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舍站在基地门外，仰头望去。
这是一座巨大的封闭的城池，城池四周都封着厚厚的围墙，而城池上空则笼罩着一个特制的透明罩子。
据说，透明防护罩和城墙里都含有特殊成分，能够有效地隔离辐射。
三大基地所处的地方本就是罕见的低辐射区，再加上防护罩和城墙的隔离后，基地内的辐射量就近乎于无，能够轻易被人体代谢掉。
基地城门一月一开，姜舍运气比较好，刚到东方基地外，只等了两天，就等到了开门日。
城外，想进城的人早早排成了长龙。
队伍缓慢地行进移动着，人们闲得无聊，便开始聊天。
一个大婶骄傲地道：“我有关系，入地许可三天就拿到了。”
一个大叔唉声叹气，“我申请了五次，才终于拿到了许可。”
姜舍心觉不妙，问道：“什么入地许可？”
大婶大叔对视一眼，齐刷刷地甩来不可思议的眼神。
大婶道：“想进东方基地的普通人必须要提前两个月提交申请，拿到入地许可后，才能进入基地。”
大叔问：“姑娘，你真没有入地许可？”
大婶刀子似的眼神，审慎仔细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姜舍一番，随后惊恐地盯住了她的手腕，“姑娘，你的手环呢？”
“什么手环？”姜舍摸了摸脑袋，心里的不妙声唱起了二重奏。
大叔道：“身份手环啊，里面有你的身份证明信息，还是个手机，能支付、上网、搜索……”他越说神情越惊恐，“姑娘，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姜舍回以干笑。
大婶大叔再次对视一眼，两人连队也不敢排了，唰的一下退开五米，远离姜舍。
大婶扯起嗓子喊道：“举报！举报！”
大叔也配合地跟着喊：“有黑户啊！”
这两嗓子出来，原本在姜舍附近的排队人瞬间烟消云散，各个退到五米开外，好像姜舍是个变异体似的，满心警惕地盯紧了她。
姜舍：难绷。
被这附近的骚乱惊动，城门口一队人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个青年，一身冷硬军服，身后跟着十来个人组成的小队。
“居然是人类自卫军的元捷军长！”大婶小声惊叹道：“没想到他今天居然在视察。”
“我听说，他最近经常在基地各处视察。”大叔也小声道：“可能最近实验体的事情确实闹得太大了，基地里不安分。”
在大婶大叔的科普声中，这位元军长走到了姜舍的身前。
那是一张颜色寡淡的脸，只有头发是漆黑的，唇色近乎于无，眼睛和睫毛也都是淡淡的灰色，日光直射下，那双瞳孔更是浅淡得近乎透明，像块无机质的玻璃。
“你是黑户。”元捷说。语气毫无起伏，听不出是个问句还是判断句。
表情太冷淡，语气太机械，眼睛里太一无所有。
他比我更不像个人。姜舍在心里默默点评。看起来就像块玻璃成了精。
“我确实没有身份证明。”姜舍诚恳地道：“但刚刚大叔大婶说的什么实验体，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她试图露出个纯粹无辜、天真清秀的表情来打动对方，但因为才拥有身体不久，掌控表情不熟练，看起来像是面部肌肉抽搐。
玻璃精军长的眼睫微微一动，淡淡地掠了她一眼，道：“带走。”
带走？什么带走？
姜舍刚要反对，只见元捷身后的士兵小队一拥而上，利落地将她反铐起来，然后架着进了基地的城门。
姜舍十分难绷，木着脸想。
她确实想过没有入地许可，没有身份手环，要怎么进入基地。但她确实也没想到居然会被人拷住手，架着进来。
姜舍被士兵们架入了一个手术室，躺在床上被迫接受了一个生物扫描。
“好消息，生物扫描显示，你确实是人类。”医生笑眯眯地道。
姜舍的心里又燃起了希望，“那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医生笑眯眯地挥挥手，士兵们再次一拥而上，将姜舍架走了。
一路架进了审讯室。
姜舍被反铐在一张椅子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说的走，真的不是这个走。
士兵们没收了姜舍身上所有的物品，包括兰时的背包，随后就把她撂在了这。逼仄的小黑屋里，只剩下姜舍和坐在她对面的青年面面相觑。
“我是这里的书记官，负责记录审讯。”青年友善地道：“今天是一月一次的开门日，元军长还在外面监督着呢，我们得等他来了才能开始。”
姜舍等的有点焦虑，被拷在身后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敲了敲椅背，一不注意，用力大了些，敲出了个小小凹痕。
她心道不好，连忙收了手。
刚巧，审讯室的门开了，书记官抬头一看，就连忙站起身来，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见过军长。”他太年轻，声音因紧张而紧绷。
看来是元捷来了。
被反铐在椅子上不方便回头看，但姜舍感受到一个身影站在了自己身后。这具身体的生理机能出类拔萃，连带着五感也十分敏锐。
姜舍能闻到各式各样的生物的气味，在她的鼻尖，人类的味道、变异体的味道，是截然不同的。
但元捷身上的味道却不同于以上两者，奇异而微妙，像是他二者均是，又像是什么都不是。
她还没来得及剖析，那股气味就消失了，元捷绕过了姜舍的椅子，走到了她的对面，挨着书记官坐了下来。
元捷冷淡地问：“名字。”
“姜舍，姜桂的姜，舍得的舍。”
“怎么成了黑户。”
姜舍早就编好了一套说辞，毫不心虚脸红地瞎说起来：“我失忆了，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记忆最初就是莫名其妙在南边的污染区流浪。除了防护服，身上所有东西都没了，包括身份手环。”
她知道这个说法很扯，但它的好处在于，虽然没办法被自己证实，但同时也没办法被对方证伪。
“为什么来东方基地。”
“一个叫兰时的军人为了救我牺牲了，她告诉我，她来自东方基地，这里会庇护弱小。为了找个安全的庇护所，也为了带兰时回家，我就来了这里。”
“医生将你的生物信息输入了电脑，在三大基地的公民数据库里检索了你，一无所获。”元捷的眼神刀子似的投过来，像是想将她从里到外剖个干干净净，“说明你从一开始就没拥有过公民身份。”
姜舍满脸茫然地摇头，“我失忆了，我不知道。”
“兰时的GPS导航器显示，她抵达了极南之地。一个普通人类很难抵达那里，更别说一开始就在那流浪了。”
姜舍咬紧牙关不松口，“我失忆了，我不知道。”
“而且，你还毫发无损地、孤身一人地，从极南之地回到了东方基地。我派出了上千只探索队伍，没有一个人取得这样的成就。”
姜舍斩钉截铁地道：“我运气比较好。”
元捷沉默了。
姜舍明显在隐藏什么，但公民数据库里没有她的犯罪记录，她的生物扫描信息也显示她是基因都属于人类，没有变异倾向，不会在东方基地里沦为杀人的变异体。
“我可以给你特许，让你进入东方基地，并在此处生活。”元捷道：“但你必须接受我们的监视，而且只能在特定范围内活动。”
“可以。”姜舍松了口气，阳光灿烂地道：“一言为定。”
站在一旁的士兵走上前来，给姜舍解开了手铐，随后又递给了她一个身份手环，手环由黑色的特制金属制成，平时静默地戴在手腕上，但触碰时会放出全息投影。
她戴上手环，一个机械女声响起，“公民姜舍，隶属东方基地，身份已绑定。您好，姜舍，这是我的使用说明。”
一个全息投影被放了出来，姜舍新奇地摆弄着。
“等我们做好了具体的监视安排，会通过手环通知你。”元捷道：“你只需按照我们发给你的文件行动即可。”
姜舍沉吟片刻，问道：“如果我配合你们的行动，能不能满足我一个要求？”
元捷正低头审阅着书记官记录的内容，道：“这取决于你要求的内容。”
“我想进行身体改造。”姜舍道：“更准确的说，我想提取意识，数据化上传到电子服务器，从此摆脱身体。”
元捷似乎没料到是这个要求，抬起头来，认真地看了一眼姜舍，语气难得带了点起伏，“为什么想进行身体改造？”
姜舍坦白道：“我讨厌这具弱小的人类躯体。”
元捷收回眼神，低下头去继续审阅记录，语气再次恢复到原来的冷淡机械，“我们会考虑的，你可以走了。”
一个士兵走上前来，解下了姜舍的手铐，带着她走了出去。
两人走远，审讯室的门合上了，书记官有些疑惑地低声问道：“军长，为什么要特许她进入基地？”
书记官有些疑惑地低声问道：“军长，为什么要特许她进入基地？”
元捷不答，走到了姜舍坐过的那把椅子前，为了不让囚犯轻易挣脱，这把椅子是精钢所铸，坚实无比。
刚进门时，他就注意到了：椅背上有个小小凹痕，弧度轮廓十分符合人类的指尖。
随着他的动作，书记官也渐渐明白过来，脸上浮现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元捷问道：“被留在这的时候，她有没有用什么小工具戳动椅背？”
书记官拨浪鼓似的摇起头，“绝没有，刚带过来时，她身上的所有工具就都被没收了。”他又想了想，迟疑地说：“不管她之前用手指敲了敲椅背，响的很。”
“她发力了吗？”
“没有，看起来十分随意。”
只是随意地敲敲手指，就能在精钢椅背上凿出凹痕？
书记官神情凝重地建议道：“军长，要不我们将她抓起来，24小时监控？”
元捷惜字如金地否定道：“不必。”
抓起来关着太打草惊蛇，不如诱敌深入，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元捷默然片刻，淡淡道：“将她的监控等级定为C，但她的监视官需每隔四小时亲自向我报告一次。”
姜舍这样的身体素质相当优秀，但离奇的是，生物扫描的结果显示她确实是100%的纯人类，甚至连半点科技改造的痕迹都没有。
可以说是条前所未见的大鱼。
但想了想方才审讯室里的姜舍，元捷一时也有些无语。
只是没想到，这条前所未见的大鱼不是钓上来的，而是自己傻乎乎撞上了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