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职手续办完后，江含章将一身护士制服递给了姜舍，随后领着她在医院里参观起来。
“这里是更衣室，这里是休息间，工作内容的介绍文件刚刚发到你的手环上了，你今晚就得背熟它。”
江含章道：“我们实在人手短缺，因此你明天就得来上班，别担心，第一天，我会领着你工作。”
姜舍点点头，道：“明白了，护士长。”
“叫我含章姐就行。”江含章笑了笑。
姜舍的外表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江含章让她喊句姐姐不算托大。
但姜舍是个BUG时早活过了千岁，真算起来，可能是医院里所有人的祖宗。
祖宗摸了摸鼻子，乖巧地道：“好的，含章姐。”
江含章看向旁边的孔疏，冷冷问：“我们这不是军队驻地吧？你一直待在这做什么？”
刚刚江含章将姜舍带走时，孔疏也跟了上来。
江含章给姜舍介绍时，孔疏就抱着胳膊在旁边神游天外。
孔疏露出牙齿冷冷一笑，“我倒也想回去，但这位姜小姐身负C级监视，作为她的监视官，我可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江含章一怔。
基地里的受监视者并不多，而每个受监视者都与危害人类有关，要么曾经是个犯罪者，要么拥有犯罪的能力。
想到这，她不由得多看了姜舍两眼。
匀称清瘦，细臂细腿，怎么看怎么不像个危害人类的犯罪者。
察觉到江含章在打量自己，姜舍连忙摆出个温和无辜的笑容。
好消息，这个笑容比城门口那回好多了，不再像是脸部抽搐。
坏消息，她这回像是在龇牙咧嘴地扮鬼脸。
江含章一皱眉。
“后悔了？”孔疏扬扬眉毛，不怀好意地问。
“我之前说了，她有一个星期的试用期，试用期过了，我们再讨论是否要把她留下来。”江含章道：“每个人都值得一次机会。”
她看向姜舍，郑重地道：“人类的生育是非常重要的工作，所以很抱歉，我不会轻易地相信一个有监视案底的人。但同样，我也不会因为案底就轻易否定一个人。如果你想要这份工作，那就在试用期好好表现吧。”
“请您放心。”姜舍说：“我会好好努力。”
江含章冲她一笑，随后手环就响了，她看了看信息，歉疚地道：“对不起，是工作上的事，我得走了。那么，明天见。”
“明天见。”
孔疏也看了一眼手环上的表，17:45，距离监视结束还有十五分钟，他提议道：“我开车送你回家？”
姜舍思索片刻，随后毫无异议地点了点头，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人类基地，她确实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想去或者能去的地方。
半小时后，他们抵达了公寓楼前，孔疏一路将姜舍送到了714房门口。
“下午六点已经过了，监视时间结束，接下来你自由了。”孔疏冷淡地说：“恭喜。”
姜舍回以一个冷淡的假笑，“谢谢你。”
她有点惊奇，不知为何，在所有人类表情中，她掌握的最熟练的就是这个表情。
姜舍推门而入，随后在孔疏脸前重重地关上了门。
……
吃了个闭门羹的孔疏冷着脸下了楼，但他并没有离开居民区，而是走进了对面公寓楼的604房间。
604房间中，十个监控士兵都在忙碌着，用各种监控设备观察着对面公寓楼里，714房间中姜舍的动向。
这是姜舍监控小组，组长是孔疏。
见孔疏进门，众人起身，向他行了个礼。
“一切为了人类，大家辛苦了。”孔疏回以敬礼，“怎么样了？”
“监控对象暂无异常。”一名士兵答道：“我们会继续监视。”
——这是军长元捷布置的特殊监视任务。明面上，对姜舍的监控只有早上六点到晚上六点的十二小时贴身监控，剩下的十二个小时她是自由的。
但这所谓的“自由时间”只是诱敌深入的饵，其实整个监控小组会时刻监控着姜舍，并且每隔四个小时向元捷汇报一次。
孔疏汇总了今天的情报信息，拨通了全息电话。
手环上浮现出元捷的影像，他正在审阅一份文件，神情冷淡而平静，电话接通后，他放下文件，抬头看向孔疏。
孔疏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巨细无遗地叙述了一遍，随后总结道：“……监控对象无异常，我们将继续保持监控。”
元捷问：“她今天进食了吗。”
孔疏一怔，他确实没注意这个细节，思索片刻，道：“据我们所观察，没有。”
“你是否带她去抚恤处领取了粮票、水票。”
“没有。”孔疏辩解道：“她不是抚恤对象，不符合申请资格。”
理是这个理，但没有粮票，没有水票，无法饮食，难道要把监控对象饿死吗？
不过如果要孔疏主动出让粮票，他也不愿意，每个人配给的数量都是有限的，一视同仁，就连军长元捷，一天也只有三张粮票、一张水票而已。
“这事交由我处理，辛苦了。”元捷平稳地说：“通讯结束。”
全息电话被挂断了。
……
姜舍坐在书桌前，从手环上调出了护士工作手册的全息版，只花了五分钟就将几千个字记得滚瓜烂熟。
她的本体是个BUG，对数据的吸收处理能力远高于普通人类，记点东西轻而易举。
随后，姜舍呆坐在桌前，第一次感到无所适从。
没有想去的地方，没有可做的事，这不是自由，而是一无所有。
由于辐射云覆盖全球，天色暗的很快，714房间里的自然光源只有一扇狭窄的窗。
姜舍独自一人坐在逼仄漆黑的屋子里，不知过了多久，肚子咕地叫了一声。
她饿了。
自进入东方基地后，她就没有进食过。
但没有粮票，就没有饭吃。
明明今天没有进行繁重的活动，但沮丧的情绪冲刷着她的神经末梢，还是滋生出了一阵阵疲倦。
当个人类可真难。
姜舍的手环突然嘀的响了一声，她抬手看了看，是一条转账通知。
九十张粮票、三十张水票被转到了她的账户中。
每张粮票可以兑换一顿饭菜，九十张，就是九十餐，刚好够她吃一个月。每张水票则可以兑换两千毫升水，足够喝一天。三十张，也刚好是一个月的份量。
而一个月后，她就会发粮票、水票。
刚好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
转账对象是匿名的，连头像都是默认的一片空白，不知道是谁。
在认知程序中，姜舍曾了解过人类的为人之道，其中就有礼貌待人一条。
虽然她学的不多，了解的不深。
但既然要做人，就要落实为人之道。
她沉吟片刻，拨了拨手环，调出了开发者界面，黑进了程序网络。
她的本体是BUG，因此对各类编程信手拈来毫不费力，网络世界在她面前几乎就是完全敞开的。
……
与此同时，姜舍监控小组乱成一团。
“她黑了手环。”负责监控网络的士兵急声报告道：“她绕过了防火网络，黑进了转账渠道。”
孔疏忙道：“先别阻止她，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士兵哭丧着脸，“就算我想阻止她，我也做不到啊。”
孔疏不敢置信，“齐草，你可是你们那届网络安全专业的第一名！”
齐草有一张婴儿肥的圆脸，戴着黑框眼镜，脸嫩，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但他如今二十四了，是人类自卫军里首屈一指的黑客。
“她操控程序和数据的方法我前所未见……就像是，就像是她让它们突然活了过来似的。”
齐草咬牙吸气，“我需要支援。”
孔疏调出了军内通讯渠道，“任你指名。”
……
姜舍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刚绕过防火网络时，她就感受到有一只跟屁虫在观察着自己，甚至不自量力地试图用病毒拦截她，反被姜舍挑出了几个BUG，引火自焚了。
那跟屁虫老实了一小会儿，随后又带着二十几个人卷土重来，他们的手段都很类似，用代码建长城，用病毒设陷阱，用程序围困她。
虽然都跟纸糊的一样，但对于人类来说，已经算是十分能干了。
姜舍一边心怀赞叹，一边扔出了一个感染病毒，轻而易举地把他们都干趴下了。
她还特地给这个病毒编辑出了一张笑脸，算是对他们“干得不错”的褒奖。
……
“全军覆没了。”齐草声音颤抖地说：“总共二十七个人，全被她撂过去了，而且我们都解不开这个病毒。”
他两眼麻木，这二十七个人，单拿一个出去，都是军中的计算机技术大佬，但在姜舍面前就像是三岁还没断奶的娃娃。
孔疏咬牙道：“再找！”
这次聚了一百多个人，但论量不论质，还不如上次的二十七个人撑得久，很快就被姜舍的病毒连锁感染了。
电脑被感染后，全息屏幕上弹出一张傻乎乎的笑脸，像是在嘲讽他们的徒劳无功。
孔疏一口气上不来，感觉自己有点命悬一线。
他勉强自我安慰道：“没事儿，说不定她什么都不想干呢，只是想在防火墙内逛一逛。”
齐草看了一眼姜舍的数据痕迹，犹豫着低声说：“坏消息，组长，她好像冲着军长去了……”
孔疏两眼一黑。
他缓了一缓，即刻命令道：“马上通知军长身边的警备部队，有入侵者图谋不轨。不惜一切代价，保卫军长安全！”
……
终于，姜舍扒出了那个匿名的转账人。
是元捷。
身份信息上，他放了一张证件照，那大概是很久之前照的，和现在这种冷淡机械、玻璃成精的样子差别不小。
照片上，元捷意气风发地看着镜头，嘴角甚至还微微含着一丝笑意，浅灰色的眼睛里闪着光，骄傲又镇定。
姜舍戳开了元捷的通讯，给他发了一条留言。
……
警备部队如临大敌地聚集在军长办公室外，办公室内，十来个贴身护卫将整个空间挤得水泄不通。
网络空间内，虽然什么都做不到只能被感染病毒，但一排排程序员还是等在那里。
众人屏住呼吸，严阵以待。
只见入侵网络后，将一切搅得天翻地覆的姜舍戳开了元捷的通讯，给他发了一条留言。
“谢谢你的粮票和水票。”
在众目睽睽的围观下，元军长镇定地点开了手环，回复道：“不客气。”
随后，姜舍退出了通讯，贴心地丢了一个病毒的消毒程序包，又给防火墙升了个级，然后彻底离开了网络空间，像是没来过一样。
众人沉默。
许久后，604房间内，齐草代替众人发出了一声灵魂质问，“……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