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一)

    巨大的血腥恶臭直冲鼻腔,从内而外的侵入她每一根神经,每一粒细胞。

    苏诺干呕了很久,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那是世界上最恶心的味道。

    无法用言语去形容,就似是森林里腐朽的青木,里头塞满了动物的尸骸,一起发黑发臭发腥…

    不知道是怎么把这肉团吞食入腹的。

    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如同一只野兽。只为了活下去,为了更好的活下去…

    她双目通红,靠着大树,胸口剧烈起伏,发丝凌乱,狼狈不堪。

    直到少年递来一个果子:“吃了它…会好受些。”

    他洗干净了脸,恢复了之前清清爽爽的模样。

    这正是在捕猎鸾鸟之前,霍决给她吃的果子。她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刚才他坚持让她吃这个,若是没有这个垫在腹中,可能什么都已经吐了出去。

    “谢谢。”

    她接过果子,吃得很小口,冰凉清甜,慢慢冲散了血腥。

    那恶心的感觉渐渐退去,她终于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紧接着。

    一股暖流从腹中升起,瞬间如触电般席卷全身筋络。

    无形中吹来一阵风,那风闪着微弱的光,不断的朝着苏诺身体涌去,似潮水起伏,也似森林的呼吸。

    霍决退后几步,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凝神看着少女。他知道,那不是风,那是天地灵气——小桃,终于要凝丹了。

    苏诺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额心骤然升起一道金光,灵气不断汇聚,吸纳入少女身体,吹得她发丝如瀑布翻涌,脸颊白的几乎透明,如玉色那般清透明亮,甚至能窥见肌肤里的筋脉。

    灵气顺着筋脉游走,体内的浊气一扫而空,灵台瞬间变得无比清明。

    她能听到远处鸟的低鸣,山谷里风的盘旋,兽的低语,所有的困靡,饥饿都渐渐消失,身体从内到外暖洋洋的,轻盈无比。

    日升月落。

    再次睁开眼睛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

    阳光穿透薄雾,霍决打了个哈切,从树下慢慢走来:“恭喜你,我们成了。”

    “成..功了?”

    的确成功了…

    苏诺胸膛难以抑制的起伏不已,她看着自己的双手,浑身颤抖,内心一酸一暖,湿了眼眶。

    祝小桃不再是一个废人。

    她终于有了夺回一切,改变一切的底牌!

    她终于能回去了!

    连呼吸都是微微颤动的,这种喜悦激动更甚过以往任何时候,她迫不及待的想和人分享,一瞬间,她忘记了对少年的提防和恐惧,忘记了一切,脑袋里都是空的。

    本能的反应,苏诺冲过去一把抱住了他。

    “谢谢…”

    少年瞬间呆在原地,这是他第一次被女孩拥抱,浑身僵滞仿佛被定身,血液直冲大脑,半晌才支支吾吾的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苏诺瞬间清醒过来,松开了他,擦了擦眼角的泪,退后半米距离,点点头。

    看着森林外的方向,霍决皱紧了眉头。

    那丹药能让真正的崔子瑜和周燕昏睡五天,本计划着五天内拿到金丹,再神不知鬼不觉,悄悄飞走离开。

    可发生一些意外耽搁了,现在已经是第六天了。

    再加上之前在森林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现在想外面这些宗师们不发现都难了。

    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只能硬着头皮冲。

    果不其然,浮木舟到了结界出口处,嘭的一声,撞到透明幕墙,极坠而下。整个人骤然腾空,却没有坠落,仿佛漂浮在无边的海洋之中,不消一会儿功夫,便失去了意识。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座陌生的大殿里。

    双臂被绑在身后,倒在大殿正中央。

    这是一座宛如琉璃般的大殿,空旷明亮,通体洁白,仿佛置身云端仙境。八根金色的柱子,流光溢彩,镶嵌着灵石玉器,支撑着大殿宝顶。

    “小桃!小桃!快醒醒!”

    一片朦胧之后,苏诺听到有人唤她,努力睁开眼睛,便看到了这座大殿。都不用多想,便知道这是哪里——

    天一宗的拾云大殿。

    是霍决在旁边喊她。

    她看着他微微惊诧:你怎么?被捆成这样?

    金色的灵索把他像粽子般捆了个严实,绕着他忽隐忽显,他每挣扎一次,就更紧一分。

    而自己只是双手被灵索反捆,正疑惑着,大殿高台上声音响起:“你们混入我宗森林,究竟有何目的?!”

    苏诺顺着声音看去,高台之上的帘纱后面,坐着五位宗师,最中间一位,透过薄纱呈现出精瘦的轮廓,似通身萦绕灵气。

    自然是,晟天尊徐万里。

    霍决不屑的啐了声,道:“老头儿,谁说森林是你家的?马路也归你管呗?你…咳咳。”

    徐万里年过半百,因为修真的缘故,依旧满头墨发,还是第一次被人叫老头儿。

    霍决话还没说完,那绳索绕着他又长了几分,都快捆到脖子了,勒得他连连咳嗽。

    苏诺总算是明白,为何他身上绳子那么多了。

    霍决依旧不死心,朝着那高台上的人影喊道:“是路过,路过,路过啊,听不懂吗?吹个风的功夫,就被你们绑来,亏你们天一宗还大门大派!如今以大欺小,是何道理?”

    少年一张嘴叭叭的,吵得徐万里蹙眉,他不想再和他废话,挥了挥手,两个弟子从殿外被带了进来。

    正是崔子瑜和周燕。

    徐万里声音响起,他虽在眼前,但声音却并非面对面,而是从四面八方而来,如此高深的修为…苏诺骤然心惊…

    他缓缓开口:“是他们吗?”

    崔子瑜上前了两步,疑惑绕了绕头,皱眉思忖了半晌:“好像…是…”

    人是被从后面敲晕的,他只依稀看见半个影子。

    霍决唇角上扬,露出他一贯懒散随性的笑,被捆成这样居然也能盘腿坐了起来,朝着高台质问:“什么叫好像?好像就能抓人?难道堂堂宗师还想屈打成招不成?”

    “哼!”徐万里一拍案台,嘭的一声巨响,他声音铿锵,带着压迫性力量,居高临下的道:“有人冒充我派弟子出现在森林之中,而恰好你们又是从森林之中出来,证据确凿,还想狡辩!”

    霍决也是无语,苏诺明明救了他们那么多弟子的命。

    不但不感激,还抓人还质问,于是迅速改变了策略:“我刚才记错了,我们是进去过,还救了你们不少弟子的命呢。你们......就这么对待恩人?”

    看着眼前这少年面对强压不仅不怯,还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徐万里眸色沉了几分。

    自从徐唐出事。

    猎兽会便停止了,他们在此布下天罗地网等他们已经两天了。

    弟子们早就把情况七七八八的说得差不多——

    他们冒充弟子和段永言一路同行,他们用迷药迷晕所有人,将其陷入危局,但又吹曲引妖兽离开,他们去到森林深处…不知所终…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他们的目的又到底是什么…他们又如何能以曲驭兽?

    现在质问,不过是试探,但这少年总是胡搅蛮缠,胡言乱语,让自己无从下手。

    忽然,侧门处进来一个弟子,小步跑到帘纱之后,在荟茹夫人身边耳语了几句。荟茹夫人顿时大惊失色,不可思议的看向那弟子,重复询问了一遍。

    那弟子点点头。

    荟茹夫人脸色蜡白,朝着霍决冷声质问:“你们果真进去过?”

    霍决不假思索:“是啊,那个什么段永什么言的可以作证。”

    荟茹夫人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气息中却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她朝着徐万里说,放大音量,让所有人都听得分外清晰:“宗主,唐儿之所以引独狳虐咬,是因为他身上染了螟虫粉。”

    大殿里空气一寸寸结成了寒冰,森森凉气从脊柱窜上,所有人顿时鸦雀无声。

    连霍决也骤然脸色煞白。

    螟虫粉是螟虫制作而成,而螟虫,来自魔域满川。

    紧接着,荟茹夫人的质问声一句接着一句,如同巨石滚落山谷,密集砸向深渊——

    “独狳是凶兽,为何会出现在森林外围?!”

    “螟虫粉乃魔族之人才能使用毒物,天下无人不知!”

    “森林中除了我宗弟子之外就只有你们二人!”

    “你们是不是魔族奸细?!还不从实招来!!”

    最后一声几乎是呐喊,如天雷轰然迸发,让霍决从骨头深处传来凉意…

    他努力让自己更镇定一些。

    冷汗依旧偷偷渗出鬓发,幸好无人看见。

    他绝未使用螟虫粉,更懒得搭理徐唐这个愣子,为何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般…是谁在算计他,还是别的原因….

    所幸,包括徐述白,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也来自轻欢宗。

    他不能把事情闹大到宗门那里去….

    霍决眼角余光瞥向小桃,少女亦看着他,眸光闪了闪,半晌之后….

    少女站了起来,她缓缓的,却及其有力的,坚决的抬头,沉声对上了荟茹夫人的目光:“我是谁,徐二公子还没和你们说吗?犯得着再问一次?”

    “你?!”

    荟茹夫人一时语塞,停了停,鼻腔长长的哼了声:“…祝小桃?一个修炼邪术,没有金丹的废物?”

    “邪术?!”

    苏诺背手站在大殿中央,声音铿锵,毫无惧色:“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修炼邪术?若不是我吹笙驭兽,伤的恐怕不止是徐三公子一人,而是所有人都会跟着陪葬!!”

    少女瘦弱的身躯发出振聋发聩的声响,在大殿久久回荡。

    身边的少年也是愣楞的看着她,他很意外。祝小桃个性倔强但也平和,就像蒲柳,原来她是会生气,是会争辩的。

    而且,她在为自己争辩,她在帮自己…

    “我们若要害他,为何还豁出性命去救他们?!”

    “你们有没有想过….是你们宗门之中混入了魔族奸细!”

    “这与我们何干?!”

    少女气势汹涌,眸光坚定。

    她是性子淡然,但绝不代表她任人欺负。

    她不想被冤枉是魔族奸细,霍决和祝小桃都来自轻欢宗,这不难查,她不想宗门被扣下这么大一顶帽子。

    霍决虽然个性古怪,也狠辣,甚至可能生吞过旁人的金丹,但她相信他不是魔。

    魔比最险诡的妖,最恐怖的兽更为可怕,是修真界闻风丧胆的怪物。

    她不是刚认识他,她知道他已经来了宗门许多年,宗门从未发生任何异常,而且父亲和所有宗主一样,最是憎恶妖魔。

    还有他的师父齐无恙,对魔亦然深恶痛绝。是仙魔大战上斩杀魔尊的人,以至现在魔族群龙无首,落败沉寂,修真界才得以多年安康。

    他若是魔,更不可能在他师父手中安然这么多年。

    绳索变得更紧,少女面色不变,又上前一步:“如今绑着我们,这是何道理?!”

    荟茹夫人一瞬间愣住了。紧接着,她抬头发现,大殿外不知道何时围拢了大量人群。

    那些弟子们窃窃私语,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响亮——

    “是啊…我们可以作证…”

    “这姑娘的确救了我们!”

    “我们大家亲眼所见啊!”

    荟茹夫人踉跄后退半步,缄默半晌,转身朝着云霄峰峰主秦楼发问:“秦长老,听闻你有一虹笼,能照魔物,不如拿出来一试便知!”

    脊柱直窜上一股凉意,霍决瘫软坐在原地,乌黑的发丝遮住眉眼,无人看到,他袖口下悄悄紧握的拳头,指甲寸寸嵌入掌心。

    怎么办…

    霎时间,脑海里浮现出少女惊惧的双眼,那时候,他刚刚挖出鸾鸟兽丹给她——她回头,看着自己清亮的眼眸里溢满了恐惧,来自灵魂深处的惧怕。

    同时,仿佛有无数眼睛都看向他。

    他们高举长剑,瑟瑟发抖又同仇敌忾,看着他,如同看着从地狱爬出的索命恶鬼。

    ——魔,是修真界的噩梦,是食人饮血的怪物。

    不…绝不能…

    绝不能暴露....

    弯刀忽隐忽显….赫然凌空飞来,闪电般盘旋至少年身后,簌的划断一身灵索。

    就算死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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