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后，林问岚和001走出酒楼。
街上已经变得冷清，像是蒙上了一层黯蓝色的雾气一般，此时不过也才酉时左右。
“001，你说，这镇上还会有乐坊吗？”林问岚双手背在身后，似是在观测这方圆几里。
原本她是想到清泉镇的那口清泉探探的，奈何这天也黑得太快了，若是现在去估计只能扑个空。
现下她也只能先去找个乐坊，再听听那古琴演奏，看看自己能不能想起来点什么。
“小姐为何要去乐坊？”001不解道。
林问岚回想起那古琴的声音，缓缓道：“我隐约觉得，那古琴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一听到弦声，我就会想起一个人。”
“但，具体是谁，我便记不起来了。”
001点点头：“清泉镇我大致记下了，并没有乐坊，但有青楼。”
*
韵生阁前。
三三两两的人流进进出出，在一片黯淡的街道，唯有韵生阁还灯火灿明，繁华若市。
早日里见不到的公子哥，想必是通通聚集到了这里。
林问岚盯了一会后，便和001跟着人流走进去。
门口一直有个浓妆艳抹的老鸨笑脸相迎：“哎呀，李公子你来了，青儿已经在厢房等你好久了~”
“刘公子，贵客呀，快快请进，红儿正在台上跳舞呢！”
直到老鸨看到来人是个女子之后，嘴皮子总算是停了下来，难得有个人她是叫不上名的，她愣了愣后，视线就落在了肩宽窄腰带着帷帽的001身上。
随即又咧开嘴角：“这位小姐，这位公子，今日来这韵生阁是想要谁陪啊？”
“我...我要一位才女，琴艺要最佳的。”林问岚笑笑。
“好好好，那这位公子呢？”老鸨的注意力似乎不在林问岚身上，倒是把001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很可惜的是，001并没有长嘴，而是由林问岚接了话：“他是仆人。”
老鸨眉头一挑，手里捏着的手绢一挥，打笑着说：“姿色不错啊，要是连脸也好看，可以考虑卖给咱韵生阁啊~”
林问岚：“过奖了，他貌比钟馗。”
001：...
“那就算罢。”老鸨向着阁里挪了几步，扯着嗓子喊道：“雪莲！带你的客人去你的琴房听曲儿~”
过了一会，便有一声娇嗔传来：“来啦，薇娘。”
这会，林问岚和001才走进走进韵生阁。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艳丽缭乱，这里装潢朱红胜枫，抬头看去，这里约莫有三四层楼高，而两边的楼阶各站了三四个风尘女子，正对着林问岚和001投向好奇的目光。
更有甚者扑向了001，但001似乎有着红外线触碰闪躲系统一般弹开了。
动作迅速地让那女子都站在原地发了懵，一脸不可置信。
一阵阵娇笑此起彼伏。
林问岚也不知怎么化解这窘境，正想和气的解释一句，一位白雪肌肤，身穿月白色长衫的美人便凑到了林问岚面前，她只不屑抬眸地看了一眼那扑空的女子，便道：“小姐，小女雪莲，这边请。”
林问岚赔笑了笑，也因此收回在那女子身上的视线，示意001快步跟上她。
*
琴房。
雪莲优雅地坐在古琴前，双手在琴弦上放平，一双丹凤眼眯起，笑道：“小姐想必是外地人罢，在这韵生阁中小女还未曾见过有小姐来这听琴。”
林问岚心说可不是嘛，这荒凉之镇，连长安的十分之一都不如，她也并不知原身为何要来。
还是像是带着使命一般。
她犹豫了一会，开口道：“敢问小姐，这清泉镇可是发生过什么大事？亦或者是有什么独到之处？”
雪莲思索了一会，只是觉得在镇上发生的事情都无关痛痒：“前一年开始吧，清泉镇这片连下了七天大雨，将稻田全淹了，还有些不幸的地方，闹了洪涝，死去了不少人。”
“自打那次开始，清泉镇便开始没落，每隔两三个月便连下好几天大雨，许多农民就饿死了。”
“那怎不见得街上有人乞讨？”林问岚问。
谁知，雪莲嗤笑一声，看向林问岚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羡慕，叹道：“小姐您是城中人罢？怎会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自然是县令怕这街上饿殍遍野，不允准乞讨了。”
这听雪莲一说，林问岚觉得更怪了，不过此情下，她还是觉得听曲要紧，便拉回了话题：“多谢小姐解惑了。”
“请问小姐会弹何曲？”
雪莲正想应她，林问岚又说：“算罢，你弹一曲情意绵绵的就好。”
耀黄的火光下，一双纤素白净的手开始拨动琴弦，崩出一丝丝带着情意曲折的音律。
传到林问岚耳边，这些音律纷纷拆解成一个个根音，里面的宛转铃叮都听得一清二楚。
各种暗涌甜辛的情绪都在片刻转为她脑海中的画面，不禁使她醍醐灌顶。
*
有风拂过她脸颊，湿湿冷冷的，那原是松间的山风。
“六月的溪水很凉吗，公子又为何将这高山比喻成囹圄？”林问岚穿着朴素，眉间夹着些许英气，倒是与她现在的模样有一点不同，但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同。
她正看向小亭中的男子。
小亭上风度翩翩的男子似是被她的话吸引过来，待他转过身来，是一张陌生的脸，明亮的眸子中透露着欣赏，像是说“你居然能读懂我所想。”
“小姐博学多才，莫某不过是随口一句。”
林问岚轻笑了下，向着小亭走去：“还真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亭子里的侍从懂事地退离下来。
“小姐为何孤身一人在这山野中独行？”男子问道。
林问岚走上台阶，看了看在小亭中间摆放的古琴，颇有兴趣：“我并不算是独行，带了丫鬟，在下楚岚，幸识公子。”
男子背着手，刚想出声，却顿了一下，行了个拱手礼道：“在下莫柳，幸会姑娘。”
听到此名字，林问岚眉头就挑了下，她看着这琴，便知这眼前人的身份人绝对不简单，但她此前从未在长安中听闻过有什么姓莫的大府人家。
而与此同时，莫柳亦是这么想她的，他瞧这女子虽身着朴素，但头上的发簪却是名贵之物。
两人各怀鬼胎，所以对视时都不约而同的笑了。
这时，亭子外下起了蒙蒙的细雨，落在溪面形成了圈圈点点，这种天气，跟老天爷故意不让林问岚走似的。
林问岚只是抬眸看了一眼雨落：“既然我与莫公子有缘，莫公子不妨赠我一曲如何？”
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就落入了站在不远处侍从耳朵里。
他忍不住朝他们家殿下那边看了一眼。
可以说是瞠目结舌。
他们家至高无上的殿下，竟为了一陌生女子抚琴？
亭中莫柳面容温润，竟也是应了下来，坐下后，他从那青袍中伸出手，拨起的第一根音，四周的黄雀便纷飞了起来。
*
嗡——
弦颤而停，林问岚的眼神逐渐聚焦了回来。
“不知小姐在听这一曲时，心中所想之人是谁啊？”雪莲掩嘴娇笑起来，方才她看见林问岚像是盲了一般注视着一个地方，也不知道是想什么如此专注。
林问岚尴尬笑笑，又问道：“不知雪莲小姐，可否也让我也试弹一曲？”
她原以为在后天的赏才宴中，她也只能当个花瓶，去试着跟宋随烨搭话博取好感。
没想到她竟也有一身本事——弹琴。
雪莲怔了怔，实在搞不懂现在的养尊处优的小姐是有何癖好，她只好起身让位：“请。”
001一直坐在林问岚的斜后方，像个木桩不曾动弹，而如今换了个人坐在他前面，他还是丝毫没有动静。
这不由地引起了雪莲的注意。
她闲得无聊，索性向他问了一句：“这位...公子，为何进屋了还不摘帷帽？”
原本她并不想用尊称，但碍于这人实在太不像个仆人，以至于她问得也如履薄冰。
此时，林问岚玩弄着琴弦，如鱼得水，那肌肉记忆让她随机就能弹出一首曲子，只要是她脑子里所能想到的旋律，竟都能弹出。
001冷冷道：“无可奉告。”
他越是这样，就越是激发出雪莲的好奇，正所谓，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于是乎，雪莲撑着地板，一点一点像蛇一般靠近001。
林问岚看着这场景，就怕001一个不高兴把剑都亮出来，赶忙拍桌道：“雪莲姑娘！”
雪莲这才停了下来，看向林问岚。
好似在说“你这仆人究竟有什么了不起？”
“雪莲姑娘觉得方才我弹得如何？”
这下，雪莲才重新恢复了端雅之姿，沉吟道：“小姐方才的断曲，是为陌生，雪莲从未听过，但胜在情感充沛，像是两风相撞，互为和鸣之意。”
林问岚似懂非懂地将碎银掏出摆在桌面，语气缓和：“既然如此，今日便到这里吧，雪莲姑娘，有缘再见。”
听及此处，雪莲瞧了001一眼才垂下眸来应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