眼前一幕,宛若仕女图活从画中走下,嘉元淳视线随女子而动。
嘉元淳喉头滑动,举起杯中薄酒仰头一饮而尽,向楼下走去。
“青竹,结账。”
......
陆茂安正搭着忆雪的手刚下马车便听到,背后传来一谦谦温和,清隽流水清音:“陆娘子。 ”
陆茂安循声转身而去,便被眼前之人惊艳住。
嘉元淳今日身着一身月白素珊锦袍,鼻梁高挺唇若朱丹,一席墨发高高束起,举手投足之间只见风雅,贵胄逼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在人群之中,宛若夜中皎月,饶是路过的男子也驻足成痴。
而此时,嘉元淳浩眸若星辰,浅笑若春朝立于桥下望着她。
即便是陆茂安早已见过,如此近看,她也仍为这眼前一幕惊叹。
有匪君子,皎如玉树,飘如游云,矫若惊龙不过如此。
这忠明侯世子当得起盛京第一儿郎,陆茂安不禁感叹道如是想。
而此刻,万人追捧的高空孤月,此时却笑意绵长,温柔的望着她。
莫说陆茂安惊艳着,嘉元淳此番也为女子姝容骤然间失了神。
陆茂安今日选了件不同以往雍容大气的服饰,而是挑了件冷月粉白衫其上星星点点几只梅花,唯腰间一抹白色腰带紧裹住腰身。
女子粉面桃腮,没了往日的繁重的华服,女子在粉衫下更衬人面桃花,一颦一笑,动人心魄。
良久,被盯着久了。
嘉元淳俊逸的面庞,闪过些不自然的绯红,举握成拳,轻咳一声。
“咳咳。”
陆茂安这才回过神,脸颊发烫。随即不自在的理了理发鬓,轻俯一身,柔声道:“嘉世子,安。”
嘉元淳止住她的动作,“在外不必多礼。”
嘉元淳回头吩咐青竹青玉道:“你们且先四处走走,我与陆娘子要说些体己话。”
???
不是,嘉世子,您是不是对“体己话”有些误解?
莲翘、百薇和忆雪皆是满头疑问,向陆茂安询问不知该行动否。
见青竹几人不约而同望向嘉元淳。
嘉元淳也不禁闪过一丝尴尬。
陆茂安噗嗤一声,浅笑出声,很快便收了起来,对着莲翘三人道:“且去吧。”
几人轻俯行了一礼,告退“是”。
很快,周遭没了碍事的几个人。
陆茂安终于可以打趣一番,陆茂安不动声色道,暗含笑意:“不知世子有何“体己话”要同小女说?”
本有些拘谨的氛围倒被陆茂安这一打趣冲散了。
嘉元淳周身也算放松了下来,见周围的水岸边不断有人放着花灯,嘉元淳先行半步,接道“体己话倒算不上,倒真有话要同陆娘子说。”
景色甚好,两人行至岸边,岸边停靠一搜小船。
嘉元淳停下步履,登上船头,转头满目柔光望向陆茂安,伸出手:“陆娘子可愿同我泛舟同游?”
陆茂安望着眼前骨节分明的大掌,失神片刻,伸出手,轻轻搭了上去。
“好。”
......
这一幕,被远处不同地方的几人瞧见。
酒楼之上,一女子见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轻咬下唇,心有不甘,捏着帕子的手骤然间紧紧握起。
一旁梳着双鬓的婢女,不禁提醒着“宋娘子。”
另一百方酒楼之上,同样有人瞧见这一幕,捻起点心咬下一口,津津有味,正感慨着:“啊兄,果真是有了心头娇娇,便变得不一样了。”
却不料,一道清冷却霸道的嗓音闯入:“他变了,那你呢?”
话音一落,
嘉元乐一双桃花眼便睁圆了,手中精致糕点跌落在地,惊呼出声:“是你。”
……
行舟泛水,岸边景色缓缓倒退。
船夫在前头划着船,不算宽敞的船舱里,船帘随风不时飘起。
嘉元淳此时正与陆茂安,两两相对。
“我同父母亲已说了提亲之事,陆老大人也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
“想来不日,便要纳彩问命纳吉。”
嘉元淳低头望着陆茂安,见她低头不语,头顶上的一缕碎发立起,嘉元淳忍不住抬手抚平。
感受到嘉元淳的动作,陆茂安受惊似的抬起头,小手摁上发梢,两人指尖相触,像是被烫到一般,陆茂安极快收回了手,藏于袖口。
雍容丹姿巴掌大的小脸上了诧异,似乎是控诉嘉元淳的举动。
见女子耳尖泛起粉嫩,嘉元淳心中所念,面上一派自然的放下手。
嘉元淳这才望着陆茂安,漆黑的眼眸中满含笑意:“你就没有什么想同我说的?”
陆茂安好半响,才呐呐道:“倒也没什么想问的”
听到此处,嘉元淳眉心隆起,似乎是不满于眼前人的答案。
陆茂安察觉身旁之人,周身气息微变,似乎是不高兴了,赶忙改口找补了一句:“只是觉得嫁给万人追捧的盛京第一儿郎,小女觉得有些不太真切,不大习惯。”
嘉元淳略带磁性的嗓音,低笑出声。
女子腔调珠圆玉润,陆茂安的一番夸赞,至少在嘉元淳听来,甚是动听。
谁人不爱夸赞,如她所言,这些话他早已听得习以为常,嘉元淳确是第一次觉得恳切了这些夸赞。
嘉元淳盯着陆茂安明亮透彻的双眸,道是:“多见几次,便也就习惯了。”
“对了,陆娘子想要与嘉某生几个孩儿,嘉某觉得此事也不必过多,两三个就成。”
“咳咳”
陆茂安刚喝到口中的茶水,被嘉元淳这冷不丁的话给呛到,拍着脖子顺气。
船身一个剧烈踉跄,
船头上站着充当船夫划船的暗卫,此刻都麻了,这十几年来,对世子的认知出现了偏差。
没想到他们世子,在私底下,会是这般模孟浪。
船舱内一颗石子飞来,打在暗卫小腿,暗卫闷哼一声险些跪下,那暗卫船夫立刻封穴闭麦。
这是世子的警告。
而船舱内,嘉元淳则船身晃动,借力扶住陆茂安,顺势为她顺气。
边顺嘴上还边说道:“陆娘子不必着急,有什么都可同嘉某商量。”
陆茂安好不容易顺了气,看着一旁无辜模样的嘉元淳,只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戏谑未来得及藏干净。
被陆茂安捉了个正着,陆茂安心口起伏。
只见陆茂安唇角勾起,只脸扬起一抹恰好的弧度,皮笑肉不笑,眉眼弯弯。
糟了!
嘉元淳想,这是玩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