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可以接受吗？”
柏冷盯着这条几分钟前收到的消息。
这绝对，是她接过的最奇怪的一单游戏代练。
虽然只是将游戏账号升到满级，但对方却给出了两个前提条件，需要核对后才能彻底确定下来这单业务。
首先，找一个网络和信号好的地方。
其次，她需要回答对方几个问题——俗称考验，才行。
面对这两个要求，她思考了几秒，同意了。
听起来很诡异。
但重要的是，有一点必须要说明。
柏冷很缺钱。
非常、非常缺钱。
所以，在意外看到这则报酬丰厚的游戏代练委托时，她毫不犹豫地联络了上面留下的联系方式，递交了自己的申请。
也出于这个缘故，她同意了对方的要求。
反正又不是现实见面，隔着网线，而她的银行卡里只有两百块，所以她完全不担心存在点了病毒链接就转账的情况。
柏冷住的地方很偏僻，路灯是坏的，甚至可以听到隔壁租客夜间走动、不断咳嗽的响动，稍微大声点就能被整个楼层监听。
这里住着的都是底层人。
病痨子、精神病人和爱吵架的中年夫妻……
她整夜整夜的失眠，盯着天花板发呆，神经几近衰弱，唯一阻止她搬出去的原因很简单——
没有钱。
到处都要用到钱。
几个月前，柏冷高中毕业，考上了名校，看样子生活似乎已经步入了正轨。
但如果她想过上正常的大学生活，从现在开始就要攒钱。
在这个社会，钱很重要。
没有钱，寸步难行，而钱是最能证明自己有用的东西。
柏冷是个孤儿。
她有被反复领养、抛弃的经历，这让她性格异于常人。
她很清楚，她不正常，并且已经对证明自己这件事已经有了近乎病态的执念，哪怕没做过测试，也清楚自己多半是精神病院在逃病患中的一员。
所以，这种看似古怪的要求对她来说不值得一提。
答应是答应了，但……网络和信号好的地方？
柏冷皱眉，在自己的狭窄的出租屋转了几圈，尝试了各个位置，发现自己的手机信号都只有一格，最终决定去楼下试试。
在她推开门的时候，被人塞进缝隙的传单、小广告全都哗啦啦掉到了地面。
柏冷看了一眼。
法院传单、房租水电单和催缴物业费……再次提醒她，真的很需要钱。
正值午夜，大街上空荡寂寥。
空气散发出一股冷意，让人通体发寒，今夜没有月亮升起，所以阴森的吓人。
柏冷花了五分钟时间，终于在街上找到了一个绝佳的位置。
手机信号终于变成满格。
与此同时，手机也自动连上了无线网络。
就像知道她找到了地方，雇主很快发来了一条彩信。
柏冷等待彩信读取，速度还是有点慢。
终于，过了几分钟时间，所有的讯息都被加载了出来。
但上面只有三个加粗的规则，可以直接在后面勾选。
【请您一定如实回答。】
【这是只针对您的，和其他游戏玩家无关，请您一定如实回答。】
对方刻意强调了“如实”这点。
好像柏冷非常特别，需要反复确认她的个人意愿才行。
这其实很没必要。
她直接浏览下面的问题。
【一旦游戏开始，无法随时退出。】
这对柏冷来说，几乎构不成什么困扰。
作为准大一新生，她有一整个暑假的时间可以随意利用。
她打了勾。
【永远在游戏里独身一人，扮演某种隐藏的全民公敌。】
说实话，社交对柏冷根本不是问题——因为她从不和人社交。
至于全民公敌，难度增加？
一分钱一分货，没有白吃的午餐，这她还是很清楚的。
她再次打了勾。
对于她的答案，雇主好像很满意。
在她勾选了两次后，对方立刻发来了小花花和冒爱心的表情，似乎在催促她浏览下一项规则。
然而，在目光下移的时候，柏冷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勾选“是”的手指停在了半空。
因为这个问题不再正常。
加粗的字体，入目显露出几分渗人，在看清意思的一瞬间，仿佛爬上了她的脊梁，让空气都染上了一丝可怖凉意。
【游戏和现实只有一次性命。】
这算什么规定？
柏冷顿了一下，在确认答案之前，谨慎地向对方发了一条短信。
【确认一下，代练完成后，我能拿到多少钱？】
对方秒回：【5万。】
“……”
【这是定金。】又一条短信，【结束之后再给剩余的尾款。】
柏冷手抖了一下。
【5万？】
对方犹豫了几秒，不知道想了什么，试探道：【抱歉，我对钱不是很清楚。那就……50万？】
她没回复。
对方似乎很紧张：【500万？可以吗？500万？】
“……”柏冷。
她大为震撼。
对方居然没在装x，好像真的不知道什么是“钱”一样。
够了够了，真的够了。
多犹豫几秒钟都是对钱的不尊重。
她不再犹豫，果断在最后一个问题上选择了“是”。
【您通过了测试。】
“……”
柏冷怔住。
她有些意外，就这么简单？
她将信将疑地关上了手机。
但没走几步，她又收到了一条新的短信提示。
她打开一看，是银行的转账提醒。
看着余额上多出的一串零，她甚至有种自己在做梦的荒谬感。
这就转账了？
连游戏名字是什么，账号密码都没有发过来，就直接给她定金了？
可能……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吧。
柏冷顿了一下，谨慎地抬手，将对方的代称改成了“印钞机”。
印钞机的消息很快发来。
【祝您游戏愉快，早日将等级升至满级】
【在游戏里，只需要记住一句话——“这个世界，人人平等”】
柏冷翻译了一下，意思大概是游戏不能氪金。
难怪印钞机会直接给她转了这么多钱。
这些钱换到其他游戏多半只是几件神级装备，对方想直接在她升满级后坐享其成，的确是典型的土豪思维。
她问：【什么时候开始？】
【今晚零点】
零点？
柏冷看了一眼手机时间，皱起了眉。
还有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抬眼望去，不远处街道黑暗幽深。
出于自我保护的直觉，柏冷快步走回了出租房。
但就在她刚锁上门的瞬间，她的视线触及了窗户外不知何时已然升起的月亮。
下一秒，她失去了知觉。
……
“叮叮叮——”
有什么东西在响，尖锐地刺破了柏冷混沌的大脑。
然后它停止了，徒留她面对剧烈痛楚。
太疼了！
头痛欲裂都是轻描淡写。
她整个人的脑子几乎要炸开，甚至无法正常思考。
更为夸张的是，她感觉自己的手腕沉重无比，稍微动一下就感觉到牵连神经的肿胀麻痹，似乎要将活生生将她的皮肤从肌肉上剥开。
柏冷艰难地睁开眼。
视线里全是晃眼的血色，针扎般跳跃，很久才从模糊过渡到一片黑暗。
默念了几秒，视网膜上出现了色块以外的东西，她才重新睁开了眼，终于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间狭小、逼厌的浴室。
她穿着全套湿透的衣服，躺在满是血的浴缸里，窗帘在半开窗户微风的吹拂下晃动，透露出一阵诡异的平和。
一人高的落地镜安置在正对面，照出了她面无血色的惨白模样，而这张脸粗略看去和她有几分相似，手腕上赫然是一道狰狞的割伤，边缘已经被水泡的泛皱。
割腕自-杀？
按照这个失血量，她不应该还活着。
在柏冷怔住的时候，落地镜里的雾气不知何时已然消散，在她的注视下，缓缓浮现出了几行字，解开了她的困惑。
欢迎第10000名玩家成功进入游戏！
所有人员已全部进入，现正式开启资料卡片——
玩家姓名：柏冷
年龄：18岁
身份：纯人类（无异能）
职业：谈判专家（未定职）
*等级：-lv1
柏冷：“……”
什么，游戏等级还可以是负数吗？长见识了。
再往下，【退出游戏】是灰色的。
这应该就是对方第一项规则所说的意思了。她无法随时退出游戏。
没有别的讯息了？
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下一刻，悬浮在空中的字迹翻了一面。
检测到第10000名玩家存在隐藏身份
……
读取中——
隐藏身份：集团钥匙
「2344年，集团成为了所有人的梦魇，它是横亘在公民之中的庞然大物，占据了全球99%生产线。食物、药物、机械义肢……集团产品疯狂压榨着人类的金钱，最终被不堪忍受的公民推翻，所有产品被瓜分，但这不是结束——」
「据说集团ceo在跳楼前，留下了一串代码，植入了他最信赖的产品身上，将其命名为“钥匙”。只要拥有这串代码，就能控制一切集团产品，无论现任主人是谁……」
「所有人都在疯狂寻找代码，企图彻底掌控集团。」
「而您，拥有代码」
“……”柏冷。
明白了。
集团解体，最值钱的东西都被藏在了代码里。
她拥有代码，且不能轻易向任何人透露出来，否则那些人会想尽办法从她身上将代码剥离出来，让自己成为集团产品的实际控制者。
如果说前几分钟柏冷还对眼下的状况感到茫然，那现在她已经完全搞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她进入了某种诡异的、背景为未来的游戏。
这游戏多半要命。
她不但不能像其他正常玩家那样互相交流，甚至要提防每一个人。
柏冷本该感到紧张不安，但一想到银行卡余额，她忽然之间变得非常平静。
她喜欢钱，但不喜欢来历不明的钱。
说实话，现在知道它是买命钱后，这笔横财拿着更安心了。
不管雇主是人是鬼……有钱就行。
给账号升到满级而已，她可以接受这种交换。
至于其他设定——
印钞机没交代，她只能自行探索，尽量找一些有用的信息。
很快，虚空的文字消失了。
柏冷抬起手，看向自己手腕上深可见骨的割伤，暴露的血管跟随心脏跳动而颤抖，像精密瘆人的仪器，几乎让她有点着迷。
她想自己需要找到什么东西遮住脉搏。
不然其他人会以为她诈尸了。
柏冷的视线转向一旁，被新的线索吸引了注意力——墙壁上有血，被人用手指疯狂地划出凌乱的文字。
【我再也无法忍受了】
【救救我，救救我！】
【请不要再对我说话了，都滚开……】
剩下的墙壁，布满了“去死”两个字。
好美的精神状态。
柏冷支撑身体，刚刚爬出浴缸，又一次，熟悉的刺耳响声再次尖锐地划破了浴室。
“叮——”
她投去视线。
洗漱台上，黑色匣子在震动，她猜测这应该是某种通讯仪器。
在她注视下，上面忽然显示出了lv1的字样。
被搅乱的大脑让她花了几秒钟，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应该是指它的等级。
“……”
太好了，连通讯仪等级都比她初始等级高。
柏冷没管紧贴在身上的布料，来到它的面前，拿起了奇形怪状的小匣子，正准备打量，但后者似乎是瞳孔识别，它在抬起的瞬间就解锁了，室内很快响起了陌生的男音。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对，这具身体应该有现成的人际关系。
她谨慎道：“在洗澡。”
对方顿了一下，没追究，直接说了重点：“我只是想通知你，调岗结果出来了，你被分配去了新的城市——”
调岗？
好消息。
换了个新环境，起码不用担心不符合初始设定了。
“你还好吗？”
柏冷简洁道：“有点累。”
“需要申请帮助吗？”
这次她没有回答。
在不清楚情况之前，多说多错。
“……按规定在今天午夜之前，你必须抵达星城，会有人在站台接你。”对方的声音带上了担忧，“无论怎样，都请不要迟到，你有错在先，表现差劲很大概率会被彻底辞退，所以请尽量服从上面的安排。”
“还有三个小时，请尽快出发，稍后我会将调岗资料发送过来。”
通讯被挂断了。
手里的小匣子屏幕熄灭。
柏冷将它放回原位，室内重新归于寂静。
她的余光看到不远处有个造型古怪的设备，看起来有点像音响，显示等级lv2。
可以放歌吗？
她的念头刚落下，设备竟然突然亮起，自动开始播放一首古典轻音乐。
一切猝不及防，柏冷不由震惊：“……”
现在设备都这么高级了吗？
她甚至只是在心里想了一下，就直接启动了？连电子设备都可以读心？
柏冷试探地在心底让它关闭。
几乎在同一时刻，音乐声戛然而止。
太巧合了。
她皱眉，迟疑地将目光移在了镜子上。
如果她没看错，这东西上面有个启动按钮，虽然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但是———
下一刻，镜子凭空亮起，开始播放一则夜间新闻。
原来是功能两用的电视机。
两次仅凭意念就启动了设备，她心底隐约谋生了某种大胆的猜测。
那句介绍隐藏设定的话，不自觉浮上了脑海。
只要拥有这串代码，就能控制一切集团产品，无论现任主人是谁……
柏冷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将视线落在了窗外狭窄的甬道尽头。
那应该是公用区域，适合挑选下一个目标。
她需要验证自己的想法。
视线被一团冷光包裹。
是几盏亮起的公用路灯，等级全部为lv2。
在她专注眼神下，路灯突然发出“刺——”的一声噪音，下一刻，黄色光源极速闪烁了一下，随后一盏一盏接连噗嗤熄灭，视线就此陷入了沉沉黑暗——
整条街的电源……竟然都在她的注视下瘫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