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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圃惊魂

    雪至未时方停,我从承影湖抄近道回了茶花圃。本就冷清的茶花圃被茫茫白雪淹没,远远望去,竟如一方凄凉的荒冢,根本不像有活人居住。

    “雪音?”我回到茅屋转了一圈,却不见雪音的身影,我不禁觉得奇怪,她往常都会在花园中修剪茶花,今日却像消失了一般。

    我正迟疑时,忽听茅屋外传来一阵低低的哭声,我以为雪音躲在花丛里哭泣,靠近一看,才发现是个陌生女孩坐在花架旁暗自抹泪。

    她哭得双眼通红,没有察觉到我的脚步声,我见她和我一样穿着素布宫服,心想这应该是个刚入宫的小宫女,在深宫里迷了路,怕回去挨骂,所以在茶花圃里哭得不能自拔。

    “你为什么哭?”我走到她面前,想安抚她的情绪,“是不是迷路了?我送你回去可好?”

    小宫女吃了一惊,抬头牢牢盯住我,瞬间哭得更急了。我疑惑不解,我又不是鬼,为什么她会露出那般惊恐的表情?

    “你不要过来!”小宫女吓得脸色苍白,连连后退,她不慎碰到那些开得正盛的白茶花,立即瞪圆了双眼,吓得尖叫起来。我不明白茶花有什么可怕,竟让她吓成那样,但因她十分抗拒,我便不再靠近。

    我抱着满腹的疑惑站在原地,忽然有只手从背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惊得一激灵,回身便见雪音站在身后。

    “雪音,你去哪了?”我重重抚了抚闷痛的胸口,我的旧疾虽有周不世的药支撑,但终归不能断根,骤经这一吓,心口愈发隐隐作痛。

    雪音含笑抬手,纤白的手指比划着说,她在屋后洗晒衣服,不曾听见我叫她。

    我正欲对她说方才的怪事,却见她手里捧着一叠白纸,那纸不同寻常,薄得能透出手指上的细微血管,我抬头笑问雪音,还没过年,宫里怎么提前派新纸了?

    雪音怔了怔,一贯清澈如水的眼神略略一闪,似乎对我有所隐瞒,我敏感的察觉到她的变化,只把微笑悬在嘴角,不让她瞧出我的试探。这纸恐怕有古怪。

    雪音问我,甘夫人召见所为何事,是否要升我做女官了?我一时无言以对,甚至觉得有些丢人,于是失落地摇了摇头,向她概述了一遍我在康乐殿经历的事,我先被两个女官一顿嘲讽刁难,接着又被甘夫人奚落,除了一根玉簪之外,什么赏赐也没得到。

    雪音见我垂头羞愧,便抬手抓住我的双肩,鼓励似地拍了拍。她为了庆祝我被甘夫人召见,特意烧了水让我洗尘,还做了一桌比往常丰盛许多的饭菜,我欣然接受她的好意,也罢,已经一天一夜不曾合眼,是该好好歇歇了。

    我们的茅屋很小,因此浴桶只能放在离床不远的地方,我褪下衣裙丢在床上,跨入木质浴桶。古时的浴汤里并不像影视剧里演的那样铺满花瓣,而是会用香草花瓣研成粉,放在水中煮出香气,如此熏蒸肌肤,能令女子肤嫩如脂。

    雪音擅调茶花浴粉,浴桶里的热水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花香,我浸在水中长舒了一口气,疲惫的身心终于得到了一丝慰藉。

    茅屋内烛光昏暗,门外北风又起,发出呜呜的声响,令我又回想起花园中小宫女的哭声。我忽然觉得背后越来越冷,似乎有一道目光正诡异地窥探着我,令我浑身不自在。

    “谁!”我猛然张开双眼看向背后,只听门吱呀一声晃动,留下一道黢黑的门缝,我感到一阵惊悚,刚被温水泡热的身体瞬间凉透。我跌坐回浴桶,激起一道水花,我已经习惯了茶花圃里平淡无奇的生活,但似乎总有一些不易察觉的角落在暗处隐藏。茶花圃人迹罕至,除了我和雪音之外,只有送月例的宫人会渡船来此,我越发疑心,那个小宫女不是偶然迷失,否则又怎么会露出那种可怕的表情?

    我已失去泡浴的心情,只好怀着重重疑问起身更衣,这时,身后再次出现了令人胆寒的凝视,我手指蓦地停在腰际,强忍不适换完了衣服。如果没有第三人,那么门外之人必然只能是雪音,可若果真是雪音,她又为何要这么做?

    这夜,我照常坐在雪音对面,与她一处用饭。桌上仍然是一碟碟用茶花炮制的菜肴,只是额外多了一份白切鸡肉,雪音说这是特意为我做的,我看了一眼煮的恰到好处的鸡肉,目光转而投向雪音。

    她的脸上永远挂着温柔甜美的微笑,这让我无法肯定刚才的偷窥之人就是她,是啊......雪音待我如亲妹妹,怎会做出如此诡异的事呢?至少对着这张清秀可人的脸,我不忍心质疑她,哪怕半点。

    “雪音,今天有客人来吗?”

    雪音似乎不明白我的话中之意,只歪着头奇怪地看着我,片刻之后她摇了摇头。

    我推说累了,没有动她为我做的白切鸡肉,直至临睡前,我在枕边发现了一只已经绣完的水兵月,这本是我描着玩的,劲头一过便忘在了脑后,不料已被人默默绣完,只是那人并不知道水兵月的来历,故将江米团的头发绣成了黑色。

    我心中顿感一丝惭愧,雪音心细如发,总是将我的一举一动都记在心上,教我束发,替我收拾残局,乃至帮我绣完荷包。我一时兴起画的残次品,根本配不上她秀丽完美的针脚。我将荷包小心翼翼地收起,骂了声该死,我竟然怀疑一个对我推心置腹的姐姐。

    我正难过,雪音忽然抱了一只熏香进来,说这是她问内宫讨来的香粉,可安神宁人。

    “雪音,你总是对我这么好,万一日后我真的做了女官,恐怕会舍不得离开这里。”我说这话出于真心,之前经周不世一番点拨,我终于明白凡事不可强求,我能逃出紫宫已是命大,本不该如此心急,去争一个女官的头衔。

    一切失望皆因我心中不甘,人越不甘心,便行事极端,甘夫人绝不欣赏我的小聪明,因此她讽刺我是个“聪明的丫头”。或许在茶花圃继续修行,才是正确的选择。

    雪音怜爱地抚了抚我的脸颊,我隐隐感觉到她的变化,她比从前更加温柔小心,望着我的眼神亦充满了异样的感情,而这种感情不知从何而起,我说不清楚。我抬头静静凝视她,只感觉她眼中似有热泪,却隐忍不流。

    是不舍。还是难过?

    放在枕边的熏香盒晕开丝丝袅袅的香雾,淡淡茶香涌入鼻腔,困意渐渐袭来。

    我的思绪被这股恬淡的香气打断,被我强忍了一天的疲惫和酸胀立即充斥四肢百骸,我无力地躺倒在榻上,沉重的双眼慢慢闭拢。我仿佛又听见了小宫女的哭声,呜呜地在茶花园里回荡,我想起身去探,却累得抬不动一根手指。

    雪音的香粉让我昏睡了整整一夜,翌日醒来,只见窗外日上三竿,已近午时。

    我晃了晃酸痛的四肢,发觉比昨天轻松了不少,扭头一看,桌上的蜡烛已经烧完,结了好几重烛花。我皱眉起疑,心道,雪音素来勤俭,通常做完女工就会吹熄蜡烛,这个习惯一直没变过,怎么偏偏昨夜破了例?

    届时,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我立即更换衣裙,出门去给雪音打下手。她正挑水回来,见我挎着竹篮要去园子,便笑着指了指头顶,比划着夸我学得快,现在已经能把发髻梳得像模像样了。

    我但笑不语。只因我仍旧是原来那副性子,从来难以开口求人,所以我总是迫使自己尽快学会生存技能,我微微低头,将双脚小心翼翼收入裙摆,不使微风吹乱我的装束,当日的羞辱令我记忆深刻,因此我绝不想再被人笑话第二次。

    花园的土刚被人翻过,半掩入白雪之中,眼下正是数九寒天,这滴水成冰的天气本不该给茶花松土,我疑惑地蹲入花丛,只是俯低身子靠近,便闻见一丝淡淡的腥味。

    那土层呈现深黑,但茶花宜用红土,这景象极不寻常。我欲探寻究竟,可雪音正在我身后,况且我已决定不再怀疑她,好奇心掺杂着复杂的感情一直在我腹中打转,我终究没有下手。

    一连数日过去,茶花圃逐渐恢复往日的寂寥。不知是否因我格外留意,这些天连下了好几场大雪,压得那些墨绿的叶子变得雪白,白茶花反而开得不显眼了,就在这片平平无奇的白色里,竟然开出了一朵血红色的异格茶花。

    它开在凛凛寒风中,宛如一只流血的眼珠,孤零零地凝视着世间所有罪恶,我不禁心生寒意,不敢叫雪音来看。

    雪下得深了,我俩只能在茅屋中取暖,闲来无事做些刺绣。我并不擅长针线,只好画些花鸟做消遣,我格外挂念小籽儿,我很想知道她在宫里过得好不好,陛下对她是否恩宠,不知内宫分了什么年例给她,有没有玫瑰江米糕。她最喜欢吃玫瑰江米糕了。

    我一闭眼,就仿佛能听见小籽儿的声音在耳边萦绕,她“妃姐姐,妃姐姐”地叫我,那么急切地想让我回到她身边,回到玉华宫。

    我不禁弯起嘴角,提笔在纸上画了两个白衣仕女,在一片烂漫茶花丛中嬉笑,雪音抬头看了眼桌上,也跟着笑起来,她说我画得很有神韵。我抿唇浅浅笑过,接着用竹条搭起骨架,扎了一只风筝。

    雪音不解,问我这么冷的天怎么想到要放风筝?

    我笑道:“雪天才飞得高呢,风筝飞到天上,让老天爷看到,他会保佑我们长命百岁的。”

    说罢,我提裙出门,迎着风雪将风筝放飞,柔弱的风筝立即被北风吹得颠倒,蹒跚而舞,几番波折之后才渐渐飞入青灰色的云中。

    皑皑飞雪乘势成刀,划过我莹白娇嫩的脸颊,我的睫毛也被北风吹冷,凝了一层细细的冰花。忽然肩上一暖,雪音从屋里抱了披风来把我裹紧,她微笑着看向云端处,已化为一粒黑豆的风筝,接着双手合十,满脸虔诚地闭目祈愿。

    雪音温柔的笑颜触动了一片柔软,我将风筝线缠在门口的木架上,接着握住雪音冻得冰冷的双手,凑到唇边哈了几口热气。她弯起嘴角静静看着我,我亦轻笑回望。

    “雪音,还有四年你就可以出宫了。”我与她闲话家常,两人一齐坐在门槛上,抬头望着门外的雪天,“你家住何处?是做什么的。回去之后想做什么?”

    雪音慢慢用手指比划说,她的父母已经不在人世,她很小的时候就带着妹妹逃难到玉京,不过可惜,那年她和妹妹失散,现今不知妹妹在何处谋生,是死是活,杳无音讯。

    “不用担心,你人这么好,老天爷会保佑你妹妹平平安安的。”我不知该用什么话去宽慰雪音,难怪她对我这样好,想必我与她妹妹年纪相仿,那晚她悲戚的眼神,也许正是想起了失散的妹妹。

    血红色的茶花不知何故,开得愈发鲜艳了,我隐隐觉得不适,总觉得这是某种不好的预兆。

    片刻之后,雪音忽然拍了拍我的肩,她伸手指向东面很远很远的方向,叫我看那天上飞起的第二只风筝。我惊喜地抬头看去,那风筝是红色的底,做成圆形飞在云中,只是因为太远太小,看起来就像一枚点在美人眉间的朱砂。

    籽儿很好......

    我的心立即温暖起来,这是我和小籽儿之间的秘密,只有我们会互放风筝,向彼此倾诉思念。就像雪音思念妹妹一样,我也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妹妹,我无时不刻记挂着小籽儿,期盼着能去见她一面。

    我心里默默地想,总有一天,我会带小籽儿离开皇宫,离开一直操纵她的高云舒。我的籽儿决不能待在这鸟笼般的宫阙里,冷冷清清地度完一生。我们俩要去很多很多地方,去见识山外山天外天,做两个无忧无虑,快乐自由的女子。

    是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实现这样一天。我只有爬得足够高,才能让不怀好意的人忌惮我。我楚妃不会任人欺负,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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