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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

    不识相的清风从街上吹过,卷起若有似无的一抹轻沙,横亘在两方人众之间。

    从另一条街道传来的车马声遥远,短暂凝滞后又恢复正常。拖着迟重声线残喘的夏蝉,不复盛夏的此起彼伏,如戏曲唱段里的过门儿,热闹暂停后自暗起波澜。

    石板地面反射着白晃晃的光,陆承渊的眼睛微眯,他垂手站在棋社店前,周围众人一言不发。

    掌柜的看见刘劲往这边走,还侧着脸兴高采烈跟人谈话,左右看看这边鸦雀无声的气氛,一跺脚就跑了过去,刘劲这才注意到阶上站立的男子,那威仪显赫的通身气派,正是宁远侯爷陆承渊。

    刘劲瞬时变了脸色,急赶两步往街这边跑来,嘴里不住地道:“陆都督大驾光临,刘某竟有事耽搁,不在社内相陪,实在失敬!”他脸上涌起浓笑,三两步凑到陆承渊跟前,在阶下一步站住,仰头看着陆承渊,那副商人的陪笑嘴脸实在绘声绘色。

    但陆承渊却没有看他,目光投向放缓步频向这边走来的众人。

    刘劲这才注意到,忙将几人引见到跟前。原来他们都是外放归来的官员,按部里要求在京中等待升调的批旨,因几人在地方上都掌着实权,在吏部堂衙里签办文书时认识,便常约局相聚,意图来日方便。

    今日是沈镌无意中提起,五日后是他的座师傅文政生辰,他想要采买一副上好的棋具送礼,恰好那同侪中有知道刘劲的,便派人送信给他,引见二人彼此相识。

    刘劲本就是王府亲戚,最好与当官的来往,打听得沈镌是起复的状元郎,如今在太湖任水利同知,晓得他才堪大用,巴不得早点认识,几句话请了众人往他的棋社来,一路上聊得极是投缘。

    谁想因此错过了跟陆大都督的会面,当真赶得太巧。这一人没法掰成两个用,只能先紧着位高权重的那个,刘劲不住地道歉:“……实在不晓得侯爷要来,侯爷万莫介怀,不如进去坐坐,刘某亲自敬茶致歉。”

    陆承渊看了他一眼,嘲讽地扬了扬唇角。

    那张府的家下人是伶俐,没等陆承渊开口就笑道:“刘老板回来得晚了,陆侯爷已应了我们大人延请,正要去那头富兴酒楼用膳呢,刘老板要敬茶就请改日吧。”

    刘劲无奈地应好,看到陆承渊讳莫如深的表情,心想今日这事办得实在糟糕。

    陆承渊的目光看向沈镌。

    后者脸上的笑意早收,目光警惕而又客气地看向陆承渊。

    几位外省官员都难得见陆承渊,纷纷上来行礼报姓,陆承渊随便地点头应过,那些人心里都惴惴不安的。

    早听说京城的党争闹得凶,吏部侍郎张大人跟内阁不和,这位手掌军权的陆侯爷在里头多有沾碍,今日竟刚好撞上真人。

    陆承渊静默威严的神态令气氛严肃起来。他侧垂着视线,用右手轻抚着左手手腕关节。众人一一地见过了,最后一个才轮到沈镌,可沈镌却没有动。

    日光灼烈地闪烁了一下,擦过漆光耀眼的檐柱。

    陆承渊抬起眼皮瞧了一眼,伺隙一瞥时发现此人目光炯炯,竟似在窥探一般打量自己。

    官场相交最忌窥私,明目张胆的好奇更是冒犯。一抹不快电光般闪过脑海,陆承渊却保持着严肃,没有表现出丝毫厌恼。

    而沈镌也不是省油的灯,当着陆承渊的面,迅速平复了震惊的心绪,转眼间就摆出一副客气恭敬的笑脸,走上前来便是一揖到底:“下官江浙水利同知沈镌,见过陆都督。”

    水利同知不过是个五品的官,陆承渊怎么也不会放在眼里。

    他只是有一种本能的感觉,仿佛此人身上带着某种说不出的威胁,但也正是因为对方比他官职小得太多,看上去又比他年轻不少,他才没有放在心上。

    只有跟韩庸和阳廷这些老头见面时,他才需要尽全力分析对付。

    沈镌低着头,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里闪着讽刺的光。

    张钟延二次派请的人也赶来了,陆承渊也就不再迟徐,转身对刘劲示意就离开了。对沈镌行的大礼,他既没答应也没摇头,就任他在那里弯着腰,他却仿佛没看到此人一样,弯身坐进轿子里,带着一串家仆洋洋洒洒走远了。

    等到陆承渊走开了,沈镌才慢慢直起身来。远望着向东街走远的枣红大轿,他缓缓地握住了袖中的信封。

    那是今日一早他刚收到的家信,刚从江西府千里迢迢送来的。

    信里啰啰嗦嗦地写了许多,什么家中的猫儿病了,小姑的药喂下去把猫崽毒死了。或是陪祖奶奶出去散心,在园子里遇到了一场大雨。信尾又问他什么时候回家,添附了许多缠绵至极的相思情话。而簪花小楷的落款部分,却署着一个清秀的名字:沈婉。

    这位陆大都督虽然看上去八面威风,但大概永远也不会想到,这个沈婉就是他那位死去的发妻苏挽弦。

    而他袖中握着的,正是她的书信。

    “你真难请。”水叶扇缓缓转动,薄雾缭绕的上房内,张钟延站起身。陆承渊沉着脸色,慢悠悠从外面晃进来,旋身坐进桌边的圈椅里。张钟延看他心情不虞,陪坐桌边问了两句,陆承渊一带而过:“小事。”

    张钟延便吩咐掌柜的摆饭,回过头倒茶:“你是赶得不巧,听说刘劲很会来事,上次我在皇城碰见晋王,他可是当着我的面,对这个内弟一顿好夸。”

    晋王爷是当今皇上最小的弟弟,与皇帝虽非一母所出,但因齿序不足而未涉及当年的皇储之争。当今皇上登基之后,当年与三皇子交好的皇族都先后毙命,唯独晋王爷安然无恙,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可见一斑。若不是有这层关系,刘劲也不能与他们这些仕宦官绅来往密切。

    午膳摆上了桌,张钟延亲自给陆承渊摆了筷子:“尝尝吧,这可是我从梁溪请回来的厨子,醋溜腰花和脆鳝最是拿手。”

    陆承渊并没有胃口,还是伸手接过筷子,默默夹菜尝了一口。腰花做得很爽口,但他却感觉很不舒服。仿佛从刚才起,就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被他忽略了,只是想来想去也没有个结果。

    出来得太久了,回府的心情变得急切起来。

    知道陆承渊喜好音律,用完饭后,张钟延便叫了两个歌伎来弹琴,陆承渊提不起兴致,听了一会挥退琴女,叫人推开窗扇透气。

    窗外蔚蓝的天上浮动着几团白云,京城的通衢铺面装潢精致,隔着窗棂看去繁华巍峨,风景如画。

    “天气不错。”张钟延走到窗边,双臂驻沿感叹一句,忽然回过头来,突兀地转了话题,“韩阁老的病大好了,昨晚皇上发旨慰问,今早韩阁老就去西暖阁请安了。”

    张钟延能到如今吏部侍郎的位置,陆承渊多多少少帮衬了他,他与陆承渊是同声共气的。前几日吏部尚书再次上书求归故里,皇上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过了休沐日,吏部就得着手办理交接,然而悬在头顶的问题是,新的吏部尚书是否会是张钟延?

    陆承渊晃了晃茶杯,茶叶在杯底轻轻地旋转。这样普通的一杯茶,在外头却是千金之数。

    龙井叶片色泽嫩绿,采的是云栖茶树的贡品芽尖,沏茶的水来自百里外的林泉,水质澄澈清透,云泥火炉烧水用的是榄碳,饮茶用的瓷杯是官窑,冲出来的茶汤清亮透绿,如同上好的滴水翡翠,入腹香醇回味无穷。

    “郑中堂就要致仕了,以你在朝中的名望,尚书之位非你莫属,进阁也是必然。”

    早上韩庸前脚刚出府门,陆承渊就知他是去见皇上了,但他一点也不着急,反而气定神闲地出来逛街。打蛇要打七寸,韩庸跟皇上一时亲近成不了什么事,棋局还没到收网的时候,以静制动才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但张钟延可不知道他有什么计划,攸关升迁的大事,他心里不能不着急。韩庸毕竟当了多年的次辅,在皇上跟前说得上话,倘若他决坚决不肯让他入阁,皇上不见得决意到底。

    张钟延看着陆承渊:“你觉得韩庸这个老滑头不会阻挠?”

    陆承渊放下茶杯,抬头跟他对了一下视线:“历来吏部尚书必进内阁,这是祖制,不容更改。”话虽这么说,张钟延还是满脸的不放心,陆承渊只好退一步,“我会让人给冯锦带话的。”

    冯锦日夜伺候在皇上身边,韩庸说了什么不能逃过他的耳朵,有了这条内线,张钟延的心安稳多了。

    “有冯锦在皇上身边伺候,是更稳妥些。”张钟延的脸上泛起了笑容,随口又问了一句,“听说你把他儿子从工部调走了?”

    说起这事陆承渊就心烦,但也没有瞒他,简练道:“他在工部干过营造,刚好同州兵营里有活计,让他过去看着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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