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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州大旱(五)

    “你……啊……”

    屋内干燥白亮,清风徐徐,将缩在墙边的声音传来,唐掖嘴里塞了一块布,所以含糊的几个音节。他伏倒在地上,肚子顶高,双手双脚惊恐地磨绳,像一条胖蚯蚓蠕动。

    堂溪毓浅寐。后半夜膝盖疲软,顺而载倒在一旁苏绎的肩头,迷迷糊糊中梦见苏绎扶她的胳膊。现下唐掖这点动静叫醒了她,她眯眯眼,而后确认麻木的手腕是否还属于自己。

    “姑娘睡得可还香。”

    她抬头对上苏绎的眼,瞧见他左手捏着右肩,脸上却不见不悦,她便耸耸肩:“劳烦道长了。”

    唐掖仍在地上蠕动,冒出零星音节,额头生青筋,豆大的汗珠经过凉风,冷不丁的。紧接着,青黛也揉揉眼睛坐直身,由于无法梳洗,她施法摇身一变,又是精致妆容,才捏着手绢靠近他们。

    “唐公,可曾听过多行不义必自毙?”堂溪毓犹豫一下,还是称他为唐公。

    唐掖更用力地扭动肩膀和腰胯,脖颈欲向上翻折,从肚腩开始的麻绳牵扯住他,左右摇曳,肉被搓红了。

    大抵是看见本该在山上腐烂为泥的苏绎,现在完好无缺地矗这儿,他肥腻的脸上镶着突兀的眼球,硕大恐惧钻出——莫非真是仙人?

    “把他翻个面。”

    堂溪毓摸摸下巴,对苏绎说。

    苏绎上前,打算伸脚勾他肩膀,可想起了如今的身份,他只好弯腰曳地上那人的衣袖,稍往后提,闷重捶地,面对他们的便是大型蹴鞠球,被灰蒙蒙擦出几个口子的衣袍盖住。

    堂溪毓弯腰靠近他,笑得五官连在一起,却听不出笑意:“小女不才,恰好懂些医术,唐公如今中了我炼的月回,不出四日,就会暴毙而亡。”

    她提到“月回”二字时咬紧牙关,似乎感受到背后有人在笑着看她。

    唐掖一直努力闹哄哄,期盼侍卫能发现这儿变天了,但听完她的话,见她和那道爷笑得不怀好意,胸有成竹,他靠着地板也背后发凉,放弃呜咽,手捏成拳头置胸口。

    这下,他如鱼肉,他们即刀俎。

    “唐姑娘的药效莫不是提前了,这老人家现下就像是没了气。”

    青黛笑出几声,再定睛一看时,被唐掖阴测测地瞪了,她连忙退缩到苏绎身后,用手绢挡住脸,弱不禁风。

    堂溪毓咳咳两声,面无表情地挡住唐掖的视线:“只要你把赈灾的银两还出来,我就把解药给你。”

    “……”

    鸦雀无声,唐掖还是一动不动,改成瞪她了。

    “瞪我也没有,解药都是现配的,你杀了我你也要死,因为这药,是我秘制的。”堂溪毓补充道。

    青黛掩面低喃:“唐姑娘,他嘴被堵着了。”

    “那你怎么不说?”堂溪毓没好气地问唐掖,挪走了他嘴里的布,上面的口水发出一股鱼腥味。

    唐掖咳嗽几声,嘴巴张合几次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小妮子鬼点子多,还钱可以,但是一日之内掏不出来。”他做出牛嚼食的模样以缓解酸痛,因为手被绑着。

    “几日?”

    “不好说,钱调到长安了。”

    “行,希望你能撑到明后天。四日只是普通人的期限,唐公上了年纪,那可不一定了。当然,能给我行医做例。”

    “你!”

    唐掖努力向上弓身咬啐,眉毛勾住眼尾,扯出几道褶皱,凶煞的眼睛在清晨显得格外扎人,充斥愤怒。

    堂溪毓退后道:“而且,你得让我们安全出去。”

    唐掖“嗯”了一声,不耐烦道:“快把我松绑!我的衣裳都蹭花了!你知道我身上这件值多少钱吗!”

    —

    “能值多少钱,从百姓中搜刮的,沾满他人之血,竞周容以为度,你好意思?”

    堂溪毓一走出大门,便质问起唐掖。后者充耳不闻,心中盘算起拿到解药后就灭口,不动私刑对不起她这句话,解心中恨。

    他们走到停在后门的马车旁,发现前室平白坐了位少年郎,剑眉星目,方眯眼休息。听到脚步声,他睁眼扫视一番,眼中的警惕奇怪少了许多,扎的马尾高高垂下,他跳下车,回头瞥一眼坐板上的秋芝。

    “公子为何在我家马车?”堂溪毓蹙眉询问,而后小跑着靠近马车,往里喊“秋芝”。

    那位少年规规矩矩地捧手作揖:“小生姓夏,名参,本贯益州人也,年方十九,正寻一人,路过此处,见秋芝姑娘无人相伴,便自作主张留下来,等各位回来。又正好顺路,我打算跟你们一同东行。”

    “寻何人?”

    “尚不能说。”

    说完,他淡淡一瞥身后张望的秋芝,嘴角轻扬。旭日初升,橙光落在他的侧脸,分明利落。

    堂溪毓见他还算坦诚,就差把家世交代得一干二净了,且是益州老乡,她狐疑不决,再上下打量,柔声问:“原来是益州老乡,我姓唐名惜,我瞧公子眼熟,不知公子是否见过我?”

    夏参听闻此言,眸子一转后,瞪得圆溜溜,如幼犬的眼神茫然:“未曾见过,姑娘大抵认错了。”

    “小姐,这位夏公子人可好了,昨日还给我送了烧鹅。”秋芝眯着眼笑,如昨夜的满足犹在。

    “昨夜我出了些事,多谢公子照顾秋芝。”堂溪毓心想再处处,如今没空管这档事,且说不定真是个热心肠小伙。

    反正他也没认出她的身份,无碍。

    青黛捏着手绢,兰花指在上扬的嘴角边,含笑低头抬眼,声音绵绵:“公子这长相哪能认错呢,放在人群堆里当属上等。”

    “人生乐趣有三,眼熟美男子必在其中。”堂溪毓僵硬地回她。

    以手绢挡脸,青黛笑开怀,娇美娘的笑自然是风铃声。

    而秋芝在一旁观察起夏参,并未觉得有什么特别,也就昨晚他拿来烧鹅的时候,令她心头一震,随后陷入肉香味。其实也没多好吃,什么佐料都没添,她再傻也猜出来是夏公子自己烤的。但灾荒年里吃肉,已是奢侈,她十分满足及感恩。

    “看我做甚,我好看吗?”堂溪毓和唐掖讨价还价中,夏参躲开苏绎的注视,轻轻侧身,悄然问秋芝。

    盯出神的秋芝被忽而的正脸吓一跳,她后仰脖子,语无伦次:“嗯……好看。”

    毕竟恩人,夸一下是应该的,反正也不是很昧良心。

    夏参听完什么也没说,挺直腰板,心猿意马地低头看二人的影子,太阳从后脑勺照过来,他们似乎在牵手,虽然是影子。

    “奇怪,他怎么一会儿不要脸一会儿羞涩,昨晚也是,他说了坐我旁边吹壳子,却只待在前室。”秋芝心里嘀咕,感到阳光要烧穿脖颈,于是左手抬起捂住,走到堂溪毓跟前,看她和唐掖讲话,谁也不让步。

    “不行就是不行!你要是想去找什么妖怪就去,但得把解药留下来!”唐掖手心出汗,鼻翼两侧一撇一捺,忿然抿嘴。

    “你掏不出钱我就不给解药,这璃湖我也必须去。”堂溪毓脸上淡淡的不挂有一点情绪。

    “那你死了我怎么办!”

    这对话怎么怪怪的,秋芝随便一听。

    “我——”堂溪毓气结。

    苏绎上前道:“有我在,她不会出事。”

    堂溪毓听完,心情有些复杂,只是在心中悄悄嘀咕:很感动,但是遇上你了哪儿都有事,以及道长你少受几次伤,我就更感动了……

    “哎呀!紧着去吧,再拖下去我都要被晒化了!”

    手绢此刻挡在额角,青黛皱眉低头,不知何时倚在槐树边,婀娜多姿,娇嗔道:“璃湖多美啊,过去看看就好,虽现在不景气。”

    “对啊,快去吧!莫叫红袖烦!”唐掖脸上大写的“人”字消匿,转而和善起来,蹴鞠球朝青黛挪去。

    堂溪毓眉心微动,欲言又止,感叹还好能摆脱他的絮叨。并打算晚点再告诉这位钦差大臣,青黛正是他畏怯的妖怪。

    绿槐夹岸,日光毒辣,或转为黄。璃湖水如酿酒时将酒曲和五谷沿坛倒,一眼望底。并非清澈,仅近干涸。马车容纳不了众人,索性一齐徒步,绕着岸边,听青黛的指挥前行。

    “璃湖怎这般凄凉。”唐掖叹气。

    堂溪毓不客气道:“倘若当官者如你,天下凄凉。”

    “你——哼。”

    要不是为了解药,唐掖才不准这种丫头片子口出狂言,想要解决掉她的心思再次灌满。

    苏绎见她兴致不高,欲摘花,可环顾一遭,均不入眼,土块龟裂,草苗低矮,苔藓都被晒干,千万缕黑线勒地,每踩一处似乎都在给大地的伤口上盐。

    于是他掐诀,手背在身后,手指一捻,鸢尾赫然出现,蓝紫色,如俩蝴蝶藏在手里。而后蝴蝶翩然,落在堂溪毓的发髻,成了她全身最亮的一抹色彩,是苏绎眼里最靓的一抹色彩。

    堂溪毓察觉到后取下来,发现是鸢尾,便转身,被阳光刺眼,她眯起眼:“道长莫要打趣了。”

    “花落香丝,人间失色。”苏绎喃喃道。

    “什么?”堂溪毓没听清,便走到他身边:“道长嘀咕什么?”

    “我说,这花带上运气好。”

    “当真。”堂溪毓将“蝴蝶”放回头上,莞尔道:“道长什么时候教教我呗,好几天没学新的了。”

    看她这般求知若渴,苏绎含笑应声,顺便问道:“那人生乐趣还有什么,我不知道,你也教教我。”

    “什么?”

    堂溪毓歪头看他,看他笑里藏刀,意有所指,她恍然大悟:“三乃不定数,两天也罗列不完。”

    “姑娘活得蛮洒脱。”

    “道长也知道,命格命局注定,运局运势非也,所以及时行乐且积功德。”

    “眼熟美男子也算行乐,原来如此。”

    “你……”

    堂溪毓发现他讲这么多单纯是为了这一句阴阳怪气,她撒腿跑到青黛身边,措不及防地使青黛的手绢抖三下。

    “青黛,还要走多久才能到?”

    “我们才在浅水边,再走两里路大概就到了。”说完,青黛收回指着湖心的兰花指,对堂溪毓打趣道:“唐姑娘我可好生羡慕你呀,道长还给你戴鸢尾,你可知鸢尾代表了什么?”

    “鸢尾祛风利湿,解毒,消积。你羡慕什么?难道你风气胜?没事,我会治痹症。”堂溪毓欲把住她的手腕,满脸认真,心里开始默念医书。

    “……”

    “青黛姑娘别羞——”

    而后她见青黛笑容凝固,似乎懂了,悄声道:“你真是误会了,我们凡人定情信物都是簪子、手镯、戒指等等,定亲也是要拜帖的,你大可放心。单送花表心意,道长大概做不出来。”

    “……”

    “青黛姑娘若真想要,我现在就摘下给你。但你可千万别因一朵花而私定终身,人间男子最为狡诈,空手套白狼可不行。”

    秋芝也加入:“那该用什么定情?”

    堂溪毓思考片刻后,嘴角噙笑;“用我喜爱的物什……但我喜欢的有些杂。”

    “那我最喜爱小姐,必须对小姐顶顶好,我才和他定情。”

    “那你不就最喜爱他了吗?”堂溪毓欲伸手摘下鸢尾。

    “姑娘要摘吗?”苏绎倏然在她背后。

    堂溪毓背紧着绷直,儿时捅鸟窝被爹发现时也是这样,羞涩大过紧张,她惴惴道:“不啊,我只是调整位置,靠左边点似乎更好看。”

    “都好看。”

    “道长这次说得对。”秋芝扑朔眼睫,很是欣赏自家小姐。

    温软熏风从南边吹来,堂溪毓悻悻,继续往前走,发丝稍有凌乱。

    蓦然,出现一位黑衣女人,仿佛从皲裂地缝里钻出,眨眼间移至面前,堂溪毓才发现是阿旻。

    她仍然风情多姿,身影曼妙,每一缕发丝都在阳光下勾人心魄,唐掖走得都缓慢了,甚至慢慢偏离。

    只是——

    阿旻额角有淤青,紫红一块,深青色围绕,妩媚的散发也遮挡不住。

    “阿旻,谁弄的?我这儿有药囊,你试试,或许——”

    “堂……”

    阿旻握住堂溪毓的手,低头欲让更多发丝遮盖额头,仓促打断她的话。

    “别去了,有些事尽天意,你不必多管。”

    “阿旻,发生什么了,我知道掌管水域的是蛟——你夫君。”

    “别去了。”

    阿旻整个人都在流泪,唯独眼睛没有流泪,无形泪液烫灼,她艳丽的笑容成了良药苦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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