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把学生证借我一下吗？”

    无希指着空杯解释：“每人只能买一份，你要是不吃，能不能借我？”

    学生证？？？

    枣难以置信，差点维持不住表情。

    期待落空，他摸出学生证，没好气地重重拍在桌上。

    待她走远后，他独自在座位上生闷气，心想这还不如去年。虽然发生事故草草收场，但好歹还跳了会。

    再吃下去后夜祭都要结束了！

    买到第二份限定甜点，无希不敢磨蹭，即刻返回。本来还担心会不会没有座位，不料可靠的同班同学仅凭气场就让其他人望而绕道。

    根本没有人敢接近这桌。

    简单道谢后，她将学生证还回去，对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又差了一分。

    “你干嘛心情那么差？”她没忍住问了一句。

    实在太影响食欲。

    少年斜她一眼，继续望着舞池生气，不想回答。

    什么意思？？？

    是她的原因吗？

    无希不明白为什么会与她有关，印象中也就刚刚借了学生证而已。脑海中掠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想起中心城被他咬掉大半的冰淇淋，她豁然开朗。

    该不会这家伙实际上自己也想吃才过来。

    去年班里给他办生日会，明明心里很高兴，面上还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以往危险能力系不被允许参加大型活动，所以才习惯装作没兴趣吧。

    这家伙那么好面子，若是知道被她发现，肯定不认。仔细斟酌后，她挖了一些冰淇淋到之前的空杯中，把剩下的大半杯推过去。

    枣望着手边新鲜的冰淇淋，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以前开始就猜不到她的想法，现在依然如此，完全无法预料她的行动。

    他认命般拿起勺子开始吃。

    乐声与谈笑声交叠，放眼望去，广场周围只有他们两人在安静吃东西。无希见他真是因为这个在生气，也不敢打扰，沉默眺望灯火发呆。

    不少熟人的身影轮番闪过。

    萤和佐仓、卷发和心读、梅宫和班长、特力系的前辈们……

    众人的表情看不明晰，却跳得很认真。

    她想起去年和他一起在队伍末端互相踩脚的情景。彼时两人赶在曲末混进队伍，周围的人都在认真跳舞，只有他们格格不入。

    没在跳舞，就不算参加活动，也没有违反规定。他一向喜欢找漏洞挑衅学园的管理，现在想来，这样心血来潮的决定也算是小小的反抗。

    可如今他无需刻意躲避，能够光明正大站在人群中。

    怪物和异类。

    他不再是黑暗中怪物，她也尝试走出保护壳。一切都在变好，过往孱弱的联系也消失殆尽。

    限定甜点也吃够了，还是早点回去吧。无希收回视线起身。

    对面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空杯倒影着橙色灯火，融化的冰渍沿杯底缓慢漾开。

    没走几步，脚边突然有什么东西咬住裙摆。她顾着脚下没注意一旁有人冲过来，被撞得后退好几步，差点摔倒。

    无希稳住身体后立刻找人，谁这么横冲直撞的。一抬头，越来越多的人朝舞池边缘靠拢。

    终末舞曲响起，还未跳过的学生纷纷入场，她根本找不到空隙出去。

    裙裾飞扬，梦幻般的灯火她不禁看入迷。

    后夜祭的舞会长久以来流传着说法，诚心参加的人都能实现愿望。

    无数想念与祈愿在夜空中回旋。

    去年，他说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如今妹妹获救，学园改革，不再有威胁。

    枣的愿望实现了。

    那么她呢？她的愿望……也能实现吗？

    一只手从身后伸来，有什么东西落在眼前，视线骤然变窄。

    她慌忙想把脸上的面具拿下来，遭到制止。

    手中传来不属于自己的温度，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身体跟着走了几步，回神时已身处舞池中央。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

    头发的颜色，抑制器的样式，双手相握的感觉，即使带了面具，想认出来也轻而易举。

    她此刻所想的已经实现了。

    老师的教导历历在目，无希很清楚，自己根本控制不了心中的感情。

    越是接近，越是渴望。明明刚才还一副毫无兴趣的模样，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进来跳舞。

    答案显而易见。因为她想起了去年的情景，因为她期待这样的事，所以爱丽丝影响了现实。

    靠能力来改变人心，如此卑劣又无耻。

    怎么可以这样。

    待乐声一停，她立刻松手，钻出人群离去。只留少年一人站在原地不明所以。

    那家伙搞什么，怎么跑了？枣望着消失的身影，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气氛正好，他本来还想提起三月十四号那晚的事，结果现下人都不见了。

    “哎呀，那边的人真惨。”黑发少女故意走到少年附近，幸灾乐祸说道：“看起来被甩了呢。”

    橙发女孩左看右看，周围全是成群结队的人，孤零零的少年在其中特别显眼。

    佐仓略带同情地瞧了几眼，轻声提醒好友。“还是小声点吧，总感觉好可怜的样子……”

    “呵，我看是活该。”

    萤毫不掩饰嘲讽。

    “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

    ……

    枣不用想都猜到，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声音定然是今井和橘子脑袋。

    斜她们一眼，他也离开舞池。

    后夜祭宣布结束，学生们相继离场。

    佐仓和萤抄近道回宿舍，穿过林中小路的时候碰巧遇见熟人。

    金发少年正蹲在地上喂松鼠。

    “流架，你原来在这里呀。”佐仓上前打招呼。

    刚刚流架还跟班里的大家一起跳舞，玩到一半中途说有事，她还以为发生了什么。

    流架望向广场的方向，灯光晦暗不少。“后夜祭已经结束了啊……”

    “是啊，你还不回去吗？”

    “现在正打算回去。”

    流架摸摸松鼠脑袋告别，一路上都在担心好友的状况。

    青木同学站的远，他好不容易才找准时机给她撞进舞池，不知道后续是否顺利。

    他倒想问问佐仓和今井，可又怕透露太多，届时又传出什么奇怪的谣言就不好了。

    金发少年心事重重的样子萤看在眼里，瞬间猜出他也在担心两人的进展。刚在心中感慨完，没想到难题就落到自己头上。

    学园祭玩了四天，研究进度落后太多，她送蜜柑回宿舍后独自前往研究室。

    本想通宵实验，不料开门就看见一尊大佛坐在沙发上。

    窗户敞开着，六月的夜风徐徐涌入，室内回荡书页翻动的沙响。

    怪不得一路上通讯器的警报一直响，还真有侵入者。

    “你大晚上不睡觉杵这里做什么。”

    萤上前关窗，顺手按下遥控器，墙壁立刻弹出一只巨大机械钳。钩子堪堪擦过发丝，沙发上的少年不躲不闪，没有挪动一分。

    不就嘲笑了他两句，也犯不着上门报复吧。几分钟过去，来人依旧纹丝不动，她也拿他没辙。

    “我们的关系没好到可以夜谈吧。”萤开始考虑是否该加强研究室的安全系统。

    若非今井是这里唯一最了解那家伙的人，枣也不想过来。

    “我问她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本人都说了没有。”少年闷闷不乐道：“明明爱丽丝石也拿到了，结果后夜祭才结束就跑了，不知道那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你又嘴欠说什么了？”萤一锤定音。

    “我什么都没说！”他当即反驳。

    都还没来得及问人就跑了，他哪有机会开口。

    “难道不是因为前科累累吗？”

    少年一口气卡住，无从辩驳。

    话虽如此，萤也感觉有些不对劲。之前剧演的时候，本该由疯帽匠和三月兔拦住恶龙，爱丽丝趁机去抓红皇后一行人，她等候许久都没等到角色过来。

    还以为两人忘词了，结果发现问题出在睡鼠那边。她当时离得远，只注意到好友状态不太好。

    幻觉制造的火焰太过逼真，连她都不免想起决战那天。

    当时千钧一发，日向身受重伤，生死未卜。她还想着该怎样瞒过去，不料在急救室外见到她。

    抢救结束后，不吃不喝一直守在病房外面，她强行打晕才将人带回去。

    日向坚决不让透露计划，若被知道，她定然不顾身体状况执意参与进来。他们太清楚不过，所以她也就默许了隐瞒。

    救援行动有大家的帮忙，成功势在必得，可她没想到日向的目标不止是救出被关押的人，真是被摆了一道。

    昏迷近一个月，幸好命大的家伙醒过来，否则她也不知道如何面对她。

    萤猜测多少有这个原因在吧。

    “那家伙似乎在害怕。”

    枣本以为她只是害羞，可今夜她的表现实在过于异常。一直抗拒他的靠近，眼中透着恐惧。

    “和去年爆炸事故发生时一样的眼神。”

    动不动就拿东西糊脸，一不高兴就踩他，都认识这么久了，总不至于到现在还怕他吧。

    “害怕啊……”月色皎皎，黑发少女望着夜空陷入沉思。“在这里的人，不是畏惧强大的爱丽丝，就是对自身拥有的力量感到恐惧。”

    一旦拥有爱丽丝，就意味着要和家人分离，被视为怪物一般关在学园。过去，强大的力量即是不幸。如今，他们打破了不幸的牢笼，剩下的答案显而易见。

    害怕自己的爱丽丝。

    前段时间有学生用爱丽丝造成恶性事件，闹得沸沸扬扬，连带不少体质系的学生都遭受异样目光。大家都害怕不知不觉会被力量控制，互相怀疑、互相猜忌，许多人陷入混乱。

    幸好老师们及时安抚学生，半年一次的体检也改为每个月一次，至少医院能够检测出身体是否受到爱丽丝的攻击。

    当察觉到自己拥有比想象中更强的力量时，自然担心自己是否控制得万无一失，会不会影响到周围的人。

    那个笨蛋。

    以前还不清楚自己爱丽丝的时候，明明叫她离日向远点，结果一顿饭就跟着去。现在熟知力量了，反而抗拒他的接近。

    沙发上的少年仍一脸苦闷的表情，萤难得有些同情他。

    这种情况下，无论做什么都只会起到反效果。

    “你这什么眼神？”

    怜悯的眼神令枣浑身难受，他可一点不想被同情。

    萤无视他的提问，从柜子里拿出一罐糖果。

    “苹果糖和荔枝糖，你要哪个？”

    “苹果糖。”少年不假思索回答。

    黑发少女将荔枝糖抛过去，剥开苹果糖塞进嘴里。

    “为什么要苹果糖？”

    枣抛了抛糖果放到一边。“想要哪个就哪个，还要理由？”

    “其实两颗都是荔枝糖。当选择只剩一个的时候，你怎么选都是一样的结果。”

    萤把手中的罐头扔过去。其实只不过颜色不同，从始至终就只有荔枝糖一个选择。

    “能力会带来纷争，对我们来说，最困难的恰恰是如何直面自己的爱丽丝。拥有了力量，就不得不的克制住内心的欲望。一旦犯错，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当然也有放纵力量的人存在，你觉得那家伙属于哪一种？”

    说到这份上，饶是再无头绪，他也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怪不得最近态度那么差，居然是在纠结这种无聊的事情。”

    “就算只有一种选择，我也会创造新的路出来。”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过来的，在黑暗中战斗、挣扎，粉碎这座牢笼。

    若是轻易屈服于力量，他早就不在这里了。

    枣摩挲着手链上的黑色结晶，不免气上心头。又是莫名其妙的新生，又是爱丽丝，他看起来有这么不可靠吗？居然这么不相信他！

    “区区爱丽丝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改变我的意志，还真是被小瞧了。”

    “这些话你有告诉过她吗？”

    萤一句话给他堵了回去。

    “……”好像没有。

    “日向。”黑发少女叹了口气，无奈摊手。“你得理解，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自大。”

    搞清楚原因，枣也不再久留。走至门前，使劲都拧不开把手，他疑惑回头。

    角落里待机的机器人迅速冲到他面前，长条形的嘴里吐出一份账单。

    萤靠在桌前晃着手中的遥控，施施然吐出几个字。

    “把咨询费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