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队的人很多，刘陵和严依华又几乎是站在队尾，看起来等待的时间要很长。

    两个人叽叽喳喳的聊天，由于冬天很冷，两个人还要不时的动一下，以免冻僵。他们还没说几句话，刘陵前面的女生突然转过头来，声音尖锐刺耳：“刘陵，是你吗？”

    刘陵愣了一下，转头看她。

    那女人梳着披肩发，挽着另一个人女人，大概是她的闺蜜。两个人大概看着都30多岁的样子，穿的珠光宝气、一身名牌。虽然五官平平，但还是化了很浓的妆。

    严依华一开始以为是刘陵的同事。但仔细一看，发现又不是国科的人。他看向刘陵，只见刘陵脸上神色古怪，只是礼貌性的点点头，叫了一声：“娟姐。”

    那娟姐看了一眼严依华，上上下下看了好几眼。严依华怕影响刘陵的形象，也对娟姐点点头，娟姐对她笑了一下低头问刘陵：“这是你老公？”

    刘陵解释道：“男朋友。”

    旁边的女人探过头来问：“这是....？”

    娟姐对她说道：“这我原来的乙方。”

    严依华听着“乙方”这个词，心里不由得一颤，她知道刘陵其实非常在意这个事情，只是嘴巴不说而已。

    刘陵脸色很快恢复如常，只是平静的站着，似是觉得这场谈话就应该到此结束了。只是没想到那娟姐倒是不见外，她故作热情，又对刘陵继续说道：“你还做乙方呢？”

    她的声音很大，那语气里也充满了戏谑和调侃。

    刘陵点点头。

    严依华很纳闷，她现在不是已经离开国科了吗，S+应该算是甲方吧。他心里狐疑着，听见娟姐又说：“还做呢啊！你这也不行啊！”

    刘陵笑笑没说话，严依华觉得刘陵大概是不喜欢这个娟姐，不想和他说太多自己的事。

    娟姐说：“你大学在哪读的来的？”她想了想，“哦对，本地的二本对吧。”

    她回头对她的同伴说：“其实像这种第一学历不好的，就不应该来玩这个IT和金融，除了做乙方她们都进不来这个行业。”见对方点点头，娟姐又转过头来看着刘陵：“你要是想跳槽，就跟我说，我帮你问问我同学！”

    娟姐旁边那女人也插话道：“就是，做乙方干嘛！”

    娟姐很快说了几个公司名，说完推了一下刘陵问道：”咋样，你要不要去，我都有同学在。三五千工资没问题。“

    严依华差点没绷住。

    “三五千。”他在心里想，“刘陵现在的工资应该是这个的几倍。”

    娟姐推了她一下，又凑近了说：“你傻呀，我记得你能力也不差，做乙方不就是服务员吗，你还能做一辈子吗？”

    刘陵笑了笑，“不用了娟姐，我都做乙方做习惯了，不想动了。”

    见刘陵这没讨到什么便宜，娟姐又看向严依华：“你男朋友呢？”

    严依华一看Q到了自己，连忙说：“我在A药。”

    那娟姐看了严依华一眼，没再继续严依华这边的话题。

    但她旁边的女人“啧啧”了两声嘴，跟娟姐说道：“算了，你跟着瞎操什么心，做甲方都是有门槛的，哪来这么容易的。她学校进不去。”

    刘陵挤出一个微笑对娟姐笑笑。

    那娟姐惋惜的摇摇头，对刘陵说：“你考个在职研究生吧，再多考点证，需要的话，可以找我，我再帮你联系联系。”

    刘陵点点头，说了声：“谢谢娟姐。”

    队伍动的很慢，很久了也不见向前。

    刘陵看了眼手机中的时间，突然说：“再这样等下去，我回家吃饭的时间就很晚了，我妈可能会不高兴。”她探身拍了拍娟姐：“姐，我不排了，我妈找我，我先回家了。”

    娟姐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队伍，说：“啊？都排这么久了。”

    刘陵“嗯”了一声，拉着严依华的手，回头对娟姐说：“我走了姐，有空联系。”

    严依华被刘陵拉着，两个人脱离了队伍向外走。待走远了之后，严依华回头看向滑梯，又俯身问刘陵：“你不是很想玩吗，怎么不玩了？”

    刘陵没说话，拉着严依华就向冰雪大世界的门外走去，严依华赶紧拦住他：“再走我们可就出去了。”刘陵仍然固执的向前走，丝毫没有停顿的迹象。

    严依华搂住了她的肩头，把她掰过来看向自己，低声说：“怎么了？”

    这一看不要紧，刘陵眼里红红的，似乎刚刚哭过。严依华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体问道：“怎么了？不会还生我气呢吧。”

    刘陵脸冲向冰雪大世界的门外，一言不发。

    严依华试探性地问：“因为刚才那两个人？”

    刘陵点点头，这一点头，又有眼泪飙出来，刘陵又用袖口去擦。

    严依华从外套里翻出纸巾递给她，搂着她就向门口走去。

    两个人来到停车场，刚坐上车，刘陵就说：“带我去吃饭，我要吃好的。”

    严依华说了声好，开始在手机翻最近的商场。一路上，刘陵心情似乎好了很多，严依华刻意找着话题和她说话，直到他们来到商场，找了一家火锅店，刘陵拉着他就走了进去。

    由于刚到饭口，火锅店人很多，他们勉强找到一个空着的两人位就坐了下来。

    严依华点好餐，笑嘻嘻的看着刘陵：“多吃点。”

    刘陵拿着筷子，盯着还没沸腾的锅底，似乎有些恍惚。

    严依华拿着手在她面前晃了一下：“和我说说呗，你俩咋认识的？”

    刘陵抬头看了他一眼说：“跟那个王丽娟？”

    严依华点点头：“就你说的那个娟姐。”

    刘陵“哼”了一声，道：“刚毕业的时候来到国科被外派去项目组驻场，她是我的甲方。”

    严依华顺势说道：“欺负你？”

    刘陵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欺负我？人家才不欺负我。”她顿了一下说：“人家只是单纯的瞧不起我。”

    严依华好奇地问：“为啥瞧不起你啊？”

    刘陵说：“因为我是乙方，仅此而已。”

    严依华嘟囔道：“真有病。”

    刘陵笑着看了他一眼：“你不也是这样吗？”

    严依华连忙正色道：“我先说啊，我之前那么对你，是.....是想引起你的注意。”

    刘陵笑出了声：“你引起我注意干嘛？喜欢我？爱我？追我？”她说的开心，脸上又恢复了几分笑意。

    没想到严依华居然点点头，甚至还有些委屈地说：“那你根本就认不出我来，甚至把我的姓都写错了，还说要跟那个池东文双宿双栖，那我不能采取一点行动吗？”

    刘陵似笑非笑地盯着严依华：“你可真记仇哎。”

    严依华一瞪眼睛：“我这还算记仇？”

    刘陵“嗯”了一声，又说：“没事，我也记仇。王丽娟这个人我就记了四五年。”

    严依华问：“她对你伤害那么大？”

    刘陵说：“其实我一开始找工作的时候，觉得国科这个公司背靠国有企业，其实还不错。但是对甲方乙方这些事，并没有很懂，所以也不是很在意。”

    严依华说：“那是，刚毕业的时候，谁那么敏感这些。”

    刘陵点点头：“所以王丽娟对我颐指气使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乙方有多么的卑微。”

    严依华没吭声，认真地听着她说。

    刘陵：“其实你说她坏吧，也不见得。毕竟她也没害过我。但你说她好吧，她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乙方就是给他们甲方干活的。”

    “那时候王丽娟她们领导给她布置的任务，她什么都不做，几乎全部都甩给我。我刚毕业，对很多业务方面的东西也是摸索着来，常常熬夜到很晚。等我第二天把东西发给她的时候，她还要嫌弃我给的慢。但是转头，她就把我写的东西发给他们领导，说是自己写的。”

    “那时候我每天都是996的工作状态，一刻都不敢停歇。而王丽娟的每天都很清闲。我心里虽然有怨气，但还是听信了她告诉我这就是乙方要做的工作。”

    “可是有一次，他们领导和我们领导投诉，说我太清闲，没有帮助王丽娟分担工作，说王丽娟上回有一个汇报方案做的很好，要我们也要出这样的方案。我们领导还跟我说，王丽娟一定是一个非常上进的人，让我要多学习。”

    严依华突然插嘴道：“那方案是你做的吧？”

    刘陵点点头：“后来我们国科也收到了那个方案，就是我写的，一个字都没有改过。”

    她想了想说：“你说，我心里完全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吧。”她又低下头，自顾自地说：“再后来，她就每天总对我进行各种打击和洗脑，比如’你的表达能力有问题’、‘你理解能力有问题’，‘你们乙方就是要做这些’等等吧，”刘陵笑了笑，“其实这些事，我当时也不是很能想明白，想着自己这辈子是不是注定一事无成，差点就抑郁了。”

    “这不就是PUA吗？”严依华说。

    刘陵笑了笑，“这些也是我后来才想明白的。想明白的时候，我已经被调去了其他项目组了。我在其他项目组的时候发现，原来不是每一个甲方都是她那样的人。工作顺利的时候，我的自信也慢慢回来了，也从那个快抑郁的状态清醒了，现在我明白，是她这个人有问题。”

    “让人讨厌。”严依华说：“这样的人算是职场小人吧。”

    刘陵：“这也是为什么我也想从国科离开了，我在国科五年了，做乙方五年了，我也终于能解脱了。”

    严依华：“其实你还是很在意这个事的，我能看出来。”

    刘陵：“职场心理阴影。但我觉得也没必要告诉她，我把她微信都删了。我其实也有点恨她。”

    严依华握了握她的手：“爱恨分明，很好。”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