挫败

    这声音乔锦瑟再熟悉不过,余笙居然跟踪她到这里,一股无名的怒火从胸腔生起,对迎面而来的人吼道:“你烦不烦,我说别再来找.....”

    话音在余笙走近台子前时戛然而止。男人身着黑色休闲西装,外面套着麻衣,右臂绑着白布条,下巴隐约长出青黑色的胡茬,显地十分疲惫。在当地,只有逝者的子孙辈才会身披麻衣,身戴白孝。

    余笙是白书记的亲属,这也解释那日常叔为什么接的人是他。

    乔锦瑟这才觉察到错怪了他,霎时间,她感觉脸颊发烫,嗓子干涩像是堵了一团东西。她低着头,手指用力抠着衣角,尴尬极了。

    李伯、曾一航他们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几人面面相觑,又看着陷入诡异气氛的两人。

    余笙见乔锦瑟犯错,忸怩的模样,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十分温和:“抱歉各位,昨天晚上才得到通知,说咱们鼓乐班子的键盘手来不了。时间紧迫,余笙作为晚辈,也希望外祖父走得热闹,体面一些。没来得及提前告诉各位,请大家多包涵。”

    说完他依次和李伯几人握了手,僵硬的气氛一下子缓和过来。走到乔锦瑟跟前时,见她手足无促,像只慌乱的小白兔,他眼神温柔,含着笑薄唇轻启:“小乔班主,请多指教。”

    乔锦瑟后知后觉抬眼,见余笙伸出白皙修长的手,她呐呐“哦”了一声,回握住他。男人的掌心干燥温暖,消融了她最后一丝不适。

    接着几人商量先排练,熟悉演出时的曲子。

    电子琴体积比较大,余笙不得不叫上后排的铙钹大叔一起去搬。趁着这个空隙,乔锦瑟翻开谱子,纤细的手指按在唢呐的八个气孔来回切换,专注地演练着。

    曾一航在一旁拿着木头棒,敲击着鼓面,突然像是想到似得,贼兮兮凑到乔锦瑟跟前:“乔美女,什么情况,你跟这个小白脸认识?”

    乔锦瑟气息不稳,呛了一下,小白脸? 她想了一下,余笙的皮肤确实挺白的。

    “诶诶,你先别激动。”曾一航放下手里的木棒,赶紧给乔锦瑟顺了顺气,“我就是好奇,刚刚你那反应,还有他看那眼神,他不会是在追你吧?”

    乔锦瑟脸胀地通红,有些心虚道:“怎么会。”

    曾一航咧开嘴笑道:“我就说嘛,人家怎么会看上你。”

    乔锦瑟给了一记眼刀,皮笑肉不笑:“我怎么了?”

    “你看啊。”曾一航认真分析,“这位余先生,那长相、气质、那谈吐。”他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我刚刚可是观察过了,他手上的那块表,可是积家的,一般人买不起!”

    “你观察地真仔细。”

    “不过我觉得他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曾一航转着木棒,捏着下巴思考,正想再说点什么,却被搬琴回来的人打断。

    “让一让,小心砸到。”铙钹大叔拎着琴架,走到二人中间,问余笙,“小余,琴就摆放在这吗?”

    余笙点头:“谢谢。”

    刚刚返回时,他看到乔锦瑟和曾一航两人谈笑风生。小姑娘表情生动,转头对着他却平静如水,他心里酸涩极了,一种嫉妒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余笙拿着谱架,不动声色走到中间,隔开二人的视线。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挽起袖子坐下打开电子琴的开关,进行调试,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敲击在键盘上,几声清脆的琴声倾泻而出。

    调试完后,他又转身对曾一航道:“曾先生,麻烦您将大鼓往旁边挪一挪,这个琴架不太稳,我怕不小心砸到你。”

    余笙轻轻推了一把琴架,电子琴颤巍巍晃着,好像真的要砸下来。

    曾一航没多想,将头上的脏辫一扎,二话不说把大鼓搬到一旁。

    余笙脸上带着笑,声音却冷淡疏离:“辛苦了。”

    等到所有人调试完成,李伯眼神示意后,便拉开弓,二胡哀怨凄凉的声音响起,像骤雨狂风,摧残枝叶,湿了一地。

    乔锦瑟紧接着憋足气,踩着拍子进场,唢呐高亢悲鸣。

    余笙负责演奏主旋律,电子琴的音色既不喧宾夺主,也不突兀。伴随着铿锵有力铙钹和阵阵鼓声,几个乐器糅杂地恰到好处。

    可到高潮时,乔锦瑟体力不支,唢呐声音越来越小,气息一乱节奏就错了。她追赶着拍子,唢呐声打乱了和谐。

    余笙眉头微蹙,刻意放缓节奏,配合着乔锦瑟的节奏,并用眼神示意她别着急。刚开始还好,到了高潮部分就出现了连锁反应,大家都个各弄各的,曲子听上去乱七八糟。

    “停停停。”急促的男声从音响中传来,统筹客人的中年男人,拿着话筒一脸严肃,“你们鼓乐班子是怎么回事?”

    他指着乔锦瑟吼道:“那个女娃,说了让你不要来打乱,搞得什么东西。”

    全场沉默了下来,只剩话筒的呼气声和几道刺耳的电流。

    余笙站起身:“大家先休息一吧。”

    中年男人不依不饶,走到跟前,余笙挡在乔锦瑟前面,眸中染上几丝怒气,盯着眼前男人。

    其他几个都放下手中乐器,走上前来,曾一航嬉皮笑脸:“没事,这是干嘛呢,我们再熟悉一下曲子就好了。”

    “你以为是给来玩的。”中年男人看曾一航的脏辫极度不顺眼,把矛头转向他,“我是看你爷爷面上的才同意你来。”

    曾一航脸皮子厚,他右眼一闭,掏着耳朵,浑是一副欠揍的模样。

    男人见他油盐不进,便想找乔锦瑟的麻烦,却被余笙护在身后。

    “余家小子,你这是作甚,怎么向着外人。”

    乔锦瑟见两人要吵起来,对余笙摇摇头,今天确实是她的问题。会吹唢呐是一回事,能吹喜丧乐,坚持几个小时的演出又是一回事。她拿着唢呐站出来:“大叔,不好意思,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为了乔家鼓乐班子的名声,她必须妥善把这事处理好。

    男人一看乔锦瑟好欺负,趾高气扬道:“本来呢,请你们鼓乐班子是看你爷爷的份上,乔家班在清水河也是出了名的,但今天你个丫头片子.....”

    “白大伯!”一直沉默的余笙突然开口,愠怒道,“外祖这是白喜事,求得不过是圆满,太过苛责反而闹不安宁。”

    “你!”男人急了,“别以为你现在是个作曲家就了不起,这还轮不到你放肆。”

    气氛骤然冷到冰点,余笙并不搭理,他此刻只在乎乔锦瑟的感受,哪怕受了一丝一毫委屈,他也心疼。

    “老白,能否听我说两句。”李伯开口,“依我看这样吧,今天的演出就不收你钱了。明天演出,你看要是满意,我们还继续,不满意再说。”

    “李伯。”乔锦瑟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心里难受极了。

    李伯笑着安慰她。

    男人眼轱辘一转,立马答应:“行,就按你说的办。”

    *

    散场后已是下午六点,残阳染红天际,光线渐渐暗下来,落幕的霞光为平静水池,打赏最后一丝光辉。光点随风跳动在湖面上,像碎星般闪耀。

    乔锦瑟坐在池塘边的斜坡上,下巴抵住膝盖,手指在沙地上画着圈。晚风微凉,将她一头卷发吹起,心底一片荒芜。

    老乔会生气吧,她忍不住想,没帮到忙反而却差点砸了场。不,老乔舍不得生她的气。

    乔锦瑟叹了口,她真没用,一种无力感压地她喘不过气。

    在Echo她阻止不了他们盗曲子版权,在这里她接不住老乔的班。

    “怎么坐在这里?”身后传来一声微不可察叹气声。

    不用转身乔锦瑟也知道是谁。

    “你怎么来了?”乔锦瑟问。

    今日她穿着一件白色毛织外套,扎着长卷发,活像一只毛绒绒的小兔子。余笙想抱一抱她,怕她生气,忍下冲动坐在她旁边道:“出来散散步,我没想到会碰到你。”

    后面几个字说的极其无辜,让乔锦瑟又想起下午的事情。

    “对不起余笙,下午的事我给你道歉。”

    余笙笑了几声,低沉的嗓音在胸腔里震荡,他转过头看着乔锦瑟,眸子里流淌着细碎的温柔快要将人溺毙,“不用道歉,在我这你永远不用说对不起。”

    气氛有些暧昧,乔锦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余笙的眼睛是桃花眼,太具有欺骗性。她赌不起,也不敢再赌一次。

    六年前已经输的一败涂地。

    她移开视线,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岔开话题:“唢呐比我想象中的难,我只学了个皮毛。只希望明天不要再连累大家就好。”

    余笙知道乔锦瑟拒绝的意思,他眺望着湖面:“不要太有压力,我相信再多练习几次就好。”

    “怎么比我还胸有成竹?”

    “你知道茉莉花为什么叫茉莉花?”

    乔锦瑟歪着头,脸上写满疑惑:“跟这有什么关系?”

    最后一丝光消失在地平线上,余笙起身语气坚定:“因为盛开还是衰败,茉莉花就是茉莉花。”

    是花本身,而不是怎样的花。

    乔锦瑟心脏突然停跳了一拍,她必须的承认,余笙长得很好看,像月光清冷,也同夜色温柔。任何人都逃脱不了叫做“余笙”的魔咒。

    但她知道清醒的沉沦,不如绝望地逃避。

    “走吧,天黑了。”乔锦瑟看着身后的灯火。

    余笙没再说什么,毕竟失去的六年,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弥补。

    走在路上时,四周太过寂静,乔锦瑟主动找话题:“余笙,没想到你性格这么高冷,也有这么暴躁的时候。”

    说罢,她才意识到,又把话题引导自己的身上,下午的事分明是因她而起。

    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沉默中带着一丝尴尬。

    只听余笙道:“只是有时候。”

    其实是我生性冷漠,爱因你喧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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