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菲斯特被捕第三天，苏瑶芳的葬礼如期举行。
镌刻有帝国徽章的深空母舰将承载着冰棺，从因撒星缓慢驶向首都星京天星。
这条航路早在一天前就被清空封锁，葬礼当天却又“座无虚席”，帝国权贵几乎都搭乘着自家星舰井然有序排列在母舰行进的路线两旁，即是葬礼的送行者，也是无声的守卫者。
在他们之后还有许许多多的小星舰，一部分是苏瑶芳以前的朋友同事，还有他的学生，一部分是对这位药剂大师的崇拜者，剩下的则是自发来为苏瑶芳送行的民众。
这些小星舰不敢越过第一排大星舰，却又想“探头”找个目送的好位置，于是两排毫不平整的“星舰墙”便凭空矗立在宇宙之中，原本规划的大致路线也被描绘出来。
帝国时刻12点整，黑底金纹的深空母舰离开了因撒星的怀抱。
苏瑶芳，帝国第25代皇后，前帝国科学院药剂分院院长，帝国医药大学荣誉教授，一生发表过上百篇医药类学术论文，专利更是不少于20篇，他带领研制出的救命药物知名的就有九个。
虽然他中年便隐居偏远星球，但他的成就会永远镌刻人类智慧殿堂之上。
苏瑶芳所沉睡的冰棺便在皇帝身后，皇后林如兰站在一旁陪伴他，他的两个儿子站在冰棺两旁，小女儿则是在最后，低头便能看见苏瑶芳先生熟睡的脸庞。
傅鸿毅上将前来目送，傅清银自然也在傅家的星舰中。
在他们对面还有几艘他熟知的星舰，比如百里家的星舰、廖家的星舰、崇家的星舰等，所有特批队队员都跟着家长前来吊唁了。
深空母舰在逐渐靠近，虽然距离很远，但有星舰的遥镜在，傅清银便也能看清母舰之中肃穆的情形了。
身为帝国的皇帝，军部的元帅，沈承天那威严的气势不减，就是额角生了不少白发，眼眶也有微红的泪痕。
其他人的情绪宣泄则更加明显，林如兰在不停拭泪，沈昱辰和沈闻泽也是满脸哀愁。
沈凌霄难得脱下了常年穿着的军装，一身黑色的及膝长裙将她的身形衬得过分纤细。
她双手交叠垂在身前，如松柏般站在冰棺后，视线又像垂柳般轻抚着苏瑶芳的遗容。
这副“冷静”的面容和傅清银在梵西星见到的完全不一样，或许那时才是沈凌霄情绪最崩溃的时候吧。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再如何后悔也挽回不了已逝去的生命。
傅清银看向傅家星舰下方的黑色星舰，那里面扣押着他们逮捕的，刚苏醒意识没多久的菲斯特教授，据说他身边还跟着帝国最好的医疗团队，以防他随时晕厥。
不知道被压着见证老友离去，菲斯特感觉如何呢？
他曾在同样的特等席见证先帝的离去。
菲斯特双手双脚佩戴着镣铐，无言坐在冰冷的座椅中望着黑色的星舰。
他多年的好友便沉睡其中，还是自己亲手将他送入的沉眠，就连他身后押解他的士兵都面露不忍，对菲斯特视恶如仇，但他本人醒来后却始终一言不发。
庞然大物缓缓驶过，带起了其他星舰同频的震动嗡鸣，好像所有灵魂都在为之哀恸一般。
在深空母舰经过傅家的星舰后，他们没有继续悬停，而是跟着母舰跟随护送祂回到京天星。
两堵星舰墙中至少有一小半星舰都依依不舍地跟着飘移，引擎功率也不敢调高，生怕惊扰到了安息的魂灵。
帝国历代皇帝都未建造过什么陵墓，上任皇帝沈元龙战死后也同祖辈一样，骨灰洒向京天星外的宇宙之中。
苏瑶芳也会如此，他的遗体火化后便会撒入寰宇，化作星尘。
*
帝国举国默哀一日后，生活还是得回到正轨上。
元帅的工作并不会因为太后的离世减少，反而更多了，光是与菲斯特有关的调查结果就能写几本书。
毕竟他不仅涉及医疗药剂方面，灰质科技还涉及芯片机器人，在贸易运输上腾飞集团也脱不了干系，那么一溜查下来，涉及的人员不说上万也有上千。
其中苏瑶芳离世的医院中就有菲斯特安排的卧底。
听汇报的调查员这么说，沈凌霄冷哼一声：“所以他消息那么灵通啊？”
沈承天则更冷漠一些：“目的？”
“综合来看是为了散布苏瑶芳殿下逝去的消息，并为菲斯特教授取得尸检权。”
“哼，发现卧底失败便自己上场，作为好友一定要弄清阿爷的死因是吧。然后将他的死亡归结到精神力上，或者是阿爷的研究成果上，再用理论推出自己的成果……哼。”沈凌霄愤愤嘟囔到。
沈承天敲了敲桌子示意她安静，“辛苦了，下去吧。”
“是！”
沈凌霄看着那调查员离开元帅办公室，自己终于从背后拿出了一直捏着的纸张送到元帅面前。
沈承天低头一看，那标题赫然写着七个大字——“特批队解散申请”。
他连内容都没细看，直接推了回去，“驳回”
“啊？”沈凌霄一愣，她以为老父亲会毫不犹豫听女儿的话呢。
沈承天见她这么呆萌的表情居然露出了调侃般的微笑，“那些成员可以到各个军团甚至领域磨砺自我，但特批队依旧存在。特批队的成员会作为帝国的眼睛渗透下去，成为威胁警示反叛之人的存在。”
“你作为精神力研究院的院长需长期任职，同时也给你保有特批队队长的权力，必要时你可以重新召集特批队，成为帝国新时代的最强利刃。”
沈凌霄当然理解，队员们的渗透同样会受到军部的监视，这是双向的。将本该解散的特权队伍重新安排，将这柄灵活锋利的剑牢牢握在手中……
沈凌霄十分满意。
这才是君王。
她敢肯定，掌握了精神力的他们是灾难的幸存者，也将是新时代的开拓者。
“元帅放心，特批队随时能成为帝国的王牌。”
能为帝国斩断一切荆棘。
*
葬礼结束后，菲斯特便被送入了审讯室。
他身上的镣铐并未解开，又坐上了能完全封锁行动的审讯椅。
四盏强光灯将菲斯特的影子烧灼殆尽，就像是天使的圣光审判一般，若是他不吐露真相忏悔罪过，就无法升华灵魂抵达天堂。
审讯员不会触碰他甚至会给他喂饭，不吃便注射营养液，但只要他阖上眼，尖锐的爆鸣声就会将他昏睡的精神强行唤醒。
但菲斯特的意志也是非同一般的坚定，从坐进审讯室开始他就没说过一句话，三天没睡似乎完全不会影响到他的精神。
摧残的反倒是监视他审讯他的人。
“好啊你！我们预订的那么多机器人全被帝国发现收缴了，你现在还自身难保，我警告你，如果你不能立即退还定金，我立即给帝国军部抖露你那些恶行！我看你最后会是死刑还是终身监禁！”
“这是我们得到的语音消息，你以前的合作伙伴已经气急败坏全都交代了。”审讯员继续播放着语音，“证据确凿，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为了以后能少受些折磨，我劝你还是尽快交代。”
菲斯特一动不动，连一个眼神都不给。
审讯员又等了半小时也是实在没了耐心，和同事换班后回到监控室，他用力拉开椅子发出刺耳的响声，借以发泄他的不满和气愤。
“都人脏并获了，我搞不懂他还在坚持啥！就不能干脆点都交代了，让我们好早些下班嘛！”
菲斯特坐多久，他们这些审讯员也跟着坐了多久，即便能轮班，这毫无娱乐的六小时也严重摧残了他们的身心。
“好了好了你轻点。”他同事示意他看向座位之后。
在那阴影处还坐着两个人。
那正是沈凌霄和傅清银。
葬礼结束，沈凌霄便赶到这里，随时等着审讯接过。
在她之前轮值的还有傅清银与温子苓，沈凌霄抵达后他们也轮流陪她一起，等待着菲斯特开口。
沈凌霄靠在椅背上，翘着腿揣着手闭着眼睛，好似在闭目养神。
审讯室中，审讯员依然在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努力让菲斯特开口，但颠来倒去不过是将他犯下的罪行再重复几遍，即将面对的刑罚再夸张个几倍，比如他会以叛国罪论处。
似乎是触发到了关键词，菲斯特终于抬起他充满血丝的双眼，嗓音沙哑到：“我没有叛国。”
审讯员听到他说话居然还愣了一下，但很快乘热打铁继续说到：“你都把工厂偷建到邻国的地盘了，还敢信誓旦旦说自己没有叛国？”
“高精尖技术从来没有透露过，边境工厂制造的都不是最新型号的机器人。”
“现在嘴上是一副说辞，谁知道你过去十几年都卖过什么东西！”
菲斯特皱起眉头，他那教授的上位者气息倾斜而来，就算几天没睡觉也丝毫不减，“呵，以我多年的研究生涯与职业操守，谎言我是不屑去说的。你们想知道的真相我都可以说出来，我只有一个要求——审问时沈凌霄和沈承天陛下必须在场。”
沈凌霄一下子就睁开了眼，她看着厚重的单向玻璃背后被看押却依旧自持稳重的老人，不用审讯员多问，她直接笑着回答：“可以。”
依旧是那公式化的微笑，烟晕重山般的眼眸依旧没有流露任何欢快笑意。
即便是小时候照顾她关心她的老人，现在也不会带有任何私情。
如同高坐帝国顶端的皇帝陛下一样。
果然是陛下亲生的啊……在场所有人再次在心里感叹。
“菲斯特教授德高望重，是脑科学领域的泰斗，这点小小的要求怎能不满足呢？”她打开了话筒，让审讯室中的菲斯特也能听见她的话，“我会向元帅申请乘星宫的会议室，环境绝对让你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