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入学
开学前几天，祁爷爷带着礼物拜访了舒颜父母。
他年纪大了，加之最近旧疾复发，背愈发地弯了下去，面色也愈发憔悴，祁修远一路都在搀扶他。
“实在是不好意思了，我这身子骨实在是不中用，没办法亲自送阿远去学校。但我又不放心叫他一个人进城，他长这么大都没去过市里几次，更没有独自出过远门，还要麻烦你们稍他一程了。”
祁爷爷搓了搓手，眼中闪着泪光，语气很是诚恳，看得舒颜心酸。
她再度把老人扶了坐下，又递上了一杯热茶。
方苹满口应了下来：“老伯说的哪里话，不麻烦，反正我们也要送颜颜去学校，一起去也热闹。你放心，我们一定把孩子平平安安送进学校。”
舒德生也搭话道：“就是，顺路的事，方便得很。我们家颜颜还没住过校呢，这以后一个人在城里，还要麻烦你们家阿远多照应呢。”
“我会的。”祁修远郑重承诺。
祁爷爷抚了抚他的背，“应该的，应该的，要不是颜颜给他补英语，又带着他用功，说不定他都没机会考上一中呢。”
“我才要多谢谢他呢，要不是他一直帮我补习，我根本不可能考到这样的成绩。”
方苹拍了拍祁修远的肩膀，满脸欣慰：
“就是呀，你看阿远这孩子多精神，聪明，又热心，以后肯定前途无量！颜颜考上市一中真是多亏了他啊！”
祁爷爷喝了口水，笑道：“还是颜颜更优秀，又懂事，又肯用功，真是乖巧伶俐，我要是有这么个孙女，做梦都会笑醒啊。”
家长忙着互夸，两个孩子插不上嘴，只能尴尬地坐一旁听着。
8月17号下午，祁修远带着行李来了小吃店与其他三人汇合。
入学须知上说的是18号上午8点半报道，但秀山镇过于偏远，当天去是肯定来不及的。
综合成本考虑，几人决定17号下午出发，在县城住一夜，然后坐最早的班车进城，再打车到学校，差不多能赶上。
但即便他们出发得如此早，到学校门口时也已经8点多了。
舒颜望着气派的学校大门，百感交集。
自从毕业后，她再未返回过这里，也没好意思回去看过老师。她总觉得市一中汇集了各式各样的英才，她一事无成，实在没那个脸回去。
以前的她总是给自己很多无形的屏障。
这会儿再次以学生的身份进入一中，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还会重蹈覆辙吗？未来会有改变吗？
说不定命运的齿轮早在她们仨考上市重点之时就开始转动了呢？
又说不定在她重新回到15岁那一刻，命运就已经被改变了呢？
她不知道，但她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
这个点公告栏处已经没多少人了，大多数人早就看好了分班名单各自集合去了。
几人也分散开来，快速在20个班的名单中找着名字，终于碰头到了一处：
舒颜在10班，祁修远在11班。
果然，她并没有分到上辈子所在的班级，班主任不同，同学也不一样了。
但这并没有什么关系，她很爱一中，也熟悉这里的生活，无论什么样的老师和同学，都是她所期待的一部分。
舒德生很是高兴，一手揽着一个孩子：“好事好事，你俩的班级离得近，有问题也方便联系。”
方苹也很欣慰，再次叮嘱两个孩子：“你们独自在城里，平时有事儿了家里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还是要多靠你们互相照应啊。”
两人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舒颜想起，一中的教学楼是每层5间教室加1间办公室，10班和11班正好分别在在三楼和四楼。
但她并没有声张，只是拎着行李往操场赶。
今天并不进教室，也不分宿舍，更没有多余的仪式，直接到操场按班级报道集合，然后统一拉到士兵军官学校，军训一个星期后再返校学习。
找到班级签了到后，舒颜劝起了父母：“好了好了，别操心了，我们会好好的，你们放心走吧。”
“可是不是还要开家长会吗？报告厅在哪里？这会儿还能不能赶上？”舒德生看了看手表，又东张西望起来。
“入学须知上说啦，‘家长可以去报告厅参加家长会’，意思就是也可以不去啊。反正都是宣传一下学校的荣誉、历史传承、教学成绩啥的，再教家长怎么配合好学校的工作，没什么听的必要。再说了，咱们离得这么远，你们平时没什么需要配合的地方吧？”
“来都来了，还是去听一下吧，说不定有用呢？”
方苹不放心，赶紧交代起两人：“你俩去排好队，听老师的安排，有事给我们打电话。阿远也是，需要用手机了就问颜颜借。我们先去找报告厅了，再晚怕来不及了。”
“唉唉，等等！”舒颜拉住了乱转的两个人，指着一个方向道：“沿着那排银杏树往前走，走到底右转，远远的能看到一栋楼，外墙上有‘知行楼’三个字，进去一楼就是报告厅了，别走岔了。”
两人表示知道了，挥了挥手转身小跑着去了。
“你怎么连学校的楼都知道？之前来过吗？”
额……
舒颜的思绪飞快闪过，突然灵光一现：“我前两天刷贴吧来着，在贴吧看到过学校的地图，有点印象！”
祁修远没手机，也从不去网吧，平时基本不上网，自然不知道贴吧是什么东西。但他也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帮舒颜把行李往10班那列挪了挪。
“快站好吧，你们班老师在点人了。”
在通往军训地的公交上，舒颜接到了父亲的电话，说两人发现家长会确实没啥看头，又没找到空位，直接就离开了。
因为来时是从城西客运站打车过来的，这会儿夫妇俩在学校周边转了一圈，摸清了通往客运站的公交路线，挨个告知了舒颜。
舒颜很是懊恼，这些线路都是她上辈子熟得不能再熟的东西了，怎么就没想起来告诉他们呢？
隔着电话听着父母的声音，她的心底突然就升起了不舍。
一中对她来说不是陌生的地方，她从前也独自离家了很久，所以在此之前，她对于独在城市求学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可现在面对着父母的道别和千叮万嘱，她突然就鼻头一酸。
真不想离开家啊，真不想和父母分开啊！
可是啊，她还有学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而且未来的路，注定会离家越来越远。
“你怎么啦？看起来不太开心？”
说话的是邻座的女生朱翼，她俩在操场集队时相识，而后自动结了伙伴，一起搬行李，一起占座位，迅速熟识了起来。
“没什么，就是我爸妈要回家了，有点舍不得他们。”
“没事儿啦，等军训结束了就能回家见他们啦！”
听她这么说，舒颜猜测道：“你之后要走读吗？”
市一中每年招的学生大半都是主城区的，这些学生基本都是走读生；而那些从县城或是其他市区考过来的学生，统共加起来就两百个，学校统一为他们提供了住宿。
不过每年都有情况特殊的提出申请，学校都会酌情做出调整。
“我应该要住校吧，我家在北市区，爸妈没空送我，地铁也没修好，坐公交要一个多小时，天天这么跑也太累了。”
舒颜想起了班主任的安排，于是对她说：“你跟班主任说了吗？她好像说明晚之前要把住校的名单统计上去吧？”
“说啦，一会儿到了我就去找她拿申请表。你也是住校生吧？要不我们约了住一起？”
舒颜没有明确拒绝，只是含糊道：“等军训完再看吧，我可能要去住宿舍，而且各宿舍的人员宿管会分的吧？”
学校的宿舍分两种，一种是四人间的公寓，每学期600元；另一种是八人间的普通宿舍，每学期80元。两种宿舍都在同一栋楼，室内环境都一样，区别只在于一个在下边几层一个在顶楼，一个是上床下桌一个是上下铺。
据舒颜的经验来看，一中的大部分住校生都会选择住公寓，住普通宿舍的是极少数。
她也不是住不起公寓，而是觉得学校的普通宿舍条件已经足够好了——
空间大，有桌椅有衣柜有阳台，有独立卫浴，实在比大多数大学的住宿条件还好。
当然了，能省一点也是一点，而且住了公寓就没法申请贫困补助了。
读初中时以她家的条件是排不上助学金的，但在这样一所学校里，她确实算是个穷人。
钱嘛，不领白不领！
朱翼没想这么多，她也确实要申请公寓。见舒颜开始晕车后，她也不打扰她闭目养神，找后排的人说话去了。
舒颜戴上耳机隔绝了一切喧闹，却始终睡不着。
不适感越来越强烈，她好想吐。
忍住，忍住。
她使劲掐着虎口，拼命忍着翻腾的酸水，终于撑到了目的地。
下车后，班主任简短地开了个班会，强调了纪律、分好了军训期间的宿舍、介绍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而后把众人交到了教官手中。
舒颜已经很多年没有军训了，本来还担心在这么专业的地方训练身体会吃不消，结果发现她实在是想多了。
领导和教官们对这群温室里的花朵很是手下留情，平日里没有紧急集合、长途拉练、摸爬滚打、花式演练，就只有分列式和军体拳，对她来说实在不算费劲儿，都没有中考体育前的训练累。
但毕竟一整天都在太阳下活动着，对体力的消耗还是蛮大的，所以每到饭点她都饿得不行。
一开始食堂伙食份量很足，她用得很是满意，可是从第二天起，所有打给女生的饭菜都变少了。
或许是老师和领导都注意到剩饭的女生太多了，所以这会儿作了相应的整改。
但是，但是舒颜觉得不够吃啊！
可瞧着同学都觉得合适的样子，她又不好意思表现得像个饭桶，将就着吃了个半饱。
但正所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一顿不饱也难受得紧。
当天下午训练到后半场时，舒颜饿得直干呕，恨不得直接晕在训练场上。
她总是这样，越饿越忍不住想吐，明明什么都吐不出来。
后来她实在是面色苍白头晕眼花坚持不住，打了报告进了伤兵连休息。
于是晚饭打饭时，舒颜对着打饭的人说了一句话：“你好，饭不够，麻烦再加点儿。”
周边排队的女生一听这话，果然将目光投了过来。
她强作镇定，端着超量的饭走向了打菜的地方。
与其饿得难受，她宁愿做个饭桶。
再说了，就这么一茬，过后谁记得谁啊？还是别给自己整些乱七八糟的压力。
不过阿姨的第二勺饭实在打得太多了，为了不浪费，她又把自己撑难受了。
于是下一天打饭时，她镇定自若地给出了准确的指令：“你好，打三分之二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