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尾声

    荒岛之上,维叶萋萋。

    她,似一块望夫石一般,坐在岸边,身边,一只屁股红红的猴子歪头靠在她肩上,眺望远方。

    不远处,一对模样中年的夫妇齐齐叹了口气,半晌,男人先开了口:“她娘啊,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小叶子这么爱笑的一个孩子,回来这么久了,整日里愁眉苦脸的,你瞧瞧,都瘦了一圈了,哎!”

    中年妇人轻哼了一声:“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赖在天上,说什么要和君上对饮三百杯,咱们至于回来的这么迟吗?如果咱们不回来的迟,小叶子她能和别人跑出去吗?还有啊,离开前我怎么说来着,让你设个结界,你就是不听,出了事儿就在这儿装怂,我告诉你,在我这儿,行不通!”

    中年男人在夫人的质问声中,头越来越低:“你就看在我请了月老用红线帮忙找回小叶子的份上,原谅为夫这一次吧!我发誓,接下来一百年,我滴酒不沾。”

    中年妇人不说话,只是鼓着腮帮子,插着腰,侧身抬眼斜睨着男人。

    中年男人生得高,他转到妇人身后为其揉着肩膀:“孩儿她娘,你就别生气了,以往咱们这一族仙根特殊,离不了这荒岛上的仙气,但现在君上不是已经帮咱们找到了解决之法,你为何还非要带着小叶子回来呢?我看那小子……叫什么来着……对……季夏,对小叶子喜欢得不得了啊!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啊!啊!啊!!!”

    男人最后的尾音,在中年妇人踩了他一脚中逐渐升高。

    妇人收回脚,又扭着男人的耳朵道:“你的意思是你是老好人,我是真小人吗?”

    男人高大的身躯扭得似麻花:“夫人言重了。”

    妇人抄着手仰头道:“那小子胆子再大,咱们叶子在他面前生生消失了,估计他想起来都会觉得后怕,再说了,外面花花世界,那些个臭男人过段时间就会忘了上一段情缘,都这么久了,你看看这茫茫大海,看到一个人影了吗?”

    男人嘀咕了两句:“就算来了,他也看不到荒岛啊……”

    妇人斜了他一眼,继续道:“依我看哪,那小子早就将若叶抛到脑后了,可怜了我这傻闺女还痴痴等着。”她眉心又紧了紧:“我看这样下去确实不行,等我回去弄杯忘情水给她喝下去,省的一天天的让我心疼。”说到这里,妇人转身:“别看啦,我设了结界,她出不去的。对了,月老这次的红绳给咱们帮了大忙,可得准备份大礼给他送过去。”

    中年男人跟在妇人身后,点头如捣蒜,末了,他回望了一眼还坐在水边的若叶,心中默念,小子,你可千万不能让老夫失望啊!

    凛川福临港口,一艘大船正准备扬帆起航。

    若叶当初消失后,那艘载着她和季夏回凛川的大船也不见踪影,季夏按照那艘船的模样,特地画了一幅一模一样的,请了工匠昼夜不停做了快一年才做好这艘大船。

    季苍天站在岸边,拍了拍季夏的胳膊:“臭小子,你这次去若叶家,就算要使出浑身解数,也得把小叶叶哄回来。如若她的病还没好,你就跟她家人说,到凛川来咱们找名医给她治,倾家荡产也给治好,听到了吗?”季苍天望着季夏无甚反应的脸,摆了摆手:“哎,不行不行,你这方面木讷得很,还是老子跟你一起去……”

    当日,老头子并没有见到若叶消失的一幕,事后,季夏说若叶被家人领回家治病了,气的他一个月没跟季夏说话。现如今,一说起若叶,季苍天就有些上头,根本停不下来。

    “老头儿!”季夏突然双手锁住季苍天的肩膀:“带不回来我也不回来了。”说完这句,季夏转身登上船。

    季苍天瞪大老眼,榆木脑袋开花了?慢着!你不回来谁给老子养老送终?

    海上迷雾茫茫,季夏一人立在船头,他下巴微仰,双唇紧抿,海风穿过袖间,露出其手腕上的红绳,红绳上飘摇的吊坠小玉泛着温润光泽。

    季夏抬手,习惯性取下红绳,将随风摇曳的小玉握在手心,思绪夹杂在海风中,飘回到若叶消失的第三日,他还是似一块木头一般坐在若叶的床上,季苍天来过几回,皆是叹口气便走了,除了送饭,下人们都不敢靠近西苑。

    “季夏哥哥,你会想我吗?”

    “季夏哥哥身子骨不行,这脑袋我可得小心保护着些,不然变得又傻又弱可不就不好了。”

    “帮我戴上吧,季夏哥哥。”

    “真好看,这是我从小到大收到的最特别的礼物了,谢谢你,季夏哥哥。”

    ……

    若叶的声音还在季夏耳边萦绕,季夏紧紧握着红绳小玉,生怕它如若叶一般消失不见,掌心之物似乎动了动,季夏迟钝地摊开手心,两个小人儿并肩望着星星,这便是他曾经想象的属于他们的余生。

    几日没有进食,季夏觉得有些眼花,那玉上似乎多了一排小字,但是季夏从未在玉上刻有文字,他拿近瞧了瞧,只见上面写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莫非,是若叶刻上去的?

    季夏的这个念头还未消失,那玉上的文字就不见了。

    也是从这一刻,季夏走出了西苑。

    一个浪打到船头,将季夏思绪拉回,还有一个月就要到七夕了,按他计划的船程,是完全可以在七夕之前赶到荒岛的。

    浓雾渐渐消散,有侍从走到甲板上,唤季夏用早饭,季夏没有回头,无声点了点头,那侍从没有多说,转身退了回去,少爷自从出海后,就没怎么开过口。

    海上的日子漫长,却又充满着期待,按照季夏设定好的路线,他们的船已经在荒岛附近,可是连续找了好几天,最后,除了季夏,所有人都得出一个结论:这片海域根本就没有岛屿。不过,也没有人敢出声,少爷说要找,他们也就只能继续找下去。

    午夜梦回又是一身冷汗,季夏掀开被子,走到桌边坐下,杯中玄露已冷,他指腹摩挲了几下杯面,仰头一口喝下,硬是喝出了烈酒的气势。

    他左手抚额,右手掏出怀中司南看了看,按照他的记忆,船已经行到荒岛附近了,但是季夏还是一无所获。

    时间一点点推移,今夜,已是七夕之夜,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

    季夏来到船头,举目云雾厚重,没有给星月半点喘息的机会,牛郎织女真的能相会吗?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莫非是自己猜错了,这根本不是若叶留给自己来寻她的线索?过了今夜,再找不到荒岛,他真的还要继续找下去吗?

    季夏口中喃喃:若叶,你究竟在哪里?

    季夏的思绪被一阵狂风吹乱,耳边传来海水汹涌翻滚的声音,厚重的云雾散开,上弦月的光微弱,船头灯火缥缈,似乎下一刻就要熄灭,黑色海面翻滚的厉害,船身也渐渐开始晃动。

    突然,季夏手中的司南左右摇摆,完全乱了方向,他正欲转身去找船长,那在风中摇摆的灯终于支撑不住,“啪嗒”一声碎裂在船头,似鬼火骤然消逝,整个船头一片漆黑。

    季夏拿出火折子,无奈海风太大,火折子根本就点不着,他只能凭着感觉往船舱走。正在他摸到船舱门的时候,右方一道黑浪似饿虎一般扑了过来,径直打到季夏身上,季夏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中,海浪将季夏拍醒,他抱着一块浮木,漂泊在冰冷的海面,这次的浪似乎比上次还要大,好在他这一年里他勤于锻炼身体,水性也好了许多,现下在水中还能撑上一段时间。

    似曾相识的场景让他有些激动,他艰难地吐出海水,想要看清四周,双眼被浪打得睁不开,冰冷的海水似毒药一般,一点点浸透季夏的身体,脑海中的胡思乱想被一点点麻痹,最后,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寒冷。

    季夏紧紧攒着红绳小玉,他的意识在一点点消逝,最后,竟主动放开了唯一的救命木块。

    他带着他脑海中的她一点点下沉……

    耳边响起鸟叫声,季夏还是一动不动,身下是细软的沙子,在外人看来,他就如同昏迷了一般,但鲜有人知,他这一年水下闭气功练得极好。

    周遭突然静了下来,能入得他耳中的,只有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还有……他的心跳声,他的嘴角不自知地扬起狡黠的弧度。

    “季夏哥哥,好久不见。”

    一点温软覆在季夏的唇上,带着他熟悉的气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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