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

    着一身玄青色短打劲装的太子杵在门口，居高临下看过来，肆意无忌的眼神几番逡巡，说不出的邪魅妖艳，冯妙嫦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挪开，心里也开始发紧。

    暗悔自己失了小心，跟个疯人有什么可计较的，这下要兜不住了。

    “殿下说笑了，若是三郎还在，倒是可以常入宫中陪殿下叙话。”

    提醒太子她可是他的表弟妇。

    太子刻意靠近了些，轻笑出声：“冯娘子怕不知道，越是皇家越不讲究这些，别说表弟妇，就是亲弟妇又如何？只要高坐在上头，谁又能奈何呢！”

    冯妙嫦不着痕迹地微微后侧，压住慌乱的心跳，服软道：“是我没了上下尊卑冒犯了殿下，还望殿下原宥这回，往后一定只管埋头打理生意，再不会乱说了。”

    小娘子一身胡袍，鸦黑如云的发松挽着，更衬得小脸细腻如上等白瓷，微挑的水光杏眸里头一次染了点点怯意，我见犹怜地如枝头初绽的娇蕾……和之前的大胆率性大相径庭。

    别开眼，道：“我等冯娘子的银子。”太子转身出了门。

    房顶上的两个无声无息地飘下来，一边一个扶住太子的胳膊，几个凌波起落，很快踪影全无。

    总算送走了难缠客，主婢几个关了门才长喘出气。

    连稳重少言的沉香都忿忿道：“娘子，明明是他不守礼夜里来找，咱们好吃好喝招待了，还要用着娘子你赚银子，竟……竟……不知庄重……”。

    冯妙嫦这会儿已经想通了，反开解道：“伴君如伴虎，可不是说着玩儿的，也是我莽撞没眼色了。”

    打定主意，太子那里能避就避，更不会多说一句。

    ——

    第二天大早，冯妙嫦就打发沉香和忍冬去找柳八一起去西市口马行挑人。

    侯府里正忙着送周五娘进宫，这可是府里最大的事，周大郎，周三郎，和周五娘三个是嫡亲的兄妹，都是徐夫人所出，自不一样。

    周三郎不在了，崔芸娘得周大郎嘱咐和周五娘一起隔个三五日会来栖云院坐坐，姑嫂妯娌三个虽不是多么亲厚，却比别个要强些。

    这样的日子，冯妙嫦自不能漏了相送。

    仍是叫桑枝陪着，主婢用了哺食就去了太夫人的荣安堂。

    到时还早，另几房的女眷和小娘子们都还没来。

    徐夫人和崔芸娘一左一右陪着周五娘，大房庶出的周七娘和周九娘也一起坐在边上。

    见到冯妙嫦早早过来，徐夫人脸上柔和了许多，招呼道：“嫦娘过来坐。”

    姑嫂三个见了礼，看着温柔娴静的周五娘，冯妙嫦想到太子阴情不定的脾气，是真觉着周五娘可惜了。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周五娘今日忽觉着三嫂倒比大嫂更真挚些。

    上头太夫人对徐夫人感慨道：“倒底是嫡亲的嫂子，平日不显，有事时就试出来了。”

    徐夫人满意点头：“嫦娘只是性子闷些，心里软和着呢。，”

    说着话，另几房的人陆续过来，厅房里热闹开来。

    除了徐夫人娘几个眼里带了不舍，别个都是兴兴头头地说着话。

    虽皇后说的是叫周五娘进宫去陪些日子，可谁不知她这一进去，等再回来时，就该是周良娣准备入东宫了。

    若能早日生个小皇孙，周家可不就又多了几十年的富贵，大喜事呢！

    辰正时分，周皇后派的宫女内侍到了，周家大小郎君们也赶了回来，一家子乌泱泱地给周五娘送上了来接的马车，看着车出了巷子。

    如此喜气盈门的时候，冯妙嫦却只能想起那句“一入宫门深似海”来，一家子的富贵不该是男人们去建功立业吗，送女人入宫怎就不见一点羞愧呢！

    再想到太子的不待见，周家的富贵也就如此了吧。

    于她当然觉着这样更好，就不知之后周家会不会后悔送周五娘进宫。

    ——

    下午沉香和忍冬回来，回复人都挑好了，一共十六个人，八男八女，都是十岁到十五岁的年纪，有几个格外出挑些，好好教着些，两个月该是能登台献艺的。

    既挑出了人，就没那么火急了。

    也不能总是数着三天就出门，虽然上回是王月娘故意找茬，冯妙嫦还是决定收敛着些，这回多等几日再出门。

    这两日先安排沉香四个轮换着出去，帮柳八操练起来就好。

    沉香笑着跟冯妙嫦学道：“娘子，你是没见着，柳郎君开始还瞧不上我俩，挑人的时候都不容我们多说话。是忍冬拿个木枝给他比划了两下剑舞，他马上换了态度，叫忍冬把着学舞这头的人选。”

    忍冬也跟着抿嘴笑着：“回院子里后，沉香姐随手弹了曲琵琶，柳郎君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直问是不是娘子身边的人都会些什么，我回说还有擅鼓擅唱的，之后他再不是鼻孔朝天的模样了。”

    “干得好，就该这样杀杀柳八的气焰，吴郡那几年稍有了些名气，他很有些不知天高气厚呢。对了，你们没跟他漏我也会这些个吧？”

    沉香忙道：“当年老娘子都叮嘱多少回了，说不到万不得已时，绝不能叫别人知晓娘子会这些个，我们都知道利害。”

    “知道你们是妥当的，我不过白问一句。

    若不是在侯府住着，本也没什么，现今还是得注意些，柳八嘴不牢，若让他知道什么，哪天就都给嘚吧出去了。”冯妙嫦分说道。

    沉香四个都郑重点头，表示再不会说给五人之外。

    接下两天，桑枝又带着茯苓出门，再换回沉香和忍冬又出去一趟，回说才两天的功夫，那些个就练得有些模样了。

    算算离上回出门已过了三日了，冯妙嫦决定明天也出去瞧瞧。

    裴氏留下的曲谱和新舞可以拿两样出来了。

    这几天晚上主婢五个都没闲着，关起门来，冯妙嫦已给沉香几个打了样，基本的调子和舞步四个都已领会了大意，明儿芙苓和忍冬跟着她出去，到那处院子里再和柳八一起合着练起来就好。

    还算阔敞的厅里，几案椅子都挪到了边上，冯妙嫦上着水红短衫，下着同色散脚裤，雪白的玉足轻盈点地，在铺着大食织云纹地毯上旋转曼舞着，给忍冬演示着新舞的精髓。

    侯府里也不敢鼓乐，沉香和桑枝只合着谱子手打着拍子配合着。

    主婢五个都是全神贯注着，谁都没听到门上的几声轻弹。

    直到门被推开，俊美无俦的太子当门而立，和转到一半的冯妙嫦瞅了个迎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