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程(二)

    “是徐二公子!”

    “真的是徐二公子!”

    “快通传小姐,徐二公子来了!!”

    还没落地,山门几个弟子看到天上的五彩云撵,惊喜不已,连忙向后跑去,一个通传一个,口耳相接,等三人落地的时候,山门广场已经黑压压的一群人。

    徐述白刚下马车,少女便矫叫一声扑入他怀里:“二哥哥!”

    “阿诺,身子可还好?”

    少女扑入他怀中刚好到他下巴,徐述白低头温柔的抚了抚她的头发,音色柔情似水。

    “我当然…”少女把头埋入年轻男子温暖广阔的胸膛里撒娇,她正好是面对马车的方向,紧接着,就看见车里又下来了一个少女。

    穿着一身雪灰色的衣裳,无甚装饰,但却带着一种独特孤高清冷的气质,让她独立出尘,分外瞩目。

    那少女的脸,她再熟悉不过了。

    程安安心中一诧,脸上神情险些挂不住:“二哥哥,她怎么来了?”

    苏诺上前两步,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而是保持着体面的姿态:“我是轻欢宗弟子,为何不能回来?”

    程安安咬着唇,不满的微微撅嘴。

    她还未被逐出宗门,定然能回来。

    眼前的祝小桃和之前的祝小桃全然不同,眼神中依然是不服输和倔强,但现在却多了一丝坚定和从容,这种从容让程安安心中升起一阵莫名其妙的烦躁,甚至带着一些恐慌。

    不禁暗暗吐槽,自己从小拾金不昧,见义勇为,做好人好事,好不容易穿越,还居然遇到原主,原主还是个不服输的,就没这么炒蛋的剧本。

    倒霉。

    简直,太倒霉了。

    紧接着,马车里又下来一个少年。

    可能是阳光直射的缘故,少年脸颊有种怪异的雪白,但依旧难掩五官的精致,下车的时候,那少年神采闲适,似乎还扬了扬嘴角,好像是对她笑,也好像是对任何人,程安安心跳忽然就慢了半拍。

    就觉得那少年的笑容好像是罂粟花,带着邪性。

    她好像见过他,却不怎么想起得来了。

    直到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一个穿着青色衣裳的长者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直奔那少年而去,程安安才回忆起来——哦….他也是轻欢宗弟子。

    只不过长年闷在云锦堂,独来独往,所以她才不熟悉。

    霍决看到青衣男子的时候,脸色瞬间变了,直往马车后躲,然后马车后面就传来一阵惊呼:“师父!疼!疼!疼!”

    齐无恙冲上去一把就拧住他耳朵,直接把他从马车后面拽了出来,一遍拽一遍骂道:“兔崽子!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知..知道…师父…这么多人呢…”

    “你还知道丢人!?”

    “跟我回去!”

    齐无恙直拽着他耳朵就走,却看见一大群人露出一种既惊讶又见怪不怪的表情围观,挡住了路,于是大喝一声:“都给我让开!”

    吼声如雷电,瞬即炸出一条道来,齐无恙直奔忘月居而去,隐没在人群之中。

    苏诺:???

    从未见过霍决这么乖的,果然,还真…一物降一物…

    这阵短暂的插曲之后,人们的注意力再次回到苏诺身上。弟子们围着她,神情古怪,窃窃私语,不用细听,苏诺便知道。

    他们在好奇——为何他们最讨厌的祝小桃,会和他们最敬佩的徐二公子一起回来。

    她之前又跑去哪儿了?

    果然,不一会儿,人群中站出一位少女,指着苏诺大喊道:“祝小桃!你伤了阿诺师姐,居然还敢回来?!”

    苏诺微微侧身,那少女浓眉大眼,一双杏眼炯炯有神,恼怒的盯着她质问,正是她的八师妹白凝。

    白凝是江南富户的小姐,因父亲向往修仙,从小便远离家乡被送来宗门。她性格骄纵,尤其自傲,最恨的便是歪门邪道。

    祝小桃修炼邪术,她看不惯许久,现今她打伤苏诺畏罪潜逃,居然还敢回来?!

    苏诺抬眸,对上了她的质疑:“你哪只眼睛看我伤了她?”

    人群倏的便嘈杂起来,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义愤填膺。

    “敢做不敢当!”

    “…哼,简直太不要脸了。”

    “真让人恶心。”

    “各位冷静!”徐述白上前两步,朗声制止了大家的喧闹。

    程安安撅嘴扭捏的站在旁边,看了看他欲言又止,徐述白接着说:“当日祝姑娘身受重伤,的确不会有伤人的能力,想来中间定有误会。”

    一青年弟子抬声道:“二公子,您别被她欺骗了,她修炼邪术,怎的就不会有法子?”

    旁边黄衫女子附和:“是啊,是啊,修炼邪术伤了师妹,才畏罪潜逃!”

    苏诺性子淡泊,不喜交际应酬。眼前的师兄师妹们她大多不认识,最多是有个浅浅的印象,如今他们却纷纷站到程安安身边,气势汹汹的怒目看着自己。

    苏诺心中有丝说不清楚的酸涩。

    酸,可能是他们原来在乎自己,涩,可能是因为原来他们在乎的,却不是自己。

    之前的苏诺,真的那么不让人喜欢的么…

    但瞬间这股酸涩,又化作了胸腔的一股不服,她丝毫不退缩,反而迎了上去,眸中带着倔强:“我修炼邪术?我畏罪潜逃?你们凭什么这么说?证据呢?”

    她声音轻柔却带着爆发性的力量,空气骤然凝滞下来。

    程安安依偎在徐述白身边,搂着他胳膊,半边身子藏在他后头,好似被撑腰壮胆,更有了些底气,对上她高声质问:“祝….小桃!你敢说你没有修炼邪术吗?!”

    好似火星重新得了燃料,沉默的人群重新喧嚣:

    “是啊!祝小桃你修炼邪术人尽皆知!”

    “这事实都狡辩!”

    “太不要脸了!”

    苏诺声音变得平缓,宛如瀑布上流的溪水,平和柔缓暗藏着强韧:“我金丹受损,故而才离开宗门,去寻疗伤之法,如今我身体痊愈,如何不能回来?”

    她又放大声量,扫视周围的人:“我….一直都是轻欢宗弟子!我如何不能回宗门?!”

    程安安此刻才知道,真正的美人不仅仅在于皮相,更在于气质。眼前少女是苏诺的灵魂,长年累月的世家薰染,就算是小桃那朴素的外貌,如今也变得分外的不同。

    最终,她道视线落在程安安身上——这个她最熟悉的脸庞。

    苏诺靠她更近了些,嘴唇翕动,半晌才道:“苏诺…并非我所伤,大可当面对峙…”

    用自己的嘴,去唤别人为自己的名字,多么荒谬…但此刻,她不得不这样做…因为没人相信她是苏诺,她必须以小桃的身份在这里活下来…先活下来才有机会…

    “哼!”

    程安安心中忐忑,别过头去不再理她。忽然远远的看见一个人影,脸上立刻洋溢出欢喜——

    “爹爹!”

    她大喊一声,弟子们纷纷回头,只见苏岑远从人群中缓步踱行而出,看着程安安笑眼里带着无尽宠溺。然后收了笑容,转身面对着苏诺,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你有金丹?”

    苏诺低头,颔首。

    又是长久的沉默,苏诺只是站着,却未抬头看他。

    她怕啊,她怕看见爹爹露出一向温和的眼,她怕看见爹爹善意的神情,也怕看见爹爹陌生或是冰冷的神情,她最怕的是,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

    所有人都没发现,可能只有程安安注意到,苏诺紧握双拳的指甲已经快嵌入血肉。她那该死的良心,突然疼了下。真是倒霉啊…运气真是不好…程安安暗自吐槽了句。

    直到枝头的鸟儿长鸣飞走。

    苏岑远终于移开审视她的目光,他卷袖转身,朝着身边弟子道:“带她换身衣服,两个时辰之后,大殿拜师。”

    “什么?!祝小桃要拜师?!”

    游仙台,一名青年弟子本正练剑,闻声惊诧道忍不住喊了起来。

    一个修炼邪术的弃徒居然要拜师,这种匪夷所思的八卦,在人群中传播速度的快得超乎想象。不一会儿,从前门到后山,里里外外传了个通透。

    旁边矮一些的弟子找个石凳坐下,叹了口气:“哎,人家说现在弃暗投明了,不修邪术修仙术了呗!”

    “她说就信?”高个弟子翻了个白眼,接着收了剑,坐到那弟子旁边继续八卦:“哪个师父这么倒霉啊?”

    轻欢宗除了宗主苏岑远之外,还有四大长老,分别是玉觞君钟离殊、清风君许满川、忘语君言千声,还有哪个众所周知,满门皆废物的朗月君齐无恙。

    旁边一胖些的男子加入了聊天:“还没定呢,待会选。”

    那人又叹息了句:“真不明白宗主怎么想的。”

    接着放大音量,引得更多人围了过来:“她说有金丹就信她?”

    闻声围过来的弟子们干脆放下剑休息:“修炼邪术的人怎么可能有金丹。”

    “是啊,等下一试便知,就等着看她出丑吧!”

    “无论如何,可千万别安排到我师父名下了。”

    “也别安排我师父名下,玉觞君也别。”

    “你们什么意思?难道我师父就该倒霉?”

    几人聊着聊着,就似要吵起来,那矮个子劝道:“你们别瞎想了,宗主自然有安排。”

    众人慢慢散去。

    远处好像传来一声叫喊,矮个子朝着那方向看了许久,只见一只鸟儿惊叫一声,扑腾翅膀如箭般射向天空。

    什么把鸟吓成这样?…绕了绕头,疑惑的离开。

    “啊!!!”

    “师父你轻点!!”

    游仙台旁,忘月居里,齐无恙坐在一边,被他气得想笑:“现在知道喊疼了?”

    此刻,霍决乖乖的光着膀子趴在床榻上,齐无恙手里捏着一碗膏药,缓慢在他身后涂着。

    看着那满身的伤,表面浅浅的痕迹,却直伤内里,皮肤下透着深紫褐色,那代表是剑气所伤,而放眼整个修真界,不显露宝剑实体就能把人五脏六腑伤成这样的人,屈指可数。

    不对,是只数得一指。

    刚刚带回霍决的时候,齐无恙给他输入大量灵力,和内服的药丸一起作用,许久之后,他面色血气才算回来一些,齐无恙总算松了口气,这孩子命保住了。

    现在一边涂抹,一边用灵力把药力缓缓打入皮肤,越涂他心中越恼火:“你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居然能去惹晟天尊?”

    霍决趴在那里嘀咕得很小声:“不是我惹他…是他惹我...”

    他啪的下把一大勺药甩上他的背,霍决立刻嚎了起来:“疼!疼!师父!”

    他总是狡辩,十句九句假话,齐无恙心中恼火,可看他嚎得凄惨,气又消了大半。

    齐无恙也知道,这孩子只在他面前才懂得喊疼,不然也不会伤成这般模样,不由得放软了音量:“老实说吧,你这次出去又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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