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丢钱，一家偷钱，说是巧合都没人信。
钱正用力压住上扬的嘴角，焦急的问：“怎么回事啊，小五真的偷钱了吗？你确定吗？别冤枉了孩子。”
“我没冤枉他，他昨晚连夜去县上给我大哥买了十几副药，他一个小屁孩儿，哪来的钱？”
裴二声音低沉，藏着几分怒气。
曲归意没忍住又看了他一眼，不禁纳闷，看起来这么正气的男人也会有那么不成器的弟弟吗？
察觉到曲归意的目光，裴二微微侧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黝黑的眸子带着狠劲，曲归意吓了一跳，心脏砰砰直跳。
裴二也愣了一下，他从来没在村子里见过曲归意。
那受惊的眼神，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昨日在山里猎到的那只鹿。
站在曲归意身后的江盛看见裴二的眼神，脑内绷紧了一根弦。
“娘。”他没忍住喊了声曲归意。
曲归意回头看他，恰好此时钱正也煞风景的开了口。
“裴二，你弟弟要是真的偷钱了，还是昨晚的话，要不先带过来给曲小娘子看看吧？”
裴二歪头：“曲小娘子？”
“是我，我昨夜丢钱了，整十两。”
曲归意心情有些沉重，她几乎可以确定裴二的弟弟偷了自己的钱，但刚才也听说他是去给家人买了药。
这钱估计大半是回不来了。
裴二在听见十两的时候，周身瞬间就泛起了寒气。
“对不住，曲娘子，我这就把那小崽子给你拎过来，你想怎么处置他都可以，以及那十两银子，我也会尽快还给你。”
说罢，他转身就走。
“曲小娘子啊，你看，这偷钱的人也找到了，你要不去我家坐坐，等着裴二把小五带过来？”
不用挨家挨户敲门，钱正自然是乐得的。
曲归意知道自己也找不到裴二这个人，只能应下钱正的邀请。
随他进院子的一路，曲归意都在听钱正说裴二家的那些事。
“小五也不是坏孩子，但我不是说他偷你钱就是对的，只不过裴二他家，复杂的很……”
在钱正一点都不嫌累的叭叭声中，曲归意被迫了解了裴二一家子的信息。
比如裴家在不是搬家的时候，举家搬迁到了清源村。
又比如叫刚才那个男人裴二，是因为他是家中老二，大名叫裴云骁。
再比如，他上面还有个坐轮椅的瘸腿哥哥，下面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崽子。
“里正，您和我说这些是想说什么呢？”
曲归意坐在小板凳上，抬手叫停还在绵绵不绝的钱正，歪头看他笑。
钱正被笑得浑身麻了一下，支支吾吾的说：“他们家，可能还不起你那十两银子。”
“曲小娘子，你也不是穷的，还是个心善的，能不能…就放他们一马？”
曲归意敛了眉眼，没正面回答钱正的请求。
她只是反问道：“里正，我比你们村子大半数的人都有钱，那他们来偷我的钱，我都要原谅吗？”
她是善心，但善心不是这么被胁迫着来用的。
曲归意当然知道裴家这十两银子一时半会儿还不回来，她也想好了怎么收回这些钱。
但这个决定只能她自己做。
“我们孤儿寡母，没有营生的门路，坐吃山空，我担不起这个善心，我看着里正您也善心，那您把十两银子还我，我把裴家的债给你，你再给他们抹了，如何？”
钱正哑巴了，不说话了。
一时间，院子里的氛围有些凝固。
江盛冷哼了一声，让本来凝固的氛围又多添了几分冷意。
“曲娘子，你的钱我会尽数还给你，你莫要担心。”
先前听过的属于裴云骁的低沉嗓音在里正家院门口响起，隐隐约约还带着小孩子憋不住偶尔漏出来一两声的呜咽声。
曲归意好奇转过头去看。
就看到裴云骁笔直的长腿后面藏了个瘦巴巴的小不点儿。
“我不担心，反正你也跑不了。”
曲归意站起身来，一步步朝着他走过去。
江盛坐在另一个小板凳上，瞄了两眼，还是起身跟了上去。
钱正见状，也只能起身跟上。
曲归意步伐不紧不慢，一步步靠近裴云骁，带着一股青涩的桃子香气。
那香气在裴云骁鼻尖短暂停留，而后尽数扑到了他身后的裴小五身上。
裴小五被曲归意捉住手腕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
连哭都忘了。
甚至被吓得开始打起了嗝。
打嗝带动了他瘦弱的身躯，裴小五没忍住咬了下唇。
曲归意一双眼睛当然没有放过他这微乎其微的小动作。
她对这种反应熟悉的很。
一看就是被人打了，新伤旧伤叠加在一起，动作幅度大一下都觉得痛。
“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这冷不丁的，非责问而是关心的提问，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弄了一愣。
这其中，裴小五是最震惊的。
“你怎么……不是，我没有被欺负，我偷你钱就是为了给我大哥治病，没有其他原因！”
小小的孩子眼睛通红的对她喊。
曲归意没有半分被冒犯到的感觉，只是觉得这小子像个竖起了全身尖刺的小刺猬。
这让曲归意想到了当年的江盛。
不过对于一个陌生的小屁孩儿，她没那么多耐心。
见裴小五还是死咬着不说，她直接掀起了他衣服的一角。
露出来的那一小片肌肤上，青紫叠加，吓人的很。
“裴二郎君。”曲归意抬头看向木头似杵在那原地的裴云骁，“你不知道这孩子被人欺负了吗？”
裴云骁摇头，眉心皱起。
“裴小五，怎么回事？”
裴小五听见自家二哥冷硬的声音，终究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二哥，我反抗不过他们，而且他们说我要是和别人说了，就要去折磨大哥，大哥不能再受刺激了啊！”
裴小五哭的撕心裂肺的，话语中带着浓浓的委屈。
曲归意都有些于心不忍，但当她看向裴云骁的时候，发现那人还是冷着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
连眼神都没有透露出一丝心疼。
裴二很怪，这是曲归意对他的第二印象。
“所以也是那些欺负你的人让你来偷我的钱的吗？”
裴小五抽咽着点头：“但是钱都在我这儿，他们让我偷钱，又让我给他们买东西，还逼着我去给我大哥买丁点儿用都没有的药。”
钱正越听表情越严肃，他知道小孩子之间都会有点小打小闹，但裴小五这个程度，已经不能用小打小闹来形容了。
他虽然贪财，也喜欢和稀泥，但是，孩子被欺负这事儿，不成！
“小五，给里正说说，都是谁欺负的你？”
裴小五抬头看了一眼裴云骁，在他点头的动作中，说出了七八个人的名字。
每说出一个名字，钱正的眉头就皱起一分。
这些名字，都是平日里和钱正处的极好的人家的孩子。
裴云骁当然也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
他想了想，扭头对钱正说：“里正，您今日病的出不了门，好好休息，这事我们自己解决。”
而后那深邃的眸子又看向了曲归意。
“曲小娘子要同我们一起去吗？”
曲归意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她人生地不熟的，不想一来就树敌。
再者说，无论如何这钱都是从裴小五手中花出去的，欠她钱的只有裴家。
她能点出裴小五被欺负霸凌这件事都已经是善心发作，仁至义尽了。
“祝你顺利，我家是最东边带着那个小院子的房子。”
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曲归意牵着江盛就离开了。
她才没时间扯这些没用的事情，她的命是有时限的。
赚钱才是最大的事情。
“盛儿，你是要回家，还是和我一起在这村子里逛一逛？”
“我要和娘一起。”
江盛小手紧紧攥着曲归意的手，好像生怕她下一瞬就消失了似的。
曲归意低头朝他安抚一笑，就带着他在村子里逛了起来。
清源村是个小渔村，这里的人大多都以出海捕鱼为业。
男人出海，女人守家，一路上二人看见的都是忙忙碌碌的妇人，零星才会出现几个汉子。
等到了集市，更都是一些缠着头巾的妇人在卖东西。
新鲜的鱼虾活蹦乱跳，带着海水中特有的腥气，直冲鼻子。
赶海卖鱼这条路是不能当主业了。
曲归意叹了口气，找了个看起来面善的妇人，买了些鱼虾还有蔬菜。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它饿的慌啊。
起身之际，她福至心灵，向北边瞥了一眼，一座耸立的山映入了她的眼帘。
“婶子，那边的山是个什么山啊？”
正给曲归意装东西的妇人听见她的询问，扭头跟着看了一眼。
“哦，那是沧山，一般人都不敢进的。”
“为什么呀？”
要是这么说，曲归意可来劲了。
一般人不敢进，那里面肯定很多东西都没被采摘过，这可是天大的机遇啊！
可曲归意问了半天，那妇人就是不愿意继续说。
没办法，她只能忍痛又买了一斤海虾。
一斤海虾称好，银货两讫，那妇人才愿意继续说。
“我们这都是靠海吃饭的，本事都在海上不说，那山诡异的很，有人想进去，总会被鬼遮眼，跌跌撞撞山都没进就出来了！”
“虽说偶尔也有人能进去，但是也都是撞大运进去的，再想进去也难喔。”
“我劝你别对那山动心思，小心再也回不来。”
曲归意皱眉，她没想到那沧山会这么古怪。
眼瞅着马上到手的赚钱门路没了，曲归意那张美艳的脸瞬间皱成了苦瓜脸。
这个时候正赶上集市要关门收摊，大家或多或少都开始闲聊。
有人注意到了曲归意和妇人之间的对话，半是嘲笑半是认真的凑过来嘴欠。
“钱婶子，您可真是老了，您这给人家姑娘说的都是一年前的情况了！现在有个人一直能进山，厉害的很呢！”
曲归意当然不会放过这条必要的信息，当即就开始询问。
于是她就在那人的口中听见了一个熟悉的称呼——裴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