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尘

    元宁四十五年,北寇南进,国家动荡,烽火狼烟中,北寇烧杀抢掠,就连寺庙也无一幸免。

    “大祭司大人,这庙已经搜刮干净了。”北寇士兵报告道。

    钟声阵阵,抚平了谁狼藉惘然的心。

    “这是?”那名被称为大祭司的北寇疑问道。

    “去,派人看看。”

    过了良久,两名北寇押着一名蒙眼寺僧到所谓大祭司的面前。

    大祭司猛的扯开眼前人蒙在眼睛上的白布。

    “哦?是个瞎子。”大祭司的手把玩着他的脸。“你叫什么?”

    “在下静明子。”他拍打着袈裟上的灰尘,端正身体道。

    “你的寺庙人都跑光了,你为什么还留着?”大祭司饶有趣味道。

    “阿弥陀佛...”静明子双手合十念道。

    “也难怪,毕竟一个瞎子能跑到哪去呢?”大祭司转过身,动了动手指。

    “杀了吧,留着也没什么用。”

    刀光剑影间,静明子倒在一片血泊中。

    安喆元年,因寺庙残钟异响,故流传为鬼钟。

    新帝登基,下令火烧残钟。

    “师兄...”有人轻唤道,结果似乎也很显然:得不到任何回应。

    “思渺已毁,你若知晓,定会难过吧...”说话人握紧手中的舍利子,暗自叹息道。

    安喆四年,民间流传一禅铃,俱说铃舌是高僧舍利子所制。众人哗而抢之,一时价位高涨。

    安喆十五年,皇帝增试殿试。

    “祁公子,恭贺高中探花!”有人恭贺道。

    “年纪轻轻就平步青云...”

    “祁大人,以后可要常回来看看...”

    “谢各位,谢各位!”祁云拱手回应道。

    “祁云,你想好你的字了吗?”人群中走出一个少年,将手搭在祁云身上。

    “想好了,就叫...怀璞。”

    “怀璞?” 少年重复一遍。

    “是了,璞玉之心,尚待打磨。”

    “那怀璞,我们乾宁宫再见。”少年意味深长道。

    “好,玄穆。”祁云笑着答应道。

    安喆十八年,祁云调任吏部尚书。

    “怀璞,不见许久,竟有些眼生了。”冯宿拍着他的肩道。

    “拜见冯太使。”祁云颔首道。

    “和我客气什么,和以前一样,叫我玄穆就好。”

    “玄穆。”祁云抬头道。

    “怀璞,今日你我可要好好喝一场。”冯宿一把拉过他就向乾宁宫走去。“让我看看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酒量是否还像以前。”

    “玄穆,你...”

    “无需多言,走了。”不待祁云说完,冯宿就开口打断了他。

    乾宁宫回廊的烛火摇曳,两人的身影逐渐模糊。

    “大人,礼部尚书何大人呈礼。”

    “何大人?”祁云手中的笔一顿,抬头询问道。

    “何大人就是何稷大人,曾向皇上举荐过大人您。”

    “先放案前吧,改日回礼好好谢谢何大人。”

    “是,大人。”

    祁云揉了揉太阳穴,看着案前的呈礼竟有些失神。

    “这是,禅铃?”祁云小心地捻着眼前的小物件。

    “三世佛缘,善行善德。”铃身刻着一行小篆。

    “罢了。”祁云嘴角浮现出几丝笑意,无可奈何地叹了声气。

    安喆二十年冬,祁云官拜台谏司副使,冯宿兼任太子少师。

    “副使大人,少师来信。”下人上报道。

    “知道了。”祁云收起卷轴,侧头道。

    他打开信筒,是一枝梅和浅黄色的信纸,书信者小篆依旧独特。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秋转冬寒,中宫腊梅花意正浓,特折一支予怀璞。

    音问久疏,垂念已深。】

    “还是老样子啊。”祁云摊开手掌,半握着梅花,转身提笔道。

    【万事皆好,玉兰已谢,冬夜寒重,愿君身长健。

    楮墨有限,不尽欲言。】

    乾宁宫,褚远台,祁云煎雪煮茶。

    “怀璞,有的时候,我会觉得,你不该待在官场。”冯宿捂着手炉道,“明明闲云野鹤的日子才是你心所往,为何却偏偏进了这肮脏的官场?”

    “你不也没一个官员应有的样子。”祁云泡开宫中新送来的茶叶。“玄穆,如今你是太子少师,免不了朝局立场,可要多加小心留意。”

    “好,对了,怀璞,你在台谏司一切可还习惯?”

    “嗯,一切安好。”

    雪落无声,檐下闲谈,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安喆二十一年春,朝堂官僚分流,靖远王与太子两派对峙。

    “陛下,如今边防战事吃紧,靖远王私吞军饷,罪大莫及,望陛下明察。”冯宿持一象笏道。

    “冯大人何出此言,可有证据?”台谏司正使付光站至堂前,驳斥道。

    “若无所依据,今日我就不会立在此处。”

    “冯爱卿可否拿出证据?”皇帝开口道。

    “把人带上来。”

    只见一个男子蓬头垢面,血迹斑斑,被拖至大殿。

    “靖远王私吞军饷,可有此事?”

    “禀殿下,草民的确看到过靖远王的人截下军饷。”

    “你可想好了,在圣上面前说谎可是欺君罔上的死罪。”付光道。

    “草民…草民…所言字字属实!”男子对着皇帝磕头道。

    “靖远王,你可认罪?”龙颜大怒下,朝堂一片跪拜。

    “父皇息怒,此事乃兵部尚书张韫假借靖远军名头所为,儿臣也蒙在鼓里,确不知情。”陆易辩解道。

    “张韫,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臣冤枉啊。”张韫一个踉跄跪至朝堂前。

    “张大人,还不从实招来?”付光微抬起头道。

    “臣…的确假借靖远军名号私吞军饷。”张韫俯头道,言语中似乎透着几丝哽咽。

    “张大人既然已经认罪,此事也该有个了断了。”付光再次开口道,“恳请陛下严惩张韫,以儆效尤。”

    “付大人,此事是否有些太过草率,陛下,臣以为此事还需审查,不易操之过急,以免错判错杀。”祁云进言道。

    “臣附议。”冯宿紧随其后道。

    “好,此事就交由台谏司,至于张韫,就先打入地牢,暂时收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安喆二十一年秋,皇帝身体抱恙,靖远王代为摄政。

    “靖远王,你滥杀无辜,驱逐流民,残害忠良,罪无可恕,你不配为摄政王。”

    “如今戎族入侵,混入流民,我这么做可是为了黎民百姓,至于那些冥顽不灵的老东西,只会误了国家大事,本想让他们好好待着,谁知他们违抗圣旨,散播谣言,以致民心惶惶,何来残害一说?又何罪之有?”

    “□□,这是□□!”有官员反抗道。

    “来人,拖下去斩了。”

    “靖远王,你滥用职权…”侍卫拖着那个官员出了大殿。

    “诸位可还有异议?”靖远王居高临下道。

    下面的官员虽窃窃私语,却无人敢站出来再些说什么。

    “退朝。”陆易一甩衣袍离开了。

    安喆二十二年春,皇帝复朝。

    “陛下,靖远王摄政期间荒淫残暴,一人独断,以致满朝文武畏不敢言。”

    “父皇,边防异乱,儿臣只是秉公办事,况有台谏司监察,就算借儿臣一百个胆子,儿臣也不敢妄断。”

    “笑话,谁人不知台谏司正使与你靖远王私下交往甚密,区区一个台谏司怎么能阻碍你一手遮天的本事。”

    “不仅如此,靖远王私通外敌…”

    “诸位爱卿稍安勿躁,”皇帝发话打断道,“一个一个细细道来。”

    朝中文武肃静下来。

    “陆易,诸位爱卿所言是否属实?”

    “儿臣没有,儿臣冤枉啊。”靖远王跪在朝堂正中央。

    “混账,那冯太使上呈的靖远府兵账簿中,为何多出了一笔来路不明的栏录。”

    “戎族求和,此乃岁贡。”靖远王有些慌乱,冷静下来道。“但儿臣并非有意,只是边防战事在即,兵力短缺,儿臣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逆子,好一个不得已,若冯爱卿今日不报,你是不是打算瞒天过海,私豢府兵。”皇帝将奏折摔到陆易面前。

    “陛下息怒…”一众官员替靖远王求情道。

    “混账!”

    “陛下,靖远王虽私调岁贡,但确是为国事,念在靖远王一片忠心,还望陛下从轻发落。”付光站在靖远王后进言道。

    “哼,好一个一片忠心,我看是狼子野心,岁贡不入国库,偏偏入了他靖远王府。”皇帝压下怒火,揉着眉心道。“来人,即日起,收回靖远王虎符,孽子陆易杖责二十,回府思过,未经我的允许,不得出府。”

    安喆二十二年秋,皇帝下令削弱台谏司,台谏司的职务由右相代理,台谏司沦为虚设。

    冬,太子被废。

    冯宿死谏皇后□□前朝,触及皇帝逆鳞,靖远王等人趁机进献谗言,冯宿被贬。

    安喆二十三年春,皇帝病危,靖远王与右相趁乱借清君侧之名铲除前太子党羽。冯宿上书质问,靖远王以包藏祸心的罪名下令五日后问斩冯宿。

    “敢问靖远王,冯大人何错之有?”

    “冯宿以下犯上,祸乱朝纲。”

    “即使如此,冯大人也罪不至死。”

    “若你们人人如冯宿一般,置君威于何地!此事已成定局,有谁再敢替冯宿求情,一律处死。”

    “陆易你…”礼部尚书指着靖远王鼻子就要破口大骂,好在旁边官员及时拉住了他。

    安喆二十三年秋,一更秋雨木叶落尽,祁云再也等不到故人的问候,鸿断鱼沉,梧桐细雨,台谏司荒凉凄寒。

    “早就听闻祁大人清正,作为台谏司副使,自是公允中正,与朝中官员少有来往,陆晋今日贸然前来造访,是为一件要事。”

    “无妨,既为要事,三殿下请讲。”祁云行礼道。

    “西北灾荒,朝廷拨去赈粮却迟迟没有消息,两个时辰前,节度使密报,赈粮被山贼劫走,西北灾民已经开始躁动了。”

    “此事归户部负责,不知殿下为何来找台谏司?”

    “祁大人身处台谏司,不会不清楚靖远王的势力盘根错节,户部尚书与靖远王暗中勾结吧。”

    “殿下的意思是,此次赈粮失窃与靖远王有关?”

    “正是,但无迹可查。”陆晋抿了一口茶,摇头叹息道。“所以希望台谏司能助我一臂之力。”

    “殿下有所不知,台谏司如今已形同虚设,恐怕帮不上殿下了。”祁云作楫,徐徐道来。“前太子被废,经褚远台一案,靖远王铲除异己,权倾朝野,怕是无人能制衡。”

    “祁大人,当真没有办法了吗?”

    “殿下,臣倒是有一个办法,但希望殿下答应我一件事。”

    “此话当真?祁大人快快请讲。”

    “怀璞所求只此一事,平反冤屈,还忠正贤臣一个公道。”祁云叩首,字字铿锵有力。

    “祁大人快快请起。”陆晋有些慌乱,扶起祁云。

    尽管祁云没明说,但旁人都明了,他在为冯宿鸣冤。

    “祁大人想我怎么做?”

    祁云垂首,双手呈上一幅画。

    陆晋小心翼翼地摊开画卷,除了几支腊梅傲立雪中,再看不出什么端倪。

    “祁大人,这是何意?”

    “禀殿下,此乃玄穆下狱之时托人送到我手中之物。”祁云正身回答道。

    “靖远王的罪证,玄穆藏在西郊梅林。”

    “西郊梅林梅树无数,又该从何找起?”

    “殿下不必担心,玄穆所留梅枝图就是线索。”祁云话语一顿,望向仆侍。

    仆侍对上陆晋的眼神,识趣地退下了。

    “祁大人接着讲。”陆晋落座道。

    “每逢中元节,我同玄穆都会在寻梅枝,挂上祈愿牌,玄穆所画,应是三年前。”祁云指着画中的一行小篆道。

    “另外,在台谏司,我也收集到了正使与靖远王勾结的证据。”

    “好,待今日处理完边防要务,我便派人协助祁大人。”

    “台谏司祁云叩谢殿下。”祁云跪下,眼眶微红。

    安喆二十五年,陆晋将靖远王陆易的罪行昭告天下,皇帝下诏放逐陆易,废爵位,其同党大多被剥夺官职,亦或是贬谪偏地,褚远台一案翻案,冯宿被追授谥号“忠正”。

    新乾元年,陆晋登基为帝,祁云官任左相。

    在陆晋的治理下,亥国呈现出一片河清海晏,万象升平的景象。

    祁云握紧腰间禅铃,黯然神伤。

    “但求无悔,莫失莫忘。”

    “玄穆,这便是你所期盼的吧…”

    新乾三十年,祁云染上肺痨,长期操劳下,病入膏肓。

    “阿云,你以后想做什么?”

    “隐居,做一个肆意快活的文人,阿宿你呢?”

    “我嘛,想做一个好官,造福百姓。”

    弥留之际,禅铃声起,儿时记忆涌现祁云眼前。

    新乾三十二年,祁云被追封谥号永贞,史书修纂,冯宿与祁云被后世追称玄璞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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