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棠鲸气性大,这点薄京易是知道的。

    当年薄京易求助无门,最疼爱他的表姑在国外,他根本联系不到对方。

    面对那些对薄文康遗产虎视眈眈的叔叔伯伯,他只能先自己去找律师,并且希望能通过上诉把事情闹大一点,好让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这场遗产争斗的大戏上来。

    为了让法院立案,棠鲸跑了不少地方。

    看见眼前明明很年轻却满脸沧桑憔悴的少年,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保证,“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成功上诉,让你那些叔叔伯伯们通通收到传票!”

    棠鲸眼里有光,薄京易痴痴地看着,只觉得对方这一刻美不胜收。

    他的心口第一次跳动得如此剧烈,殊不知这已是心动。

    遗产案结束后棠鲸功成身退,薄京易更是无比忙碌,才刚满十八岁的少年就在无数人讥讽又羡慕的的目光下接管了薄家。

    还好年利华回来得及时,帮了薄京易不少。

    薄京易花费了两年时间才有稍微喘息的余地,当他想再去找棠鲸的时候却得知对方父母已经不在人世,虽然他也让人在找害死棠鲸父母的凶手,可终究还是没帮到多少忙。

    次年棠鲸成为了刑事律师,薄京易继续关注着她,希望能等到自己有足够实力和底气再出现在棠鲸面前。

    可这么多年过去,许多事情早已物是人非。

    薄京易花了五年时间彻底掌控了薄家,棠鲸却嫁作了人妇。

    他来到她盛大的婚礼,看见她幸福的模样,和那个男人亲密的拥吻。

    男人脸上虽然是笑着的,眼神却很悲伤。

    薄京易默默转身后告诉自己,你该有成人之美。

    就算心里再痛也要祝福她。

    多少个夜晚,薄京易靠着他和棠鲸那点儿微薄的记忆度过。

    自从父母离世后棠鲸脸上笑容就少了,好像就连和她结婚的那个男人都不能让她的脸庞重新燃起发自内心的愉悦微笑。

    薄京易好喜欢那时年轻气盛又无比自信的棠鲸。

    她身上如果没有那股泼辣劲,也不会有毅力和勇气成为京市数一数二的优秀律师。

    可现在的她却把笑容收得干净,仿佛一个只知道工作的假人。

    棠鲸的冷漠和淡然都是经历了太多事情的伪装,她会把情绪控制到很好的阈值,让自己大多时候都看起来冷静专业,倒是失去了一些属于人的鲜活。

    现在能听到棠鲸对自己展露真实的心情,薄京易笑得不知道有多高兴。

    他知道棠鲸没有真的生他的气,把电话又拨了回去,“如果今晚没有约的话,来我这儿吃饭吧?我把所有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好不好?”

    “你让人来接我,我得回家放点儿东西。”

    “好。”

    棠鲸回到家后洗漱完换了条很有风韵的暗红色长裙,把家里的东西全都收拾好又换了个包才出门。

    很多时候棠鲸的第六感都准得吓人,她觉得艾利莎和傅承光的态度不太对劲,为防止在她离开医院后有人跟踪她,所以她得先回一趟家造成她已经到家的假象才行。

    薄京易派来的车不是他以前经常坐的那辆,而是一台经过了改装行驶更加稳健的商务车。

    上车后看见熟悉的司机,棠鲸问对方,“这些窗户玻璃是都改成了防弹的吗?”

    司机没想到棠鲸对这些还有了解,他通过后视镜看了眼棠鲸说,“是的,虽然国内发生这种事情的概率很小,可薄先生以前经历过不少次车祸,他需要用到的车子都会尽量对安全性能进行提升,这样能减少意外发生。”

    “原来如此。”

    棠鲸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看向窗外。

    车子在大街上绕了几圈,棠鲸对这种甩开跟踪的方式早就很熟悉,只不过她被司机这番看似寻常的话勾起了不少回忆。

    薄京易的住所在京市某处隐私性很强的庄园,棠鲸抵达的时候他已经把饭做完,刚把围裙摘下,身上还带着一点儿烟火气。

    棠鲸过来前明显是打扮了一番的,和她工作时的状态很不一样。

    红裙把她的面色衬托得更加艳丽娇媚,挽起的长发将她优美纤细的脖颈展露无余,唇上那一点朱红更是能瞬间吸引薄京易的全部视线。

    薄京易耳尖有些红,他家里没有几个佣人,和棠鲸独处的时候更是殷勤得不行,恨不得替她把除了吃饭意外以外的所有事都代劳了。

    就像是少年时期喜欢了很久的女孩儿来你家做客,你绞尽脑汁竭尽全力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在对方面前的感觉。

    他为棠鲸盛饭,还把棠鲸喜欢吃的都摆得离她很近,然后坐在她身边静静看着,像是在期待棠鲸能不能说出两句夸赞他的话语。

    棠鲸知道薄京易做饭功夫不错,光是看桌上这些菜的摆盘样式,压根儿不像是普通的家常菜。

    她肯定了薄京易的手艺,还问他为什么会做饭。

    在她印象里,这些公子哥向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秉持着君子远离庖厨原则,能帮忙剥个蒜就不错了,更别说在厨房里忙活几个小时愿意花费时间做一餐可口的饭菜了。

    薄京易浅笑着回答,“我爸妈感情不太好,小时候他们总是吵架,我爸故意解雇了家里所有的保姆和佣人就是想看见我妈向他摇尾乞怜的模样。我妈不会做饭,她最拿手的就是煮一碗清汤面,后来她整个人越来越消瘦,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就自己学会了做饭,还好我爸没有对我太苛刻,给我的零花钱不少,总是让我在外面吃别管我妈,我慢慢去学买菜做饭,做了几年之后我就会了。”

    他说的这些当然是简化版。

    薄京易父母是商业联姻,外公外婆去世后那些产业就都被薄家吞并,尤水蓉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她也不愿意向薄文康低头,夫妻间的感情越来越淡薄。

    后来薄文康为了得到京市特别重要的某个拆迁项目,和一个拥有项目生杀大权的女人纠缠在一起,堂而皇之地出轨了。

    尤水蓉再也坚持不住,她向薄文康提出离婚,薄文康却掐着尤水蓉的脖子目眦欲裂,“当年我为了娶到你受了多少苦啊,你现在不过受了这么一点儿苦而已就受不了了?要和我离婚?休想!”

    说白了薄文康舍不得他这些年在外营造出疼爱妻子的假象,如果离婚的话不仅公司的一些股东会觉得薄文康忘恩负义,到时候薄氏内部有些人肯定也会故意用离婚这件事来针对他。

    总之就是可以出轨,但不能离婚。

    薄京易父母的死因有些悲壮,棠鲸没再说话,像是不想触及薄京易的伤心事,还给薄京易夹了一筷子菜,“别盯着我了,你也吃饭吧。”

    “好。”

    两人默默吃完饭,薄京易问棠鲸要不要去庄园里走走,棠鲸点头答应。

    薄家庄园很大,薄京易说主宅是他爷爷以前住着的地方,原本庄园里有很多人,把薄老爷子当成王一样供着,薄京易却不喜欢这种感觉,遣散了很多人。

    前院有一片培育得很好的玫瑰园,这个时节刚好长出了骨朵,正是含苞待放的时候。

    两人在月光下同行,棠鲸目光盯着那些玫瑰,薄京易却从始至终都把视线黏在棠鲸脸上。

    为了打破沉默的气氛,薄京易自顾自开口说这,“我平时都住在后湖那边的别墅,小时候我爸想惩罚我妈的时候就会把我送过来,那时候庄园里也只有表姑最疼我,给我带东西吃,还告诉我要好好对待我妈。”

    “表姑?”棠鲸想起去看画展那天正好和薄京易遇见,他身旁那位雍容华丽的妇人。

    “那天在画展门口正好遇见你,我旁边的人就是我表姑,不过我平时都叫她姑姑,她是珠宝行业的专家,这些年她在国内国外两头跑,和你一样是事业型女强人。”

    棠鲸被薄京易这话捧得失笑,“你姑姑确实是女强人,我就未必了。”

    才刚大学毕业的时候棠鲸就想过努力工作十几年,四十岁前找机会退休的事儿了。

    她面对工作的时候的确很认真,但这也不代表她真的想干到法定退休日,这样对身体的损耗也太大,也不符合她爱玩儿的性格。

    棠鲸很喜欢那种什么都不做安安心心躺着当废物的感觉,可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了,她又会觉得非常无聊。

    “我觉得我们该回去了。”棠鲸突然开口。

    “怎么了吗?”薄京易以为他说错了话。

    “你家花丛里的蚊子太毒了,我感觉我被咬了好几口。”

    “……”

    薄京易赶紧拉起棠鲸的手回到他的湖边别墅。

    这边的装修相比起主宅就要冷淡简约许多,薄京易问棠鲸哪里被蚊子咬了,棠鲸抬了抬腿。

    薄京易让棠鲸坐下,蹲下身仔细看着,棠鲸白皙柔嫩的肌肤上果然多了几个小肿包。

    “你等一会儿,我去找药。”

    薄京易家的蚊子挺毒,原本只是一个小包而已,随后越来越肿。

    棠鲸忍住痒意,皱着眉有些烦躁。

    谁能想到她来薄京易这儿会先成为蚊子的饱餐啊?

    薄京易拿了热毛巾过来先帮棠鲸敷了几十秒,随后又拿出药膏和棉签仔仔细细帮棠鲸涂好镇痛止痒的膏药。

    “我明天叫管家请人来喷药驱虫,忘了这会儿刚进入夏天,正是蚊子最毒的时候,还叫你陪我在庄园里散步,对不起。”

    “我又没有怪你,我本来就是容易被蚊子咬的体质,不过我们两个站在一起,你好像一点儿事都没有。”

    “可能……我皮比较厚。”

    说完这句话后薄京易没忍住笑了出来。

    实在是有些一语双关了。

    棠鲸也笑了笑。

    薄京易知道棠鲸来的目的,没和她聊太多闲话,他直接把棠鲸打横抱起走到二楼,停在书房前的时候薄京易告诉了她书房的密码,让她帮自己开个门。

    这串密码应该是某个日期,棠鲸立马就知道是哪一天,却没有直接道破。

    把门推开后,薄京易的书房一览无余。

    书房里有一股清浅的檀香气味,淡雅又深沉。

    棠鲸被薄京易放到柔软的书桌椅里,男人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了几份文件摆在桌上,一边拆一边对棠鲸说,“我十岁那年外公外婆去世,从那之后我爸对我妈的态度就非常差。十八岁那年我妈因为知道我爸出轨,多次提出离婚后被拒绝,他们扭打撕扯,一起坠下了楼,当场身亡。”

    薄京易说话的时候非常冷静,像是在讲述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

    棠鲸不免想起了自己父母,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之后重新露出了认真严肃的神情,“你为了平定薄氏内部的事儿应该花了不少时间吧。”

    桌上几份文件被一一摆在薄京易面前,薄京易点了点那些文件,“是啊,花了四五年左右,得到了钱,失去了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薄京易目光不自觉看向棠鲸。

    正是因为当年曾错过,所以在棠鲸离婚之后才薄京易如此急不可耐地来到她眼前,却还是阴差阳错造成了误会。

    天意弄人,让薄京易一点办法都没有。

    棠鲸抬手翻开薄京易摆到她眼前的文件,看见文件名称的时候她立马抬头望向薄京易。

    这是薄氏十五年前的一份文件。

    金水小区拆迁项目招标案。

    金水小区是棠鲸从小住到大的地方,棠鲸父母离世后那一片都顺利拆迁,现在已经盖了高楼大厦,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薄氏的这份文件已经是十五年前的拆迁案了,但金水小区的拆迁项目不是傅家和其他几家公司一起吃下了吗?

    棠鲸的疑惑被薄京易看在眼里,他把文件翻到后面的签字页。

    甲方已经有了落款但是并未加盖公章,乙方薄氏集团已经签下了薄文康的名字,也加盖了集团项目部公章,但双方有一方没有签字盖章,该合同就无效。

    大致意思就是当薄氏以为拆迁案十拿九稳的时候,政府部门却因为各种原因推迟没有盖章,也不知怎么回事项目就黄了。

    “当时我爸因为这件事发了很长时间的脾气,那时候我还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暴躁,直到在整理薄家的文件以及让人打听他出轨对象究竟是谁的时候,我查到了蛛丝马迹。”

    接下来的文件是祝琳的履历表。

    她二十五岁入仕途,三十二岁成为区领导,之后因为政绩卓越一路高升,四十二岁进入市委,四十五岁那年被调离京市,五年后调回京市,一举成为京市数一数二的人物。

    不得不说,这份履历表实在是漂亮。

    可棠鲸往后翻阅祝琳的政绩单时,终于明白薄京易为什么要把这份文件排在第二给她看了。

    引出金水小区拆迁案,让她知道拆迁案是在祝琳调离京市那年暂时叫停,等祝琳回来后拆迁案重新启动,但拆迁案项目并没有直接交给薄氏,而是重新进行了招标。

    “她离开京市那五年,我爸虽然不理睬我妈,但也没有对我妈再进行打骂,她回来后我爸以为还能和她再续前缘好拿下拆迁案,可这时她早就不是以前那个急需政绩的祝琳了,我爸因为在家和她打电话的时候说漏了嘴,被我妈听见知道我爸出轨,你说我该不该恨她?”

    棠鲸手肘撑着书桌,用手扶着额有些缓不过来。

    薄京易把这份文件收起来,又把第三份文件摆给棠鲸看。

    第三份文件不仅有文字版对话,还有一些彩色照片附在上方。

    照片里傅季同和祝琳正在某私宅拥吻,傅季同的妻子钟晴虹正在与他们一墙之隔的地方抽烟。

    钟晴虹脸上并没有煎熬或者痛苦,她像是早就习惯了,那副姿态更像是在为里面的两人放风一般。

    即使棠鲸早就知道傅承光的父母没那么简单,但看见这些的时候还是有些刷新她的三观。

    在棠鲸翻看文件的时候,薄京易下楼去给棠鲸倒了一杯柠檬水。

    当年他在收集到这些证据的时候没忍住跑到马桶前吐了个昏天黑地。

    这个世界远比他要想象的更加扭曲恶心,有些人为了利益可以将自己摆在筹码桌上,利益早已将他们的认知彻底改变,还觉得不把自己摆在筹码桌上的人才不正常。

    想要理解并且融入这样的世界,实在是需要很大的勇气。

    棠鲸把薄京易端来的柠檬水喝了快一半才稍微缓过来。

    剩下的两份文件她也自顾自看完了,彻底以薄京易的视角了解到了她从未接触过的部分真相。

    “据我所知,祝琳今年正好到了退休的年龄,如果她在那高位上做得好,以后她还想往上走不是不可能,以你的能耐想扳倒她,很难。”

    薄京易笑笑,“我知道很难,我也明白一人无法撼动高山,所以我在尝试理解她,试图从她的行为中捞取到一点儿可以属于我的利益,就比如说袁卓。”

    棠鲸咬着唇还是觉得头疼,“傅氏那边的情况我很多年前就已经了解,可我从来不知道这其中还有她的参与,她现在是在对以前所有做过的事情赶尽杀绝吗?”

    “不是的。”薄京易摇头,认真地看着棠鲸说,“她是为了你。”

    即使早就从袁卓口中听到了这个推断,棠鲸依旧难以接受。

    她颇为无奈地垂下头低笑,“你们这一个两个的,是不是也太瞧得起我了呢?”

    说完这句话后,棠鲸脑内灵光一闪。

    不。

    她好像知道为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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