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在夕阳橘红色的余辉下,零零散散的人群陆续步入车站,向着即将启动的“无限”号列车走去。这辆列车在前段时间发生了多起骇人听闻的乘客大量失踪案件,案件尚未侦破,官方也对失踪乘客的下落三缄其口。即使车站方将票价降到了自列车运营以来的最低价格,购买该趟列车车票的乘客也寥寥无几。

    “请问需要购买便当吗?上等便当三十六钱,普通便当二十钱。我们还提供茶和酒的购买服务哦……”头戴卡其色贝雷帽的小女孩小福稳稳地托着货架,满面笑容地向着乘客们叫卖。乘客的数量由于发生在无限列车上的恶性失踪事件锐减,经营着车站便当铺生意的小福一家生意也随之一落千丈。而她的妈妈怀有身孕即将临盆,爸爸经营的餐馆也陷入了困境,她必须得更努力一点,卖出更多的便当,帮家里赚到足够的钱!

    即使是见到静静伫立于人群中、全身都包裹在黑色斗篷里的可疑人士,她也只是稍作迟疑便跑了过去,热情地叫卖道:“您好,请问您需要购买便当吗?我们的便当便宜实惠,普通的便当只要,只要……三,三十六钱。不是,是二十钱!”

    她自下而上窥见了可疑人士罩在黑色斗篷里的面容,原本流畅熟练的叫卖声变得磕磕巴巴起来。这个小姐姐好漂亮……漂亮得好像发着光一样!

    银蓝色的眼眸缓慢转向脸蛋羞得通红的小福,披着黑色斗篷的伊斯塔试探性地将嘴唇张张合合好几次,宛如第一次开口说话一般问道:“便当……是什么?”

    啊,声音也很好听,虽然有些沙哑。是感冒了吗,还是渴了?得让漂亮的小姐姐喝点水才行呀。回过神来的时候,小福已经把自己贩卖的山泉水塞进了伊斯塔手里。

    “诶?!”太冒昧了!漂亮的小姐姐不会以为我在强买强卖吧!小福紧张地解释:“这、这个算是我免费送给您的,不需要付钱!我家的便当分上等的牛肉锅便当和普通的金枪鱼便当,价格便宜味道美味,您如果一次性购买三份以上的话,我这边还会额外再送您一份!”

    伊斯塔看了看手里的山泉水,又看向小福架在胸前的便当们,双眼发直。这个小姑娘好像说了很多话,但是话太多了混成一团,她只模糊猜出这个小姑娘想要向她贩卖食物的意图。

    “抱歉,我没有钱。”伊斯塔拿出一张深褐色的纸片,“我只有这个,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就握在手心里。你知道,这个是什么东西吗?”

    漂亮小姐姐总是在奇怪的地方断句呢。啊,是异邦人吧,面容也和异邦人有些类似。念头一闪而过,小福接过那张明显是车票的纸片查看了一番,告诉伊斯塔:“这个是车票,是今天这趟无限号列车的车票。三等座,座位在第八节车厢,二十七号座。”

    列车车头的烟囱冒出滚滚浓烟,发出了响亮的鸣笛声。

    “喂,站在那边的客人,您要乘坐本次列车吗?如果是的话请抓紧时间上车,列车马上要发动了!”站在车门处的乘务员向伊斯塔喊道。

    “对不起,耽误您的时间了。”小福把车票还给了伊斯塔,将她引向车门处。“请您赶紧上车吧。——谷口先生,这位小姐是第一次乘坐列车,麻烦您照顾一下她,指引她找到座位。”

    “哦,是小福啊。今天的生意应该不错吧?放心,我会照顾好这位小姐的,毕竟这就是我的职责嘛。”乘务员对小福做了个往外推的动作。“列车要开动了,注意不要离得太近哦。”

    小福元气满满地应了一声,对着伊斯塔热情地挥手道别:“希望下次还能再见,我叫小福,祝您旅途顺利!”

    *

    “虽然说车票上注明了座位号,不过最近乘客不多,您要是喜欢的话可以挑自己喜欢的空位坐下。如果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欢迎您随时来找我,很乐意为您服务。”

    谢过热心引领她来到座位的乘务员,伊斯塔在编号为27的座位落座。她将小福临走时强行塞给她的便当和山泉水放到身旁的空座上,扭头看向车窗外的天幕。

    残阳如血,暮色四合。列车驶出车站后,人造的建筑物逐渐被群山取代。高大茂密的植物分布在铁轨两侧,在列车行驶所激起的风势中晃动着枝叶,宛如张牙舞爪的山中鬼物。

    车厢前方的门被推开,模样憔悴的车掌犹如游魂般步入第八节车厢,举起手中的检票钳向乘客们提示:“请出示您的车票。”

    乘客们挨个剪了票,躺回座椅上继续沉睡。伊斯塔模仿着坐在她前方的乘客,将车票递给车掌。

    当检票钳剪开车票的时候,下弦之鬼的隔空术式自车票的缺口发动了。

    伊斯塔坐回座位,继续扭头看向窗外。

    “!”车掌瞪大了眼睛。在人们拿回被剪开的车票时,发动的术式会让他们以及周围的人立刻陷入沉睡。但这个人……这个人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我现在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吗?明明已经发动了无声的催眠魔法,结果完全没有起作用!伊斯塔此刻的心理活动和车掌的心理活动有了微妙的重合。她将兜帽拉开一部分,露出了佩戴着宝石珠链的光洁额头和一双发出盈盈紫光的眼眸。

    和伊斯塔对上目光的一瞬间,车掌的瞳孔也浮现出了淡淡的紫光。

    “忽略我,人族。”朱唇轻启,她念出了令咒。

    车掌如来时一般挂着麻木憔悴的神色转身离开,伊斯塔擦去溢出唇角的鲜血,重新戴上兜帽,望着列车外飞速后退的景色叹了一口气。

    真苦恼,莫名其妙从初始火炉来到了奇怪的地方,螺旋剑不见踪影,王魂燃烧殆尽……仅仅只是这样一个对以前的她来说如呼吸般轻而易举就能使用的催眠魔法都变成了负担。

    而且他们把自己的同族都迷晕了想要干什么,是有一个“埃尔德里奇”等着他们上供同族的肉|体吗?诶,她应该不至于遇上两次相同性质的事件吧?还是在这种动动手指头自己就会先倒下的状态?!

    就在伊斯塔陷入思绪的时候,车厢猛地一震,阴寒的气息覆盖了整辆行驶中的列车。散发着腐烂气味的血肉在车厢里四处滋生,转眼间就包围了列车内的乘客。从这蠕动的肉墙上又生长出条条粗壮的触手,如蛇一般摆动着袭向昏睡的乘客们。

    伊斯塔单手撑住深绿车座,精准地找出三条分别从上方、右方、下方袭向她的触手的间隙腾跃而过,眼眸深处亮起金色的雷电之力。金色的亮光闪烁在她的指尖,嗡鸣不止的雷枪出现在了伊斯塔的掌心。她将雷枪投掷向车厢最中央的触手,血鬼术生成的触手在携带着阳光之力的雷枪下一击即溃。但雷枪的攻击却并没有结束,金色的雷枪分裂成数支同样耀眼的雷击,在血肉环伺的车厢内四处爬窜碰撞,数息之间便消融了第八节车厢的所有肉墙和触手。

    与此同时,赤发赤眼的赫灼之子灶门炭治郎使出了火之神神乐·碧罗之天,在同伴的协助下斩断了下弦之鬼魇梦的颈骨。

    “啊啊啊!”被斩首和被阳光击中的剧痛让与列车融为一体的魇梦痛苦得直打滚,发出了凄厉的尖啸。

    血红色的视野中,那些陷入沉睡的人族随着车厢的翻转飞出了座位,有的即将撞向车窗飞落而出,有的即将被飞扬的利器刺中身体,而她的身体偏偏在这时因为强行使用术法的反噬动弹不得。伊斯塔瞪大了眼睛,不甘地看向那些即将殒命的人族。

    一抹赤红闪过,腾空的乘客全被按回座位,飞扬的利器也被踢入隐蔽的角落。和第八节车厢里的其他乘客一样飞出座位的伊斯塔被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搂住了腰身,固定在了来人滚烫的怀抱中。

    “呕……”兜帽早在身体腾飞时便滑落到了肩头,伊斯塔头晕脑胀地吐出一大口带着血块的鲜血,浸湿了对方黑色的制服。

    “喂,振作一点少女!”炼狱杏寿郎看着怀中这个眼耳口鼻都在流血的狼狈少女,金橙的瞳孔微缩。是他来迟了一步,那恶鬼竟然将这位无辜的少女伤得这样重!没有显著的外伤,是颅内或者内脏受损了吗?如果不进行及时的救治,恐怕……

    这节车厢内恶鬼的血鬼术在他赶来之前就已经消散了,空气中残留着和雷呼流派类似的雷电之力,而雷电之力最浓烈的地方正来自这位少女的身体!是她保护了这节车厢内的乘客吗?真是令他羞愧难当!这些明明都是他的责任!却由这位年纪尚小的少女担负了起来。

    然而他却无法为她停下脚步,融合了恶鬼血肉的列车仍在翻滚,他必须稳定车厢,保护所有昏睡的乘客!

    面容冷肃的鬼杀队炎柱拽下末端燃烧着火焰纹路的羽织,在脚下不停使用踏击稳定车厢的同时用羽织将伊斯塔绑在了身后。他在疯狂翻滚的车厢中收紧羽织打了个死结,高声道:“我是不会让你死去的,坚持住!”——他化作一道火焰的洪流,再次奔向脱轨的众车厢。

    吵死了……耳朵本来就因为术法反噬在疯狂耳鸣,这个人居然喊得这么大声,感觉耳膜都要破掉了(怒)。

    连伸手抓住炼狱杏寿郎的肩膀稳定自身身形的力气都没有,伊斯塔再一次呕出了大量的鲜血。死是不会死的啦,她好歹是太阳王葛温的直系后裔,像她小哥哥洛斯里克那样的都能苟延残喘四百多年,没道理她会因为区区术法反噬死掉。不就是吐血吗,她还能再吐一吨!

    炼狱杏寿郎不吝体力地在车厢内使出了大量的招式,终于稳定住了翻滚的列车车厢们,将列车出轨造成的伤害降至最低。他背负着气息微弱的伊斯塔跃出车厢,小心地将她放置于地,让她的上半身靠在自己的怀里,以防她吐血时造成呛咳,进而引起窒息。

    她吐出的血液已经打湿了炼狱杏寿郎的后背,滴答落地的血珠仿佛敲击着生命的倒计时。炼狱杏寿郎盯着自己双手上属于伊斯塔的血液愣了愣,金橙的眸子微暗。

    “意识还清醒吗?”因为沉重的心情,他的声音并不大。

    伊斯塔掀开糊着血丝的眼睫看了他一眼,表示自己还活着。她又呕出一口血,转动眼珠看向暮色深沉的天际。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日出了。”她用相当于气音的音量叹息着说道。

    炼狱杏寿郎将她冰冷的手拢在掌心,低头对她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金橙的眸中满是鼓励:“救援马上就到!在等待救援的这段时间里,请务必和我一起欣赏久违的日出!少女你看,太阳马上就会从群山之巅升起。”

    “不要制造这种临终告别的气氛……”伊斯塔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却看见了他那双明亮又认真的金桔色眼眸,跟小太阳似的。她放缓语气:“我只是被术法反噬了,不会死的。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很清楚。”

    似乎是怕炼狱杏寿郎误以为她是在逞强,从而露出更加晦气的表情,伊斯塔耐着性子解释了一番:“你仔细看我的眼睛,我的身体虽然因为术法反噬不停经受着持续性的伤害,但也在不停地自我修复着。伤害在随着时间减弱,而我的恢复速度却在加快,一旦后者的速度超过前者的速度,我就完全恢复了。”

    炼狱杏寿郎仔细观察着伊斯塔的双眼——确实如同少女所言,她正在逐步恢复。她瞳眸中的出血点一直在增加,数量却越来越少。因为新出现的出血点很快便会被少女强大的治愈力修复。真是令人佩服的恢复力!

    “唔姆,我明白了!”炼狱杏寿郎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音量。“刚才失礼了。”他松开伊斯塔,将之前当做缚带的火焰纹羽织折叠起来垫到伊斯塔颈后,“请帮我暂时保管这件羽织。我的同僚就在不远处,他似乎也受了伤,我现在过去看看。”

    伊斯塔“嗯”了一声算作应答,继续盯着东方的地平线。她想要第一个看到太阳升起。

    炼狱杏寿郎走到正在努力调整呼吸的灶门炭治郎身边,叉着腰低头看向他:“看来你已经能做到全集中的[常中]了,不错。”

    “炼狱先生……”

    “[常中]可是通往柱的第一步,虽然距离柱可能还有一万步就是了。”炼狱杏寿郎开始指导灶门炭治郎利用呼吸法止血的诀窍。

    而灶门炭治郎也如炼狱杏寿郎期望的那样,快速地掌握了其中的关键,控制住了伤口处的血管。

    就在炎柱和他预备收下的继子其乐融融的时刻,黑暗中亮起了两点野兽般残酷的眸光,阴森的压迫感汹涌袭来。炼狱杏寿郎立刻握住刀柄挡在了伊斯塔和灶门炭治郎之前,他定睛看向黑暗中随时打算袭来的恶鬼。

    那只恶鬼的双眼中赫然写着“上弦”、“三”的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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