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中考
体育中考这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一碧如洗。
但对考生来说，这样的天气真的是又晒又热。幸而只是四月，尚且能够接受。
舒颜从到操场的那刻起就觉得自己像一条搁浅的鱼，既期待着能跃回水面畅游呼吸，又害怕自此就干涸而亡。
直到头天她都一直觉得只差一点点没关系，可以在其他科目上补回来；但这会儿她发现，但凡自己没有十足的把握，真是焦躁不安到了极点。
尤其在做了一晚上在迷宫里跑800米的梦之后，她实在是害怕，害怕今天的发挥把那“差一点点”变成“相当差”。
如果那样的话，她后边再如何努力都回天无力了。
好在各组的考试顺序不大一样，她最先分到的是排球。
对不少人来说排球都是个困难的项目，要么传球高度不够，要么容易把球垫飞，要么垫不够20个球……
但对舒颜来说，这是她最有信心的项目，总是能轻轻松松拿到满分。
今天也不例外，她顺顺利利完成了考核。
旗开得胜很大的缓解了她焦虑，即便接下来要考的是跳绳，是她偶尔出问题的项目，她也不像一开始那样紧张了。
考试不就那么回事吗？正常发挥就好！
舒颜给自己打着气，按照顺序站到了自己的监考老师面前。
老师脖子上挂着秒表，手上拿着记录成绩册子，站得松松垮垮，脸上还带着笑，浑身上下仿佛写满了“放轻松”三个字。
舒颜摆好姿势，严阵以待。
哨音响起后，她飞速地摇动着绳子，内心只盼着自己“别死别死”，都没想起来数自己跳了多少下。
结束的哨音还没响起，她看见计数的老师对她说了几个字，又点了点头。
她不确定，放慢了速度，问道：“啊？”
“够了，可以停了。”
跳绳的标准是一分钟跳够150个，眼下时间还没到，老师说她已经跳够了数。
可是她实在不确定，考试的规则是跳够了就可以还是跳多少算多少？她也真的跳够150个了吗？
她已经记不起上辈子考试的经历了，但眼下旁边的人都还在跳，她也不敢停，又蹦哒到了计时结束之时。
登记成绩时，她瞟了一眼监考老师记录的数据：150
看来多跳的那些老师根本没算。
但也不亏，总归心里安心。
接下来考的都是她的拿手项目，轻轻松松就拿了满分，只剩800米了。
最难的800米。
此时已是十点多钟了，早上吃的早点似乎都消化完了，她有些饿。
杨惠早已化身资深后勤，不仅到处给学生拎包、抱衣服，还备好了葡萄糖、巧克力、小面包、功能饮料、矿泉水等东西，只盼着他们能以最好的状态面对考试。
舒颜吃了一小个面包，喝了口水，并不敢多吃，怕吃饱了跑起来胃疼，更怕吃多了要跑厕所。
在最难的项目面前，她实在害怕一切意外。
这会儿还没轮到她们上场，大家只能在旁边做着准备活动。但越准备舒颜越焦虑，越看其他同学跑她越害怕。最后，像上次运动会跑50米接力一样，她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郑小雅也一样，一个劲地拍着胸口深呼吸，眼睛都不敢往旁边瞟，仿佛多看一眼其他人就多耗费她的一分气力。
杨佳婷揽着她俩在场边走动着，一个劲儿地叫她们放松，又再三宽慰：“只要跟紧我就没问题。”
她是体育老师钦定的“领头羊”之一，正好跟她俩分在一个组。
“下一组准备！”监考老师在起点处喊道。
到她们这组了。
散在场边的十来人走到了跑道上，按序号排好，等候着指令。
“领头羊压住速度，其他人跟紧领头羊的步伐，任何人都不要掉队！”
体育老师还在做最后的叮嘱。
“砰！”
枪声响起，两排人冲了出去。
舒颜明显感觉这速度比平时练的快了些，但大家都保持这个速度跑着，她也只能紧紧跟着。要是一开始就掉队了，后边就没有任何心气儿去追赶大部队了。
“慢点儿，慢点儿，别冲！”
大半圈后，杨佳婷从队伍中间绕到了最前边。
她也感觉到有人领跑得太快了，照这样下去后半程会崩的。
照着平时训练的节奏，她压下了步调，终于让勉强缀在后边的人舒服了一些。
大家也都调整了状态，整齐划一地前进着。
两圈过后，原本聚集在一起的队员逐渐开始分散，队伍开始拖长，但好在还没有人掉队，一切还算顺利。
杨佳婷稍微放缓了脚步，让紧跟她都几个人跑上前去，自己则来到了队伍中间，对身后的人喊话：“后面的跟紧了，一定要跟住这圈！”
她的气息依旧匀称，声音也很洪亮，根本不像是跑了两圈的样子。而她身边的人都张大了嘴巴急促地呼吸着，累得说不出话来。
舒颜第一次如此痛恨这样小的操场，她感觉自己已经绕了好多圈了，为什么还望不到终点？
第四圈开始后，跑在最前面的几个人开始冲刺，遥遥领先，而中间那波人也咬紧牙关跟了上去，迅速与最后面的几个人拉开了两三米的距离。
落在后面的几人喘息越发粗重，脚步也越发沉重，毫无生气可言，只知道机械地迈着步子。
有人说了一句“不行了”，而后单手叉腰走了起来。于是另外几人像找到了组织似的，一致慢了下来，眼睁睁看着前面的人离得越来越远。
“不要走，跑起来！”
舒颜似乎听到了体育老师焦急的声音，但她实在没力气确认是谁在喊话。她只是大口喘着粗气，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把“跑步”变成“走路”。
眼看后两个小队的差距拉得越来越大开，杨佳婷再度往后退了一个梯队，并从内圈绕到了这四五个人的外圈，鼓励道：
“加油，再跟半圈。”
那个走了几步的同学勉强跑了起来，和其他人一起呲牙咧嘴地撑过了最后一个弯道。
“你快冲吧，别管我们了。”舒颜拼尽全力吐出了一句话，其他几人跟着应了几声“嗯”，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但杨佳婷并没有弃大家而去，只是在旁边鼓励着几个人：“最后冲刺了，不要停，一起跑起来。”
可是阳光怎么这么烈？天怎么这么热？汗水怎么这么多？呼吸怎么这么困难？脚底板怎么这么烫？路怎么这么长？终点怎么还不到？
舒颜觉得自己好累，眼睛也睁不开，肺也刺痛，口还渴。
她真的好想走两步缓一缓，但她知道不可以。
在“最后三十米”、“最后二十米”的声音中，她不自觉地迈大了步子，咬紧牙关冲了起来。
终于，她紧跟在杨佳婷后边冲过了终点，没等人来搀扶，也没力气走下场地，直接一屁股坐到了一群手掐秒表的老师旁边。
郑小雅更夸张，刚过终点线就直接躺成了个“大”字，口中直呼“要死了要死了”，也不管正午的阳光晒不晒，不管地面脏不脏烫不烫，不管自己的形象雅不雅。
杨佳婷过来搀两个好友，但精疲力尽的两人实在没力气爬起来，只是继续瘫着，叫着“别管我，我歇一下。”
舒颜口干舌燥，但还是忍不住仰着头问好友：“怎么样？过了吗？你跑了多少？”
她真的好怕。
不是怕自己又没合格，而是怕杨佳婷因为带她们几个人而没拿到满分。
杨佳婷终于把郑小雅扶坐起来，宽慰了背靠背的两人，而后凑到监考员身边打探消息去了。
“走，到场外休息，下一组要上场了。”
祁修远抓着舒颜的手臂把她拎了起来，郑小雅也被另外两个男生架了起来，还有其他几个瘫在这儿喘息的人，也都被人搀了起来。
跑道上已经站好了下一组考生，大家都在等发令枪响起。
4班的几人快步从那两排女生的身后穿过，把人带到了场外，让她们彻底休息起来。
舒颜实在没有力气，一路上只得抓靠着祁修远的手臂，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到了场边后，她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跑了没？”，问完自己都笑了。
1000米排在800米之后，显然男生都还没跑。
祁修远对她笑笑，“没呢，正等你们把号码布换给我们呢。”
舒颜脱去了身上的荧光小马甲，又见杨佳婷跑了过来，满脸喜色：
“问到了，我们班前面两圈跑的快，即便最后一个到终点的赵萌也跑了3分38秒！”
800米的满分合格线正好的3分38秒。
杨惠满脸笑容，众人也长舒一口气。
沈园园激动地说出了大家都想说的话：“太好了，那我们班的女生长跑都是满分了！”
她原本是跟在第二梯队的，最后一圈被甩开了差距，只比最后几人早到终点几秒，原本还点担忧，现下终于可以放心了。
“太好了，呜呜呜……”赵萌喜极而泣。
她在第三圈结束时忍不住走了几步，最后几十米时也没冲刺起来，和前面几人拉开了一小段距离，属实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踩点合格的机会。
杨惠拿了纸巾替她擦去泪痕，几个女生也围在她身边安慰着，说说笑笑活跃着气氛。
祁修远送水过来时，舒颜和郑小雅正紧紧搂着杨佳婷，一个劲儿地喊她“救命恩人”，而杨佳婷一边被勒得直唤“你们俩不要恩将仇报”，一边回抱着好友。
“谢了！”舒颜接过水一饮而尽，“你也加油！拿满分！”
祁修远自信满满地回了句“当然”，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话就被人拉到一旁分号码布去了。
舒颜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深深地吸了口气，第一次觉得，原来正午的空气也可以叫人舒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