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女人拖拽着妙氤往下沉,碧绿的流体从她暴露在湖水中的鼻息、耳孔爬进人类鲜活的体内,侵蚀、占据、主导她的呼吸。

    妙氤狠下心睁开眼睛,去看攀附在自己左手上的白骨究竟是什么生物,那披头散发的女人似有所感,抬起半张哀伤、破碎、血肉模糊的脸庞。

    当妙氤对上那只令她心神俱颤的眼洞时,脑海中顿时掀起惊天骇浪,赫然!是她母亲的生前的样子!

    妙母一手牵着妙氤,一手抱着昏睡的妙晏,她将二人留在卫生间的浴缸里,叮嘱妙氤,“氤氤,你乖啊,先看着哥哥,等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妙氤木讷地点点头,从母亲手里接过自己的哥哥,肌肤相碰间,年幼的女孩撅起了小嘴,“妈妈,哥哥身上好烫呀,是不是要找个医生来呀?”

    妙母神色复杂,只是揉了揉妙氤的头发,“你哥哥没事,他不会有事的。”妙氤敏感又不安地攥住母亲的衣摆,“妈妈,你能不走吗?这里黑黑的,我害怕。”

    女人摸索着墙壁上的开关位置,打开了房间的灯,“是妈妈忘记了,现在开灯了,就不黑了。”

    “可是,”妙氤还想说什么,女人已经出门,在外将门锁上,“记住,不可以出来,除非妈妈来开门。”

    妙氤无助地看向小脸通红的妙晏,和他依偎在一起,“哥哥,你什么时候醒呀?”没人回答。

    卫生间里的水滴声让她昏昏欲睡,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嘴里又嘟囔了一句,“哥哥,你什么时候醒呀?”

    “妙晏他…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天……”

    “你今天必须告诉我!”

    “……”

    “为什么会这样!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不是……怎么会!”

    ……

    整座屋子怪异地扭曲着,妙氤头一歪,身体不受控地划破浴缸中积蓄的水面,头顶的灯光剧烈摇晃,线路劈啪作响,时不时飞溅出火花。

    刺骨的寒冷让她一瞬间惊醒,浸没在水中的手脚已经麻痹,她用身体仅存的力量,将无知无觉的妙晏顶出浴缸,“砰”地一声,妙晏翻出浴缸边缘滚在了地上,妙氤急切地喊他,“哥哥,你快点醒呀!”

    她觉得自己没什么精神、力气也变小了,可能是在水里泡久了,她感觉整间屋子恍恍惚惚地旋转着。

    衣服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化作无形的手,牵拉着她往浴缸底部去,她五指扒住浴缸的墙壁,浴缸发出被碾压的破裂声……

    水面抢夺着她的鼻息,原本只要站起身就能翻出去的浴缸,此时就像一座大山,无助滋养无力、无力中又迸发些惊惧的求生欲。

    可是,她好累哦,睡一觉…会不会一切就是在做梦呢?

    浴缸壁猛地裂出一道道缝隙,破裂的缺口处不断涌出水流,水面降至女孩的膝盖处。

    妙氤感受到这时仿佛存在另一个自己,她完全抽离出那个浑身战栗、紧张不已的躯体,静静地,等待着、注视着,直到她的心跳慢了下来,不再大口大口喘气。

    她经历了刚刚的一切,又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她转过头,将没有反应的妙晏从地上扶了起来,靠在墙边,抬头看向了被锁住的门把手。

    “妙氤!你怎么在这里?”

    妙氤浑身湿漉漉地跪趴在地上,颤抖着抬头,妙母正一个人站在客厅中,她感到自己从喉咙口挤出几个字,“好多水……漏水了。”

    她没去关心妙母忽然慌张的神色,注意力集中在不远处,“是爸爸吗?”接着昏倒在混乱的地板上。

    “是爸爸吗?”

    黑暗中传来一声叹息,“是的,我的孩子。”

    女孩稚嫩的嗓音响起,“我怎么看不见你,也碰不到你?”

    没有应答,她继续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女孩惊奇地,“人怎么会没有名字?”

    “妙氤。”男人叫出她的名字,“你的感知力远在你哥哥之上。我期待着,我们重逢的一天。”

    “重逢?你不和我们一起生活吗?”妙氤伸出手想去抓捕一些东西,周身却如若无物。

    “你的妈妈,现在、也可能永远,不会接受真实的我。”

    “我们无法继续在一起。”

    “我向你道歉,我们无法一起生活。”

    “爸爸!你要去哪里?我该怎么做?”妙氤急切地呼唤着,眼眶不由自主地沁出泪水。

    才能……找到你?

    “我一直在你的周围,你看不见也碰不到我。我无条件信任你,我的孩子。”

    “你的感知会指引,”

    “去找到,真实的自己。”

    身上的重量被一瞬间抽离,碧绿色滑腻的粘液被驱逐出妙氤的身体,白骨织成的女人化在湖中,漂浮出密密麻麻的气泡,急速向下淡去。

    戎熄将妙氤紧紧搂在怀里,一点一点从湖中心上游。平静无纹的镜面在戎熄切断两边的阻隔后,寸寸龟裂、显露出飞羽山脉原先的样子。

    广阔的天地间,突兀地飞过一只游隼,锐利的目光睨视着一切。

    鸢辰和元夕掉进妙晏给的糖罐子,成天乐不思蜀。

    这日缠着妙晏给他们做烧烤,还是最原始、野生的,木柴都需要自己劈开。

    小精灵对准元夕慢吞吞叼起的长竹签,一点点将新鲜腌制的肉块、蔬菜串上去。眼见着就要完工,鸢辰对着不远处还在卖力劈柴的妙晏大喊,“大雁哥哥,你的柴劈好了吗?快来呀!我们都要完成了!”

    妙晏此时正盯着他刚刚劈砍木柴时、不小心划开的伤口,闻言扭头、用完好地左手挥了挥砍刀,“快了!马上来!”

    而后他重新低下头,那道狭长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刚才的疼痛,仿佛只是错觉。

    妙氤感受到强烈的光线,半梦半醒间她好像自己回到了飞梭的驾驶室,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向她道歉,“……你不喜欢我跟着你,但我……你有危险。”

    再次清醒时,飞梭依旧在既定13号线路上奔驰,天空中落下鹅毛一般的大雪,在飞梭疾驰而过之时,雪花也肆意扬起。

    妙氤冲着驾驶室的窗口哈了一口气,不由感叹眼前震撼的雪景,“这真漂亮。”她用食指在水雾上轻轻地画了个卡通的小人物,漫不经心地瞥了眼飞梭的角落,“不是吗?”

    妙氤是在离开飞羽山脉的那天,得知戎熄在到来的第二天就已经退房了。

    艾维特有些诧异地看向妙氤,“我还以为他会多玩几天。”接着又问了妙氤这几天的感受,两人说着说着,提到了游戏。

    “所以最初发明游戏的人是谁呢?”妙氤灵光乍现。

    显然这超出了艾维特知识范围,他打开光脑,“我想星际知识库中,应该会有第一位正式定义游戏的创始者名字。”

    妙氤托腮,搅拌了下手中的汤匙,“那非正式的,没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呢?”

    “你如果这么问,那就像是个未解之谜。我们所接收到的信息、历史,都是确切被记录在案的,真实性……你也可以说因为是有生命体操作过的,未必是事实。”艾维特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耀出夺目的光彩,“久而久之,你可能会陷入一个死胡同。”

    “还记得之前的音乐会吗?妙氤。”他转而问向将汤匙转的叮当响的姑娘,“敏锐、思考、质疑,好奇、探索,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是格外珍贵和难得的。同等的,你们人类还有一组词,诸如敏感、多思、怀疑、试探、赌博,当他们聚集到一定程度,反而会伤害自己。”

    “比起造就现在的你,过去和未来遥不可及。”

    “轻装上阵会好点。”

    妙氤看向这个星际最顶尖医院里的首席,撇去其他因素不谈,她觉得自己总能从对方身上获取点灵感。

    这种点拨、灵光一闪,恰恰能打开人体的任督二脉,整个人通顺了许多。

    “艾维特,我最近发现,你原来是蒙特的首席。”妙氤说出自己了解到的信息。

    艾维特平淡地点点头,“是的,挂个虚名。”

    “很厉害。”妙氤衷心夸赞,对他的专业成就,对他这个人。

    “云跃-3341号小型光梯为您服务,请输入迁跃坐标。”

    妙氤站在光梯中,随手连接了妙晏的通讯,“哥哥,我现在准备回来,你在家吗?还是……”话没说完,另一头传来鸢辰叽叽喳喳的声音,“是妙氤吗!妙氤,我们还在海边冲浪!……风太大了!……明、明天……还要……玩!”

    很快妙晏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继续说,“嗯,对还在外面玩,鸢辰今天有点玩疯了,我可以明天把他们送回来。你刚回来,今天回去了就好好休息。”

    妙氤从通讯中发现妙晏他们相处得非常融洽,不,简直是融合!

    看来自家哥哥带孩子很有一套,反观自己,平常就将小精灵放养地扔在一边,等鸢辰自己有问题不能解决了再插手。

    她挠了挠头,“好哦,那明天就麻烦哥哥啦~”两人又多说了几句。

    妙氤一直没有按下坐标,光梯右上角的面板默默地开始倒计时,等她发现时,大门已经自行关闭。

    “3……2…1”

    “开始迁跃,本次迁跃距离较远,预计耗时99999毫秒,祝您旅途愉快!”

    妙氤沉默了,她其实不太想回校外的房子里,直接回S大宿舍来着的。

    “现在的光梯都这么……自觉么?”她小声嘟囔着,光梯面板闪烁出粉色的泡泡,“贴心的服务、周到的关怀,云跃-3341号小型光梯竭诚为您服务!”

    妙氤强颜欢笑,就当我是在夸你了,呵呵。

    等她回到房子,整座屋子静悄悄的。

    她打开室内灯光,朝里望去,次卧的房门开着。

    她走了过去,故意在行走间发出声响,次卧没有动静,她又在门板上敲了两下,试探性地开口,“戎熄?”

    次卧灯光打开,妙氤发现戎熄随身的背包被摆放在椅子上,室内空无一人。

    妙氤舒了口气,又叹了口气,她抓了抓头发,快速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与此同时,正在海边啃着西瓜的元夕浑身一冷,脑海中响起一道声音,“上次是我不好,我太饿了,不是故意咬你的。”

    元夕愣愣地从西瓜果肉中抬头,“啊?”

    “你是谁啊?”

    “你身上有我同源的气息,我现在需要你帮个忙。”

    然后元夕一只龟在原地疯狂地蹬起四肢,“你、你……是那个……熄、熄、熄……”

    “嘻嘻什么呢?”鸢辰拍了一下元夕的脑袋,“西瓜吃饱了没?大雁哥哥说要涨潮了,我们要回去了。”

    “啊——”话音被截止,元夕镇定地看了下自己的身体,继续补充完整刚刚的话,“美丽的大海,不想与你分别。”

    鸢辰和刚刚走到太阳伞下的妙晏都愣住了,这、难道……元夕开发出了什么新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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