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九日过后，研究又回到正轨。
那些孩子难得有了一日假期，然而过了夜晚12点，噩梦再次开始。
明明昨天大家还那么热情真诚，今天投入研究的冷漠与无情又与往常并无二致，即便昨天的小寿星在场。
沈凌霄坐在玻璃窗外，企图以同理心感受他们的痛苦，忧愁着他们的未来。
这么多天的研究的确取得了不小的成果，孩子们确实被刺激了脑域，如果能活到成年——他们会成为超级人类吧。
似乎是感受到了沈凌霄深沉的视线，那白头发的小孩抬起头，不偏不倚地看向她。
奇怪，这明明是单向可视玻璃，他应该看不见外面的人才对。
但青色和蓝色却好像能透过玻璃对视。
他们的身影在那一瞬间重合了起来。
“霄霄喜欢他吗？”
沈凌霄收回视线抬头看向弯腰询问她的沈承启，她继续无声冷暴力这位小叔叔。
“你放心，我们不会再随意实验了。不过若是霄霄喜欢，我们会多关照一下他。”
沈凌霄皱眉，现在她连多看一眼都不行了？
“殿下放心，他已经是特例列表中的一员了，我们目前只会特别观察他，不会注射额外药剂的。他的腺体有发育的迹象，生成的信息素很特殊……”一名研究员眼睛闪闪发光，本来还是安慰沈凌霄的话一转变成了介绍实验对象的话。
“对对，他的骨骼也在发育，虽然没有像MAH03过快发育出现生长痛，但速度也是数一数二的快！”
“他的肌肉爆发力也不错，之前进去想抽血还差点被扇了一巴掌呢……”
其他研究员也加入对研究个体的讨论，沈承启是满意了，但沈凌霄觉得他们精神状态都不对。
一方面，他们本就拥有恐怖的求知欲和找到答案的耐心；另一方面，在被种下心理暗示人生的目标只有研究脑域，这只会让他们陷入疯狂。
离开这些孩子，面对一串串数据，研究员们的亢奋程度依旧不减。
明明都高强度工作近两个月，他们居然还不疲惫吗？催眠就如此深刻？
沈凌霄如此怀疑着。
“啊！我手滑了！”
许是长时间的重复性动作让精度产生了偏差，一名研究员不小心把一根小型解离棒掉进了装着未完成药剂的烧杯中。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成分是什么？哦我看到了，还好不是稀缺药材，兔草花还有很多，重新做就是。”
“兔草花便宜，就是可惜了其他药材……”
他叹了口气将被解离的药剂倒进一个大试管中保存，虽然是实验意外导致的未完成药剂，但秉持着科学家的严谨性，还是将样例保留了下来。
科研也离不开运气，说不定一个小意外反而能带他们走向成功。
沈凌霄目睹了全程。
她的视线跟随那被解离的淡绿色废弃药剂试管许久，心中有些错愕，在这个药剂中她居然感知到了一点和她精神力频段差不多的粒子，是方才的电离火花导致的吗？
她的一举一动总会被沈承启捕捉，叔叔十分关心小侄女：“霄霄，这个药剂有什么问题吗？”
沈凌霄立马恢复面无表情：“不，没什么。我只是看见出意外，自己也感觉很意外。”
“嗯，这样嘛。”沈承启拍拍她的头，让那名研究员拿出那管药剂，“取部分进行成分分析，该有的数据我都要看到。”
“是！”
沈凌霄：……
沈承启将她抱到了自己工位，指着桌上的红色药剂说：“那管意外产物先不管了，霄霄看看这个怎么样？虽然不能明显刺激脑域，但似乎能刺激身体机能哦！旁边这叠是小鼠实验，你看看。”
沈凌霄没有翻开实验报告，“看不懂，无聊，不看。”
“这个药剂是老师计划的改良版哦，霄霄真的不看吗？”
“不看，不感兴趣。”
“殿下，成分分析出来了……”那名研究员将机器吐出的报告递给沈承启，他自己应该已经瞄过一眼内容，脸上的兴奋藏都藏不住。
沈凌霄心里咯噔一声，不会吧，难道这个药剂真的……
沈承启迅速翻阅，他眼睛越来越亮，直到最后“啪”得一声阖上了翻开的所有纸张。
“殿下！”又一名研究员急切跑来，他满头是汗，见沈凌霄在场便在沈承启身边耳语了两句。
可惜沈凌霄的身体随着精神力的觉醒提升了不少，他这样的耳语自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喂给小鼠了，疑似兴奋过度抽搐致死，但是大脑扫描发现膨胀情况……”
沈承启点头，他将报告丢到一边，抱着沈凌霄来到总研室的磨砂玻璃门口将她放下。
这一次，他没有牵着沈凌霄送她回卧室。
“好了，我们霄霄该回房间了。”
沈承启将她推出总研室后，带有防爆功能的玻璃门便在她身后关上了。
沈凌霄背上的推力不再，她立马回头，就见玻璃门的那端，隐隐约约能看见沈承启正在将某种药剂注射入他自己的体内。
肯定是那淡绿色的药剂！
冰凉的液体迅速漫延全身，沈承启觉得自己就像是嚼了十颗薄荷糖一样，大脑空前清醒，眼睛愈发清凉，心脏也在因大脑的变化而加速。
闭眼再睁开，他的身边似乎出现了不少细小的光点。
如月下的新雪，神圣又高洁。
他好像能与它们产生共鸣。
沈凌霄站在总研室门口，隔着玻璃望向沈承启的眼神只有怜悯。
沈承启眼神迷离脸颊绯红，他像是沉迷在自己的世界中飘飘欲仙，认为自己成功触摸到了新世界的门槛。
“霄霄，这就是你眼中的世界啊……”
不用双眼，他好像就能感知到这个研究所的每个角落，好像能听到到每个人的呼吸。
他这是，成神了？
“叔叔，你快死了。”
沈凌霄站在玻璃门外望着模糊的人影，精神力感知给她的反馈是，对面的人的身体正在奔溃。
且不说她凭这孩童身体能不能打破防爆玻璃门，就算她能触碰到沈承启，也根本无法阻止他体内的极速变化。
完全凭借外力刺激的精神力终究不稳定，就算这药剂确实有作用，但它是根据沈凌霄的血液研制出来的，剂量与频段对其他人来说太过霸道了。
“复制出来了！我根据步骤又做了些！”
“给我，我要试试！”
“我也要！”
“你一边去，我先来！”
沈凌霄看不见总研室内现在的情况，但能听见他们对那药剂的痴迷追求，甚至因为先后注射而大打出手耸动转椅，撞到桌角。
沈承启没有要去管的意思。
注射了药剂的研究员，纷纷发出了赞叹的声音，他们也看到了沈承启眼中的世界。
然而人与人的体质是不同的，有些体质弱的研究员很快就从飘飘欲仙急转直下，钻心的疼痛从脑仁中阵阵传出，他们抱着头哀嚎却不知如何缓解，直至头晕目眩栽倒在地，然后因为心动过速失去意识。
有了这些口吐白沫的先行牺牲者，其他实验员却依旧像是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一般，疯抢着那淡绿色的药剂。
他们只想触碰到那样的领域！
“停下……停下啊！”沈凌霄终是不忍心，焦急大喊着想让他们停下，“这个药剂只会摧毁你们的大脑！会让心脏超负荷运转，甚至爆体而亡的啊！”
她不停拍打着实验室玻璃门，但没人给她开门。
没人听她的话。
“殿下，我们不会后悔的。”
“我们想看看您眼中的世界。”
“这个药剂的基底是您的脊髓液，能有这样的效果一定是您的恩赐吧！”
疯了，所有人都疯了！
“咚！”
沈凌霄愤恨捶上这堵防爆玻璃实验门，要不是她这身体还太小根本承受不住，她早就动用精神力杀进去了！
所有实验员争先恐后给自己注射了药剂，他们的眼睛失去了聚焦，脸上全是痴迷疯狂的神情。
他们沉浸在自己创造的神奇世界中，全然不知死亡将至，鲜红的血液从他们眼鼻中流出，将窥见新世界的笑容浸染狰狞。
沈承启用那迷离的眼神低头瞧着小姑娘的阴影，他轻笑着半跪到玻璃门前，伸手触碰上阴影的脸颊。
“霄霄，你看，我们成功了。”
沈凌霄：“你应该也知道，拥有这样的力量只是一时的，你们很快就会死去。”
沈承启点头，“是啊……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不会允许这种劣质药剂传出吧。”
“当然。”
“呵呵，霄霄别担心。叔叔我啊，永远会先满足小侄女的愿望。”
沈承启屈指敲击着玻璃门，吸引沈凌霄全部注意。
“现在，所有研究员都已经半身入土了。这扇门我也已设定关死无法打开，整个研究所还有我们的成果都将由你掌控决定。”
换言之，所有的实验体还有实验数据与结果的结局……
全看沈凌霄的决定。
她的肩膀忽然如同千斤重，这份由帝国的亲王创造出的罪孽最终变成了小女孩的玩具，是留下是隐藏是丢弃是销毁，都在沈凌霄一念之间。
沈凌霄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你，就是想逼我，强迫我参与进来，让我无法置身事外？”
沈承启轻笑一声，“你，和大哥一样。想对付你们，只能用这样的方法。”
沈凌霄：“……”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亲王，如此聪慧之人又怎会将自己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们已经抵达了新世界的前夜，甘心就此止步吗？
应该不是所有研究员都向沈承启这般疯狂，沈凌霄猜测，很大可能应该是在菲斯特引导的基础上沈承启又每天进行心理暗示，这才让所有人跟随他的脚步一同注射药剂。
沈承启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仿佛是知道她神游一般，沈承启再次敲了敲玻璃门，“去吧，回到你的房间中，去按下你床头柜小熊背后的按钮吧。”
他的声音分外轻柔，带着满足与叹息，如同临终前的人见到来接他的天使一般。
“就当是，我最后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