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前路
体育考试之后，所有人的学习重心都放到了文化科目上，舒颜也得空去参加数理化的提高班了。
但正如冯赟所说，那些题是真的难，尤其是数学和物理，有些分似乎她注定是拿不到的。
不过她不会做的题大部分同学也不会做，“要难大家一起难”倒颇让她感到安慰。
毕竟，大家都是竞争对手。
但也有例外，比如祁修远，无论哪一科的题他都能做得又快又好，即便偶尔有疑惑也能很快疏通，实在让其他人羡慕坏了。
“这里真窒息啊，感觉自己随时都在被碾压。”
冯赟真的好想逃。
他先前逃了没两个星期就被发现了，皆因提高班的老师不固定，轮流上课的老师总能轮到教4班的。
于是他不仅被班主任狠狠训了一顿，更被勒令参加每一节提高班，祁修远还莫名其妙成了监督他的那个人。
“你别盯着阿远对比就不会被碾压了，你看我们不也不会做。”
说话的是他这节课在提高班的同桌，一个3班的男生。
那男生成绩还不如冯赟呢，但随时随地乐呵呵的，心态一直稳得很。
冯赟趴在桌上哀嚎：“要是年级前五天天围你旁边狂学，看你慌不慌。”
在最近的两次模考中，舒颜和祁修远都已经稳居年级前五了。虽然冯赟成绩也在进步并且也不错，但始终与两人有不小的差距。
当然了，他所付出的努力也与两人有着很大的差距。
那两人会聚精会神上好每一节对他们而言有用的课，会在课间互相抽背各科知识点，会自觉利用每一秒自习时间，会认真剖析每一个出现的问题，会让同样的错误只犯一次……
这些他都做不到。
他是着实佩服这两人，也切切实实被他们带得更上进了些，就是累的慌。
“可是我记得，当初有的人是主动凑过来的。”祁修远从后边拍了拍他的背，又对着这节课的同桌舒颜问了一句：“是吧？”
“对呀，当时还老积极了，还说想离好兄弟近一些，谁知道这么快就后悔了，唉~”
冯赟长叹一声，继而挺直了身子：“哪里后悔了，就是压力好大啊——”
“哎呀，放轻松。”他同桌笑着扔给他一支铅笔。
冯赟现在上提高班连笔都不带，直接空着手就来了。
祁修远递给他一块橡皮，也宽慰道：“别太有压力，当我们不存在吧。”
冯赟张大了嘴打了个哈欠，蓄了满眼的泪水，“好想睡觉。”
但物理老师已经开始发这节课要讲的习题了，自然是没办法睡觉的。众人都低头看起了题，教室里逐渐静了下来。
舒颜刚做了两题就被难住了，抓耳挠腮实在无从下手。
不会做就跳过！
可是跳完了剩下的3个题后，她无语地抬起了头。
再一暼见同桌的试卷，所有五个题的答案都写上了。
妈的，为什么人家的思路就像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啊？
舒颜忍不住在心里爆粗口，在佩服同桌的同时又鄙视了一番自己的脑子。
她又对了对两人的答案，发现自己的两个答案都和祁修远的不一样。
“靠！”她把笔一扔，不再看后三题，只准备专心研究起稍微有点思路的前两题，希望能在考试时拿点能拿的分。
祁修远偏头瞟了一眼她的答案，又看起了自己的步骤，正在找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就听见了物理老师的声音：
“别盖起来啊。”
老师一直在教室里巡视做题情况，这会儿正站在冯赟桌旁，见他不仅没留下任何做题痕迹，还用橡皮把填答案的括号遮了起来。
他顺手挪开了橡皮，问了一句：“怎么空着？”
冯赟尴尬地笑了笑：“呵呵，不会做。”
“不会做也别遮着啊。”
那老师继续巡视，绕到了另一组去。
冯赟趁机转了过来，捏着拳头咬牙切齿：“我特地盖住就是不想让他看！”
“淡定淡定，你看我不是也不会做嘛。”舒颜指了指自己的小卷。
冯赟探头瞅了一眼，摇着头转了回去：“你好歹还做了两题，我连第一题都没算出来。”
“我这做出来也没啥意义，估计都是错的。”舒颜苦笑。
“也不一定。”祁修远划掉了自己第二题的答案，填上了舒颜写得那个选项。
好在两天后物理老师就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这次中考物理是全省统考。
在边疆省份、偏远地区，省会城市的教育资源总会比其他城市好一些，所以中考大多选择自主命题，只偶尔抽一两个科目参与全省的统考。
这也意味着，它们的中考试卷整体难度要比省内其他地区高一些。
虽然平宁县又穷又偏又落后，秀山镇的教育水平更是不值一提，但它总归属于省会成安市，每年考的依旧是全省最难的那套中考卷。
如今物理抽到了全省统考，用物理老师的话说，就是“不会再考到过于难的题目了，往年的那些压轴题都不用再多看了。”
这对始终攻克不了最难的那些题的舒颜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喜讯。
她不想管高中是否会遇到同样模块的难题，也不想提前担忧未来是否能拿下物理，她只想在此刻、在中考时，少一点点负担。
只有拿到了更高一级的赛场的入场券，才有资格为更高水平的比赛忧心。
但与此同时，她目前的优势也可能不那么明显了，因为英语也抽到了省统考。
物理好歹还要折分，卷面分的差距在折算后可能就不那么明显了；但英语可是实打实的考多少是多少，分数水涨船高就意味着大家和她的差距自动缩小了。
“这么算起来，你好像更亏些？”
祁修远指着新鲜出炉的模考成绩分析道。
这次模考就是按照这届中考标准出的题，尤其是物理和英语，难度明显降了下来。
舒颜杵着下巴点了点头，“咱俩都少了一科优势啊，以后得多抓一抓其他科目了，要再提高一些才把稳。”
“不是吧，大哥大姐，你们都是年级一二名了，还要咋提高啊？”
冯赟瞪着疑惑又惊奇的大眼睛。
“冲满分呗！”
后排的陈汐虽然一直低头玩着手机，但耳朵没漏下任何一句话。
“你以为满分那么好考啊？”
“你不好考不代表人家不好考，是吧？”
陈汐一边说一边抛给同桌一个眼神，示意正浏览成绩单的刘静雨把证据指给他看：
祁修远物理、化学满分，舒颜英语、化学满分。
“主要这次题目太简单了，大家都考得挺好的。”
舒颜可从不觉得考满分简单，她说的也都是实话。
这次模考不仅物理和英语的难度降了下来，连其他科目都没有往常考得吃力了，应该是命题老师刻意而为之。
“确实。”
“就是！”
祁修远和冯赟也深有体会，连连点头，而陈汐只是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对好学生来说，他们对自己的能力和题目的难易都有着清醒的认识，会想办法朝着目标前进。
但对彻底放弃了自己的人来说，题目难还是简单都没什么区别，反正他们靠的都是抄和蒙，他们也不在乎会考成什么样子。
可老师们想要的，是让处于中间的这波人意识到自己可以，自己能行。
很明显这次模考做到了，不少人都沉浸在成绩大幅提升的喜悦之中，对接下来一个多月的学习生活充满了信心和斗志。
杨惠乐见其成，并没有因为4班再次垫底的成绩发怒，而是对同学们的付出报以了极大的肯定，并激励大家再下周的市统测中取得好成绩。
晚自习时，杨惠单独找了舒颜和祁修远，再三叮嘱再三关照：
“你们要清楚，这次的试题是远远达不到中考的水准的，你们俩千万不要沉浸在这样可喜的成绩中，更不要只满足于年级第一第二的位置，市一中、省重点才是你们努力的方向。”
舒颜和祁修远看了对方一眼，认真地朝班主任点了点头。
看着二人坚定的面孔，杨惠松了口气。她本来酝酿了不少话，可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叫他们回教室继续自习。
他们是懂的。
他们懂得就好。
要是这样的学生再多些就好了！
可是大多数这个年纪的学生怎会轻易懂得把握青春的意义呢？她的教育生涯又怎会这么容易呢？
杨惠倚着廊下的围栏，继续吹着晚风，感慨万千。
算起来，她到这里教书也有十来年了吧？
她曾经也是从这片山区走出去的，兜兜转转在外面看了一圈，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个职业，并被分到了这样一所学校。
在她的大学友人眼中，她的人生似乎被困死在这里了。
但她却很安于这样的生活，她和同为教师的爱人都很享受这种鸡飞狗跳中的幸福。
她不觉得这样的人生失败或是无味，她也不认为所有人都必须逃离大山必须往外面跑，但她希望她的学生都能有选择的余地，她希望每一个孩子都能看到不一样的世界，并最终选择自己想要的那条路。
她带了一届又一届、形形色色的学生，她真诚地希望每一个学生能拥有他们想要的未来，也真心替每一个人取得的幸福感到高兴。
可很多时候，她实在帮不了、也救不了那些半途而废或是误入歧途的人，她痛心于此，却又无可奈何。
如今在成绩最烂的班级里出了最优秀的学生，怎能不令她这位班主任高兴呢？她为这样的学生骄傲，也怕他们受到影响或是止步不前。
她希望这样的人能走得更远、更稳。
她希望他们能在更优越的条件中滋育出更绚烂的人生。
她希望他们在未来回头看时，不为自己的初中生涯而后悔。
杨惠长舒一口气，迎风捋了捋头发，转身回到班中督促众人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