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春风不语,山峦如抱。

    太虚山下的无周道,灵力充沛,各派各门都乐得在此歇脚扎堆,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情报往来之处。

    面馆内,青溪一身素白,携两位同样装扮的师弟捡了个僻静临窗处落坐。

    “你也不看看我是什么身份,拿这东西来糊弄我!”

    隔了一道屏风,嘈杂的争吵声涌入耳内。

    “客官息怒,实在是西村的芥菜供应不暇,这才用着随耳青代替。”

    哦~西村她倒听说过,离太虚山近得很,风水宝地,产出的菜品皆有疗伤愈患,增进修为之功效,只是近日传出有妖魔作怪,菜品供应不及时也是理所应当...只是离这太虚山这样近,为何太虚山庄还不前往除了这妖魔。

    二位师弟双双对视一眼,青溪神色不变,照样品尝着眼下的面。

    她此来太虚,原是为这参加太虚山庄三年一遇的武斗大会,据说优胜者可得太虚山庄不外传之密宝,传说中可助人悟道成仙的秘籍--大乘心决。

    自从三十年前武道式微,太虚山庄的掌门人祁误得了一卷大乘心决,其掌门人祁长老兢兢业业修炼此经,不多时便目僵身散,羽化登仙。

    太虚山庄从此便执着于修仙,渐渐引得各大门派齐齐向之看齐,一时间修炼登仙之风席卷武林,上至皇室贵胃,下至平民百姓无不以太虚山庄为尊。

    青溪喝尽碗中最后一口汤,心满意足舔了舔嘴角。

    楼下忽然一阵骚乱,楼中众人引着颈向楼下望去。

    “是应逐星。”

    “他来干什么。莫不是也想拿那大乘心决。”

    “他是祁误亲传弟子,想来不稀罕。”

    “兄台有所不知,这大乘心决只给武斗大会的翘楚,纵他应逐星如何闻名,武斗会上一试便知。”

    这话说的,就差点名应逐星是个关系户了。

    祁误这些年好揽天下英才,其弟子光有名姓的便有十二位,应逐星偏又是佼佼者,无出其右。

    青溪盯着楼下的应逐星,无数小厮争抢着替其牵马,众星捧月好不得意,一位年纪相仿的少年与之同行,看衣饰应该也是太虚山庄的弟子。

    茶杯口掩在唇边,青溪浅嗅着清苦味,眼瞧着应逐星一行渐行渐远,若有所思。

    “左禾,还不快去探这应逐星往哪边去了。”对面的师弟左堂瞧着师姐神色,伸脚踹了左禾一脚。

    有点眼力见,但不多。

    “你自己怎么不去。”左禾兀自吃着碗中的面,翻了个白眼。

    他们一派素来隐居青崖山上,若不是青师傅误服了丹药去世,青溪懒得管为数不多的几位弟子,这才带着二位‘贴心’师弟下了山。

    江南春浓,太虚更是迷人眼,哪里是清苦的青崖山能比得了的。

    左禾吃面吃得震天响,临桌几位衣摆滚了金线的男子优雅端着茶杯,鄙夷得瞧着,如果眼神能说话,青溪已经听见他们不屑的嘲讽:“乡巴佬。”

    暗自叹了口气,青溪握住腰间剑柄,站起身。

    虽不明情况,左禾忙擦着嘴角,亦紧接着跟随青溪,下了楼,沿着马蹄印前进。

    “咱们这是去哪?”左禾轻轻撞了撞身侧的左堂,挤眉弄眼。

    左堂白了他一眼,“自然是去西村。”

    西村!!?左禾大惊失色,那可是妖魔横行的地界。

    不过...“为何咱们要走路去。”眼见着马蹄印已经蔓延到看不见的地方,这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左堂亦没好气,“没钱。”

    好么,山下的世界果然世俗!左禾咂咂舌,一行人步履不停直至太阳落山之际。

    “师姐,不行了。”左禾汗流浃背,一路上除了山还是山,眼见着离闹市愈行愈远,再不休息恐怕人先没了。

    一向稳重的左堂亦点点头。

    不是青溪不想休息,只是...

    一路走来的林子越发不对劲,连鸟叫声都鲜少。暗蓝的月光升起,视野缩小,映得两旁的树林鬼气森森。

    青溪眉头紧锁,一阵冷风吹得后背发凉,正欲开口,丛林深处突然传出一阵呜呜声。

    这是...有人在哭?屏住呼吸,青溪闭着眼判断出方向,随即毫不犹豫往前数里。

    终于在一片碎石附近发现正掩着面哭泣的姑娘。

    三月份夜间尚且寒凉,这位姑娘只着一件嫩黄里衣,哭得满脸泪痕。

    青溪见状忙解下身上的斗篷替她御寒。

    眼前的姑娘拭了眼泪,对着青溪盈盈一拜:“多谢侠女,我原是西村人士,家中贫困被卖至太虚,不料路遇豺狼,同行的阿哥已经走散,我一个人不认识路。”

    说完又有眼泪决堤的迹象。

    青溪连忙安抚住姑娘,正想给左禾左堂使眼色,却见二人遁得远远的叉腰捶背,面向崖边的月亮吹着小曲。

    ...就知道不该带他俩来。

    青溪想着多一人不碍事,于是三人行中又多了一个姑娘。

    姑娘自称如鸢,许是回自己家的方向,一路上说说笑笑,变得活泼不少。

    星月高悬,正是月色浓稠时,眼前峰回路转,终于有了建筑。

    一个牌坊正立在眼前,清晰可见‘西村’二字。

    青溪却并没有松口气,眼前的羊肠小道蜿蜒向前,路边比邻的屋舍却暗影沉沉,一丝光亮也无。

    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白日里听闻的西村有妖魔作祟。

    左禾已经紧扯住青溪衣角,结结巴巴道:“师师师姐,这不对劲啊,咱们还是回去吧。”

    “公子不必怕,”如鸢轻轻柔柔拉过左禾的手,“西村多狼,夜间不亮灯是习俗罢了。”

    “我的家就在拐角处,恩人不若到我家稍作休整,明日再赶路。”

    说完扭着腰身独自往前,左禾感觉自己被握过的手心隐隐发烫,所幸黑暗中,也看不出自己通红的脸庞。

    犹犹豫豫着跟上,黑暗中一幢幢瞧不真切的房屋寂静无声,不知是不是青溪的错觉。

    ...那些房屋的窗口似有一双双眼睛正盯着她。

    贪婪着,渴望着。

    ‘吱丫--’面前老旧的木门随着如鸢双手缓缓打开,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不知不觉已行至拐角处。

    这是一路走来唯一的光亮,门内灯火灼灼,数百盏白烛跟不要钱似的,将直面青溪着青溪的,密密麻麻的排位照得清清楚楚!

    “师姐!”左禾左堂已经拔剑,一左一右挡在青溪面前。

    “哈哈哈哈哈.....”如鸢凄厉的笑声响彻夜空,她身形渐渐扭曲,逐渐化成一团雾状。

    左禾咬紧牙齿,毫不退让:“师姐快走,这是邪祟!”随即长剑利落划开掌心,带着血气的剑意直逼眼前没有实体的如鸢。

    左堂一个闪身到左禾身后,运着气给他护法。

    山中精怪他们在青崖山上见过不少,只是这没有实体的邪祟...并无多少把握。

    “师姐!”左堂眼看着面前的浓雾直接吞噬了剑意,再也沉不住气,“师姐快走!”

    如鸢略过左禾左堂,直直冲着青溪袭来,如云似烟,钻进青溪的五窍。

    ...

    一阵铃铛响起,青溪再次睁开了眼。

    左禾左堂已经不见踪影,眼前一片浓稠的黑暗,看不清来路,或是归途。

    “青溪...”苍老无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呼唤着她的名字。

    只一句,青溪便红了眼眶,滚下泪珠,迅速转身追寻着来音。

    “护好剑,我知道你委屈,可是千万不能让它现于人前...”

    “千万不能让人发现你的内力...”

    又是这句话!又是!直到青珩去世,她都不明白为什么她只能生活在一众师兄弟的保护中。世人提起青崖山都不忘揶揄她这个废物门主。

    青溪的双手颤抖着,腰间的朔雪剑发出红光,蠢蠢欲动。

    自她出生起,有她便有了这剑,讲不清来历,却如恩赐似诅咒,必须贴身携带,青珩百般叮嘱不能用,日子久了,她都不知道谁才是主人。

    “爹...”青溪红着眼角,目眦欲裂,“既然如此,为什么把我生出来。只是为了看着这剑吗!”

    刷--青溪已经拔出背上的剑,浓厚的内力再不受控制,萦绕在青溪身旁。

    “师姐。”场景一晃,日月转换,草丛漫过膝盖,青崖山上春风拂面,面前的少年眸光似星,“师姐,你刚刚使的什么招,好厉害!”

    青溪讶然,这是...

    “师姐放心,我谁也不告诉!”

    内力渐渐衰竭,剑身垂落身旁。

    “师姐,我不想再待在山上了,不必来寻我。”

    从此以后...纵使相逢应不识。

    眼见着少年的背影,青溪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伸出手--

    肩头一热,冷冰冰的黑暗中青溪忽然被人从后拥入怀中。

    “师姐,别回头。”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头顶上方响起,真真实实把青溪剥离出来。

    不是幻觉,青溪抬头也看不清隐在黑暗中的脸。

    应逐星,这小子吃了什么长这么高。

    “还有一次机会。”拥着肩的手掌收紧,丝毫没有放开的迹象。

    明明年岁比自己大,却混叫她师姐。

    应逐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语气轻松:“师姐莫慌,跟着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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