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的檀木雕福禄寿挂屏被轻轻挪开，后面转出来一道颀长的身影。
为了让慕温清近距离观察观察三皇女姬肆，季氏刚才使了人去慕温清的院子，让他到正厅旁的屏风后候着。
“母亲，父亲。”慕温清走出来行过礼，在季氏下首的位子上坐下。
“刚才可看清三皇女了？”
“看清了的。”那天晚上夜色昏暗，只能模模糊糊看清人的轮廓，刚才慕温清才算是看清了三皇女的模样。
慕温清刚才在屏风后看见，便想了许久该怎样形容三皇女的容貌。
想来想去，竟是觉得只有“惊艳”二字才配得上她。
皇室是一代代的美人传下来，原本底子便好，姬肆更是凤眸琼鼻、眉飞入鬓，微微挑眉便是如其名一般的风流肆意，白皙皮肤与高挑身量更是她傲的资本。
想到她就是以后自己的妻主，慕温清不禁微微面红。
慕太傅阅人无数，自然看出自家小儿子对姬肆的好感，但是她本来想着就是让慕温清嫁过去之后专心相妻教女的。
心里念叨了两句“儿大不中留”也就罢了。
倒是季氏关切地看着慕温清的反应，看出他对三皇女没什么反感抗拒也就松了一口气。
刚伸手端起杯盏就想起了什么，又将杯子放下，“阿清，如今你也要开始学着管理中馈了。父亲问过先前拨给你的那两个庄子的管事，也看过账本了，阿清管得很好。”
慕温清从小跟着季氏耳濡目染，且去年慕温清及冠礼刚过的第二天，季氏就从自己的陪嫁里找了两个合适的庄子拨给慕温清，算作给他练练手。
季氏想了想，继续道：“从明日开始，阿清跟着我看账本，学学怎么管理起一座府邸的中馈。”
慕温清知道这是为自己着想，早些开始学，到以后他才更松泛些。
“好，明日父亲不要嫌弃我愚钝就好了。”慕温清微微笑起来。
“你从小跟着我学，我还能不知晓你不成？”季氏轻瞪慕温清一眼，说着说着又有些伤感，“你以后嫁到皇女府上去，听说现在殿下还没有房里人，说起来倒也还轻松，只是殿下这性子......况且毕竟是皇室，言行举止要处处小心......”
季氏越想越舍不得，逐渐开始念叨。
慕太傅与季氏虽然感情好，也受不住自家夫郎上了年纪之后的念叨，更何况她自己也舍不得慕温清，只是不好意思明着说出口。
给慕温清递了个眼神，慕太傅借口书房还有事先溜了。
慕温清无奈，轻叹了口气，其实他自己倒是对这婚事没有这么悲观，但现在他只得柔声安慰季氏，时不时拿帕子帮季氏擦说到激动时流出来的泪水。
此时的太傅府短暂地笼上了一片黯淡的乌云，另一边的姬肆却截然相反。
她从太傅府出来后，趁着时间还早，连皇女府都没回，直接晃悠着进了宫。
不过这次姬肆没去御书房，直接去了凤君的坤宁宫。
反正都快要用午膳的时辰了，就算她去了御书房也要跟着母皇到父君这儿来用午膳，还不如她直接先去坤宁宫呢！
“父后！”姬肆这是典型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走进内室，就看见凤君手里正左手拿着一个绣棚，右手则兴致勃勃地挥舞着一根闪着寒光绣花针。
姬肆凑过去一看，只见明黄的布料上正栩栩如生地绣着一团上面两个角，下面四个角的......不明物体？
姬肆一看就懂了。
这是前世就发生过的事情，凤君大概是每天憋在宫里无聊。
某一天瞥见皇上腰上挂着的香囊不知道在哪里勾了一道丝出来，就突发奇想说要给皇上亲手做一个香囊，还说要给三个皇女也每人做一个。
皇上对于凤君有事情打发时间也乐见其成。
唯一没想到的就是凤君对于刺绣一道属实是不太开窍。
...这是她们几个背后问绣房里的老人，他犹豫了片刻后才委婉说的。
但是再多的评价都没有她这么直观地看到自家父君的“大作”来的有冲击力。
即使在感觉到姬肆在背后偷看的瞬间凤君就马上把绣棚给翻过去了。
“阿肆？今天怎么有空又进宫了？”凤君装出刚发现姬肆的震惊模样，轻咳两声，顺便把手里的东西往宽大的袖笼中塞了塞。
“你不是去太傅府了？”之前让钦天监算良辰吉日的时候姬肆就给宫中递过消息。
“婚期已经定下了，我就回来了。”姬肆顺便把婚期定在明年八月初八的事给说了。
凤君随意点了点头，又问道：“可曾见到慕家小公子？”
“未曾。”姬肆摇了摇头。
凤君想想五年前就成了婚的皇太女，又想到一直不肯成婚、执着于混迹在军营的二皇女，难得想要多唠叨两句。
“慕太傅是你皇祖母时就极为信赖的老臣，慕家的小公子自己也是上京城中有名的大家公子，娶了人家，不管你喜不喜欢，都要对人家好好的，你以前的那些性子也收收......”
姬肆懒散惯了，就算重来一回知道是为自己好，可是一听这些长篇大论还是觉得头大。
还好没等凤君说完，外面就传来李总管的高声“皇上驾到”。
姬肆轻松一口气，又怕皇上看到她，一时兴起也跟凤君似的来这么一段，索性将头埋到茶盏里，仿佛从没喝过这么好的茶一般。
眼角余光看着那道明黄色的身影越过她，直直走到上首凤君身边坐下。
皇上倒是一眼就看见了凤君藏在袖笼中的明黄色布料，只是这几日她都已经习惯了，自然不会去特意戳穿。
只温声跟凤君聊了几句，便叫人布膳。
姬肆埋头吃了几口，察觉到头顶上投过来的若有若无的目光，抬头正好撞上皇上还没有收回去的视线。
“母皇，我刚与慕太傅商定了婚期，定在了明年八月初八。”
“嗯。”皇上顺势提起婚事，“我已经与礼部尚书传过口谕，过几日你便去礼部学习学习，顺便学着把你自个儿的婚事也给操办了。”
姬肆听到要去礼部的时候就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自家父君了，但是看到他淡定的脸色的时候就知道凤君早就知道这事了。
心里知道这是自家母皇父后借着她的婚事逼她上进，姬肆自己也有心想要上进做些什么。
停顿一会儿还是没有说什么，将进礼部的安排应下。
倒是因为后面一直闷闷埋头吃饭，而错过了对面皇上与凤君两人诧异对视的一幕。
用完膳，皇上又去了御书房处理朝政，凤君看着姬肆瘫坐在位子上闷声往嘴里塞糕点的闲散样子，索性给她找了个差事。
“阿肆，你姐夫现在月份大了，前两天开始干脆免了他的请安。我让人整理了些东西，你去东宫帮父君看看你姐夫怎么样了。”
“......好。”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凤君随便派个身边伺候的就能做的事情，还要叫她特意跑一趟。
就是太突然，要不然她也该准备些东西送过去的。
姬肆起身，带上凤君身边的清欢，出了坤宁宫，一路向着东宫去了。
*
东宫
皇太女主君沈氏正闲靠在美人榻软垫上，听到身边小侍来禀报说三皇女过来了，急忙扶着腰起身。
“快去备茶，”沈氏一边被人伺候着穿上鞋袜，一边对身边候着的人说道，“备六安瓜片。”
姬肆坐在正厅里，身后分别站着墨笔与清欢。
听见外面传来的声响，一抬头，就看见沈氏颇有些匆忙地进来。
“姐夫不必着急，慢慢来即可，我并没有什么事情。”姬肆连忙起身，顺便让身后的清欢上前扶着沈氏慢慢落座。
到底是月份开始有些大了，前几日太医来诊脉的时候还说沈氏腹中胎儿稍有不稳，让沈氏愈发小心起来。
沈氏扶着肚子，坐在宽大的圈椅里缓缓平息了气息。
“不好意思啊阿肆，你到东宫来，还要你操心我。”沈氏不好意思地笑笑。
“哪里的话，姐夫太客气了，我也没做什么。”
沈氏一直有长兄风范，对她们下面两个妹妹一直温煦照拂，就算前世姬肆不着调的性子也算是听沈氏的话。
“来，阿肆喝些这六安瓜片，如今这日头还有些暑热，喝些散散暑气。”
“好。”姬肆端起茶啜饮一口，“对了，姐夫，这些是父君让我带过来给你的，父君很担心姐夫你的身子呢！”
姬肆伸手指了指堆在侧厅的大大小小十几个锦盒。
沈氏看过去，心中一时惊喜，又感激于凤君对他的关心。
“父君也太小心了些。”沈氏嗔笑，“我这身子也不太方便，还要麻烦阿肆帮我跟父君道声谢。”
姬肆无所谓地点头，反正她知道她大皇姐还是会替沈氏再去凤君那儿说一声。
“我听说母皇给你和太傅府公子定下了婚事？”
“是，已定下了明年八月初八完婚。”
“我记得那公子是个柔顺聪慧的，想来你们也能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希望吧。”虽然她对那位公子心生好感，但是她现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这倒也提醒她了，或许回去之后可以试着跟慕公子有些往来。
现在风气并不如前朝封闭，更何况她们是定下了婚事的未婚妻夫，有些往来并不逾矩。
沈氏又关心了姬肆几句，到姬肆察觉到沈氏面色上带上了疲惫之色，便主动开口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