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抗(三)

    宋秋无、夏寒叛逃,晏林儿不知所终,轻欢宗还有些威望的弟子就只有孟毅一人了。

    这日黄昏,天色阴霾,孟毅带着弟子们在游仙台练剑,安排防卫巡逻的要点事项,毕竟距离小姐大婚只有三日,现在多事之秋,宗门之中更要加重防备守卫。

    小姐大婚,也算是一连串不幸之事之后的,唯一一件喜事。大婚也算是众望所归,大家心里也都不约而同的觉得,若是小姐顺利嫁给了仙尊,宗门就算现在宗师凋零,以后在仙门的位置也能保住了。

    孟毅正在对列前讲习,·他看着一个个精神不济,东倒西歪的师兄弟们,心中骤然窜起一股怒意,朝着人群厉声道:“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现在宗主重病,玉觞君叛变,多事之秋,你们一个个的还不勤加苦练,增进修为,如此懒散,成何体统?!”

    宗主重病,玉觞君叛变,齐无恙说是闭关,其实是禁闭,那地方就是有进无出。现在宗门能依靠的宗师就只有清风君许满川和忘语君言千声了。

    但师伯许满川越来越难以得见,师父言千声则越来越不问世事。

    如此危急,这些人不仅不认真,还仗着没人管更加懒散,这简直让他怒不可揭。

    此时,人群中飘出一阵小声嘀咕,模糊不清的钻入他耳中,要以往他便算了,今日恰好撞到枪头上 他朝那声音源头看去,眉毛拧着一股麻绳,厉声呵道:“白凝,你又在下面嘀嘀咕咕什么?!有什么话,上来说!”

    玉觞君叛变,胧山门弟子现在在宗门就是人人喊打的老鼠,时不时的就被大家怀疑一番,白凝心中憋着一万个不痛快,此时被孟毅点名,大家目光齐刷刷的投来,白凝知道孟毅动了怒,不好硬刚,于是脸瞥向一旁,不服气道:“我..我什么也没说。”

    孟毅大声道:“没有话,就安静听着!不要私下议论。”

    白凝死死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旁边不远处,队列中的一少年忽然道:“师姐,我们知道玉觞君叛变和你没有关系,但大师兄也是为我们好,我们要多多体谅师兄的不易才是。”

    白凝顺着声音看去,发现居然是常轩。

    一股怒火骤然升起,熊熊燃烧。

    他真是落井下石的一把好手。

    怎么现在才发现这人这么恶心。

    常轩本是行云门门下,之前总是屁颠屁颠的跟着自己,各种拍马屁,才在行云门凋落后来了胧山门,等到现在胧山门败落,他立刻去寻新的靠山,成天跟在孟毅后面拍马屁,白凝心中的怒火倏的被倏的点燃,恨不得现在就剐了他。

    忍了这么久,实在忍不了了。她忌讳孟毅就算了,你常轩是老几。

    热血冲上脑髓,她拔剑而起,猛的冲了过去,所有人还来不及意思到发生了什么,长剑已经划开了常轩的脸颊,活生生削掉一块肉来,常轩惨叫一声,顿时血流如注。

    她怒吼道:“你这小人,如此不要脸,就让我剐了你的脸!”

    众人乱作一团,一些胆子大些的弟子上前去拉架,却被激动的白凝不小心划伤,常轩则躲在人群后面,捂着满是鲜血的脸,哇哇大叫,抱头鼠窜。

    白凝剑法算不上凌厉,被气急了,更是毫无章法,此刻她看起来就像一个在市场里举着刀发疯的老太太,气势一百分,但攻击力却只有十分,怎么努力都抓不到那东躲西藏的常轩。

    孟毅大喝一声:“住手!”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团结一心,还在内讧。

    看着眼前这乌烟瘴气的模样,让孟毅更是恼火。

    “你做什么?!”他怒吼一声就冲入人群:“都给我停下!”

    但乱成一锅粥的弟子们,根本没那么容易制止住,依旧你追我赶,你逃我躲,孟毅怒上眉梢,他也不想拔剑伤人,冲过去就要夺了白凝的剑。

    两人扭打一团,电光火石之间,腰间一轻,他注意力全在眼前发疯的女子神色,并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大师兄,你的令牌!”

    众人抬头看去,天空中一只飞鸟,衔着玉令就朝着天边飞去,孟毅骤然慌了。

    那可是首徒玉令,自己从宋秋无手中接下,都还没捂热乎,绝不能丢啊!

    他胸腔里爆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嘶吼:“都给我住手!”

    灌入灵力,犹如惊雷炸裂。

    这一声,心胆俱颤,剩下的弟子们,瞬间清醒了,抬头看去,那衔着玉令的飞鸟,挑衅似的盘旋几圈,然后倏的消失于眼前。

    连白凝也骤然清醒过来,糟了,若是师兄真因为自己丢了玉令,那自己怕是逐出宗门也不够了。

    他厉声道:“所有人!快去分头寻找玉令!”

    人群异口同声:“是!大师兄!”

    只一刹那,弟子们朝着山林奔去,不会一会儿功夫,游仙台归于彻底的安静。

    苏诺心中松了口气,等到这个机会居然比她想象得更快,想起之前宗门之中多为和睦,苦笑着摇摇头,原来宗门落败的时候,要比兴盛的时候,容易内讧得多。

    人人都趋向,寻找别人的错处,逃卸自身的责任。或者蓄势在沉船之前,多为自己盘算,谋划福利。

    这才这么快等到了这个内讧的契机。

    她现在只是一片魂体,力量微弱,成功控制灵兽是她聚集了那上百游魂的力量。

    那些游魂,虽然卑微,只是仙人魔妖鬼的最底层,但他们倒是非常慷慨,听到了要拯救苍生,一个个激动得手舞足蹈,上蹿下跳。

    甚至把自己积攒多年的老本都拿了出来。

    要知道,在那暗不见天日的地底,想要积攒一点灵力有多么的困难,其难度不亚于,想要在海底剜沙垒土,只一抬出水面就会被水流冲得消散。

    而轻欢宗是仙门,他们一群游魂若不引开这些弟子,是不可能能做任何事情的,说不定走两步还没站稳,就被哪个弟子发现,一把符咒打得魂飞魄散。

    “姐姐!姐姐!他们都走了!”

    “是啊!全走了!太好了!”

    “第一关卡成功咯!”

    魂魄们一个个兴奋不已,发出微微蓝色的光芒,拖着长长的尾巴,围绕着苏诺上下飞舞,如游蛇盘旋,亦如流星。

    苏诺欣喜颔首:“走!”

    轻欢宗怎么说也是她的家,宗门里驱邪符,驱邪阵法所在的地方,她心中一清二楚,精准的避开那些,很快就来到了朝晖殿。

    现在,爹爹和娘亲应该都在吧…

    她看着那个方向怔怔出神,但现在情况紧急,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伤怀,走入殿门,就直奔芳音阁而去。

    这个时辰,程安安定然在里面。

    一进入芳音阁,眼前是一一群正细心打扫装扮的嬷嬷们。

    大婚在即,宗门上下张灯结彩,芳音阁更要重点布置。

    她们在院子里上下忙活,扫地,除草,整理花圃,张贴囍帘,挂大红绸布。现在已是黄昏,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嬷嬷门清扫了一大堆修建后的碎草,堆成一垛,正准备运出去。

    苏诺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确定了几方符咒的位置,并无变化。

    “对不住了…”

    苏诺确认好位置后,抬头朝着那群游动灵魄颔首示意。

    那群灵魄得到指令,来了兴致,兴奋不已,上下游动舞蹈起来,如同浅蓝色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在院子里上下飞舞。

    但这些,那群毫无灵力修为的嬷嬷是全然看不见的。

    她们只觉着,忽然之间,狂风骤起,大风呼叫着,卷起地上的尘土,好不容易堆好的草垛,被风拉扯着着,满天飞扬。飞沙、走石,枯叶、草屑都被卷到空中,上下翻飞。

    嬷嬷们一个个扶着墙壁东倒西歪,眼前混沌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等到大风止息,她们揉揉眼睛睁开,骤然发现芳音阁那些门窗上,灰蒙蒙脏兮兮一大片。

    当即一拍大腿,心道不好。

    搞成这样,也不敢汇报,手忙脚乱的一个个去打了水,端着水盆,就来擦拭门窗,使劲的揉搓,生怕留下什么污垢。

    嬷嬷门动作利索,很快的时间便擦拭干净了一整片。

    她们没有注意到的是,那些画在木窗雕栏之中的符咒,因为隐在墙面并不起眼,也被她们当作污垢,通通擦拭了个一干二净。

    “姐姐!符咒都被破坏了!可以进去了!”

    “太好了!我们又成功了!”

    灵魄们上下绕圈,翻着跟头,十分得意。甚至绕着苏诺的脸蹭蹭,邀功道:“我们是不是很厉害?!”

    这些游魂,忘记了生前事,但却留念人间,不愿意去轮回,只日复一日的在那地牢之中残存度日。

    他们的世界很小,只有地牢的一抹天光。

    但他们的心又很大,提到了拯救苍生,他们兴奋不已,好像可以看见他们一个个昂首挺胸,所洋溢出的热烈明显的自豪和满足感。

    而他们…不过是最平凡的苍生。

    生前可能是起早贪黑的小摊老板,可能是奔波劳碌的贸易商贾,可能是穷苦潦倒的坚韧书生,也可能只是重病夭折的某个孩童。

    而自己,亦是一缕游魂,为了这自己毫厘的希望,他们义无反顾。

    苏诺站在门口,笑了笑,这个笑中情感复杂,既是欣慰,也是感动,还有希望。

    “我会尽快出来,若一炷香之后,我还没出来,你们就赶紧离开。“

    在推门进去之前,她顿了顿,回眸道:“谢谢…”

    芳音阁里燃着红烛。

    天色渐暗,房间里烛影绰绰,除了大婚布置的丝罗绸缎,錾金珐琅之外,一切的家具摆放和之前一模一样。

    里面空无一人。

    床帏间,重重纱幔。

    苏诺透过纱幔遮挡,隐隐约约看见了立马正安睡的身影。

    她放缓了动作,更为小心翼翼。

    灵魄们给了她不少灵力,让她这个残魂能凝得半实半虚的身体,能接触到那些锁箱去寻找。毕竟是自己的房间,暗格的位置,密箱的口令,她都记得很清楚。

    这些暗格密箱的位置,外人是不可能得知的,灵石精铁所铸,神兵亦不可硬破,所以也不可能有人能偷走咏诺玉环。

    但她寻找了所有的暗格秘地,都没有发现。

    程安安到底把它转移到哪里去了?

    苏诺俯视着纱幔中的少女,皱了一下眉头,那么,现在,就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

    窗外的天空微微泛紫,一缕清风吹入,烛台轻轻摇曳。

    苏诺身型一闪,倏的消失,变成一抹灵识,发着微微蓝光,飘入纱幔,隐入少女灵台。

    最后的办法就是,化为灵识进入她的识海,无论是软磨,还是硬泡,都必须让她告诉自己咏诺玉环的下落。

    她不是希望能永远的做宗门大小姐吗。只要她把玉环给自己,自己宁愿带着玉环永远消失,化为飞灰,从此再也不来打扰她。

    这个交易,如此诚恳,苏诺觉得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眼前是一片虚无空间。

    天地四周,只有一片混沌虚无,混沌之中透出隐隐的光亮,什么都没有,苏诺立在这儿,好似站在天地穹苍中央。

    她放大声量呼喊:“程安安!程安安!”

    可她喊了一圈,无人应她。

    一片朦胧之中,远处有一个人影,背对着她安然站立,好似屹立于水面之上,也好似只是一个水中倒影,影影绰绰,如梦似幻。

    这是谁?

    程安安的灵海里,怎么会有其他人?!

    苏诺心中不解,奔跑过去。

    可无论她怎么奔跑,都无法接近半分,那人依旧远在天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地静谧之中,那人缓缓回头,只一霎那,簌簌簌,宛如缩地千里,那人从天边赫然在眼前。

    是徐述白。

    他漆黑一团的眸中倒映着万顷星辰,张了张嘴:“你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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