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弦和少昊都察觉到小魔灵不对劲,少昊离得近,便问小魔灵,小魔灵起起落落,艰难地比划着自己被其他六缕魂魄欺负的始末。

    两人看了许久才看懂,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安慰它。

    它倒是乐观,比划完就自顾自地飞出去接了一叶露水给初弦,看初弦喝完,它举着叶子欢快地跳起舞,立刻飞出去又接了满满一叶露水,满怀期待的举到初弦嘴边,初弦明白它的意思,照旧喝下去。

    它仿佛忘记了刚才被六缕恶魂霸凌的事情,一起一落飞得比之前更高了,像一只自由的金乌,也许有一天它能飞出塔顶,飞到塔外,帮他们传递信息,帮他们逃出去。

    ——

    那日,万神域中镇压魔蛟数百年的祭坛出现异动,彼时众神皆在休憩,无一察觉。魔君冥熠感知到魔蛟即将苏醒,立即上九重天阙潜入万神域。待祭坛剧烈震动众神察觉之时,魔蛟早已不知所踪。

    魔蛟之事自然与魔界中人脱不开干系,但战役方息,神族也不想与魔界再起冲突。凤族久居神域,听由少昊差遣,是万神域目前神明最多也最重要的神族。凤族族长情急之下便前往不周山请示少昊。

    月琅仙姬跟随凤族众神一同前往不周山寻找少昊与初弦,众神在不周山寻觅了数日,无果,才发现二人早已失踪。

    众神一时之间乱了方寸,月琅仙姬此时忽然开口道:“族长,前些日子我手中神蝶似是感应到他们的方向本应在不周山,却忽然在幽都结界了无音讯。”

    听闻此言,诸神都疑心是魔界对二人不利,于是便立即前往魔界地域。

    万神域与幽都山互为羁绊,相互制衡。魔祖濯业当年在整个幽都山布下结界,魔界地域依仗幽都地势易守难攻,千百年来从未曾被神族进犯。如今众神抵达幽都,却也只能在结界外打探,一旦闯入幽都结界进入了魔界,神族的神力便只能使出至多三成。

    “君上,那帮不要命的神族竟然踏入幽都山,现在堵在结界外要人。”红发女子跪于殿内,向魔君禀明。

    魔君冥熠眼眉低垂,思忖片刻后轻飘飘地说:“既然来了,出去看看吧。”

    ——

    幽都结界悬于一条巨大的黑色沟壑之上,沟壑深不见底,从高处看就像绵延千里的幽都山上一条沉痛伤疤。

    凤族众神与魔族隔着结界对峙,以荡平幽都山为要挟,命令魔君冥熠交出初弦上神与少昊战神。

    冥熠漠然地看着众神笑道:“和本座谈条件,你们也配。”

    一股黑色的浓雾从沟壑下缓缓升起,浓雾之中,两条粗长扭动的魔鬼藤蔓将初弦和少昊高高举起,藤蔓触手尾端的尖刺正对准他们的脖颈处。冥熠低沉着声音缓缓开口:“二选一,选谁好呢?”

    初弦和少昊都被魔鬼藤蔓死死缠住,身上还捆缚着精魂铁链,即使没有魔鬼藤蔓他们也很难逃脱,甚至连片刻挣扎都是浪费体力。一团白光一直围绕着初弦打转,小魔灵妄图撞开魔鬼藤蔓,却被扭动的藤蔓撞得七零八落,但它仍是不死心,对着藤蔓又踢又咬。

    看到小魔灵,初弦费力地抬起头说:“小废物,快躲开。”小魔灵摇摇晃晃,依旧粘着魔鬼藤蔓不放。

    “我只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

    凤族众神慌了阵脚,议论纷纷,初弦是创世神的后裔,即将接任万神域的新主,地位尊贵。但少昊是凤族众神的统帅,是能平定战乱的战神。

    见众神犹豫不决,月琅仙姬神情疑惑地问族长:“舍去初弦,难道你们想另立新主吗?”

    此言既出,已说中族长心思。当初羽嘉尊神创造了羽族,羽族中最尊贵的部族就是凤族,数万年过去了,凤族早已占据万神域中许多重要的位置,而月琅仙姬双亲逝去还依旧地位尊崇,一方面也得益于凤族在背后支助。于凤族而言,少昊才是最佳的选择,但初弦上神终究是创世神的后裔,帝君唯一的继承人,神力与少昊不相上下,若无变故,如何能另立新主。

    族长此时在心中酝酿一个关系到全族的重大决定,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他对月琅仙姬说:“自仙姬幼时,老夫便看着仙姬长大,知你心中痛失父母之酸楚,个中滋味非旁人所能体会。仙姬与我族一脉相承,若仙姬能与少昊连理,亦不失为一桩佳事。”

    听闻此言月琅心已明了,她没再说话,双目看着初弦方向犹豫片刻,转身走向人群身后离开。

    凤族族长心中有数,便遣人在结界处转告冥熠,神族选择少昊战神。冥熠得知神族的选择并未作任何反应,只一抬手,魔鬼藤蔓扭动着将少昊扔出结界。少昊出结界的那一瞬间,凤族族长聚合起一股狠戾的神力重击结界里的所有人,包括初弦。

    冥熠迅速反应过来,筑起一道宏大的防御之盾抵挡住了神力,然而藤蔓那头的初弦却承受了神力的全部重击,凤族的金色神力横扫一切,穿透了藤蔓,初弦随之坠入深渊。

    暗无天光的结界瞬间被金光照得刺目,重回黑暗之后,凤族众神已消失不见。

    “去,把那小神仙捞上来。”冥熠对身后的魔蛟说。

    魔蛟得到指令便一头扎下深渊之中。

    幽都山终年瘴气弥漫,幽都结界外的世界是五彩斑斓,是金光璀璨,而结界内只有黑灰黯淡,幽绿荧蓝。在魔灵塔漆黑不见五指的空间之内,初弦心中依然记挂那个世界,甚至到最后都来不及看清那道神力金光,但却清楚地看到有一团白光被撕碎了。

    魔蛟将初弦的躯体轻轻卷起,腾空飞至主人交代的九幽莲池,九幽莲池中有一座墨莲台,是魔族用来疗伤的所在,躺在墨莲台上,可以吸收莲心中源源不断的上古清气。

    冥熠注视着墨莲台上的女子,脸色异常阴沉。

    红发女子也在一旁,她看着墨莲台上的女子问道:“君上,神族此举是何意?”初弦是创世神后裔,她的神力对魔界而言是重塑魔界极好的养料,但此事无人可知,如今神族却弃掉这个稀世珍品而选择少昊,实在令人费解。

    “看来神族并不知我们的计划。”冥熠看着墨莲台说:“他们只是有他们自己的筹谋,这个筹谋中,成为阻碍之人自然要被清除。”

    红发女子看看冥熠,又看向墨莲台说:“她是成为阻碍之人?”

    冥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留下一句不必管她便离开了。

    ——

    九重天阙之上,众神族聚集在万神域的天清大殿之中,一条重要讯息即将昭告四海八荒。

    凤族宣布初弦上神已死于魔界幽都山,出示初弦上神的法器昆仑镜已成碎片,少昊将作为新君接手万神域。

    众神族哗然之余,也痛心于创世神后裔凋零。腾黄、乾顼、雷泽、风伯四位尊神创世之后并无后裔,只是默默驻守一方福泽天地,数万年间,在无数次神魔大战中逐一殒命归虚。

    此刻,少昊昏迷躺在自己的寝殿中,月琅仙姬守在床前。

    “你说,君仪大典上该用什么颜色好?你喜欢什么式样?”月琅望向窗外,万神域终年萦绕着七彩霞光,九天流云高悬,云卷云舒千万年没有变过,她回想起云深之处的栖云台,她第一次在书院外的竹林遇见少昊,那时便已倾心许诺,奈何君心似月,却是水中月,心悦一人,却不似意中人。

    “你从没有向我说过你心悦于她,她亦没有告诉过我她心悦于你,那我能否装作一切都毫不知情?今后由你做这四海八荒的新君,一样平息战乱,一样安定繁荣,什么都没有变,只是牺牲她一人。她逝去的神识若有知,会为你感到荣耀,我也会。”月琅的手小心翼翼地拂过少昊眉间,又低下头去。

    墨莲台上的女子被一簇又一簇上古清气所包围,烟雾缭绕之中,她好似风雨里一片零落枯叶,只是一不小心掉进了墨莲花里。

    魔界每日都会有人过来巡视一番,查看是否有异动。

    良久入夜,九幽莲池之畔出现了魔君冥熠的背影。

    其实入夜对于魔界而言与白天并无区别,魔界上空终年聚集黑暗魔气,早已看不见天光。

    九幽莲池位于魔灵塔的地下,此时冥熠默默凝视着九幽莲池里的水。那日魔蛟将初弦置于墨莲台中之时,冥熠意外发现初弦体内流动着九幽莲池的露水。

    细细回忆与神族对峙那日,初弦身边出现一团白光一直围绕着她,那是小魔灵的一缕魂魄,只有当七缕魂结为一个完整魂魄时,才能化形。

    这个被九幽莲池保护的将死之魔,是冥熠的妹妹。当年冥熠母亲诞下一个女儿,然而刚诞下不久这个女婴便命不久矣,为了挽救这个女婴,魔族一直把她浸养在九幽莲池中保住她的七缕魂。然而如今,其中一缕魂魄却被神族之力杀死。

    冥熠的眼底浮起一层雾气,他冷冷地审视眼前这个神族。

    刚刚被万神域抛弃和灭口的可怜神族。

    不知何时会醒,但他必须在此等她醒来,只有她的特殊神力才能为他重塑魔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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