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眼快要溢出的白色,林等眼前恍惚,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江难两只手臂搭在她肩上,手机顺势举到她头顶,对着窗外的雪景录像。
林等任由他撑了一会,后背贴着他滚烫的气息。
她抬头发现了他在用手机录像,下意识挣脱出来,身子转回去,伸手去够,嘴里急匆匆念叨:“江难,你给我,我来拍。”
江难把手机往上举,轻轻松松避开了她的手,甚至把手机镜头对朝了她,和背后的雪景。
“你还拍我,手机没收了!”林等抓不到他的手,就扒拉他的衣服。
她仰头瞪他,眼里是他线条流畅的下巴,他皮肤白得泛冷,看着莫名的凉意。
江难垂着眼皮,情绪不明,他手蓦然抬起,一下抓住她的手腕。
他慢悠悠低头,面色懒散没了凶感,黑眸亮得惊人,“林等,你最近状态有点差,你要多休息......别复习了,去床上躺一会。”
林等神色顿住,他的手随意拨弄着她鬓角处的一根头发,缠在指尖,冲她拖腔带调地嗯了一声。
她咬着唇肉摇摇头,鼻尖泛出酸涩感,她忍道:“你别胡说,我不想休息。”
江难轻笑着弯腰,身体转了个角度凑到她身边,脸靠上她的,那搓被她玩弄的头发别到耳后,他抬起手机的镜头,两个人出现在画面里。
江难掀唇一笑,眼底的情绪鲜少如此纯粹利落。
盯着手机里的录像,林等却一个笑都扯不出来。
江难站回去,关掉了手机,又恢复了那般姿态松垮的样子,他散漫地抬步往书桌那走。
他说:“学习吧。”
林等吸了口冷气,跟了上去。
极少出门的情况下,林等大部分情况下都呆在客厅沙发,要么就跟着他去书房,她像只倒打一耙的跟屁虫,借口大一堆,还理直气壮。
好几次出门,都是为了去超市,要么就是去楼下散步运动,总之怎么充足怎么来。
晚上,江难在厨房,林等回了卧室,刚从楼下上来,身上落了不少雪,她站在床边换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响了几声。
她脱掉上衣,把裤兜里的手机掏出来丢到一边,找了件睡衣换上,才坐到床上拿起手机来看。
【陆七】:林等,我联系不上江难,你帮我告诉他一声,他得来学校一趟。
江难的手机被她玩停机了,他自己应该还不知道。
但是陆七这样着急地发消息给她,绝对是出了更严重的事,难道是贴吧的事引起了校方的注意?
林等心底没由来的慌,她立刻找到当时徐莺发给她的贴吧链接。
事情的确有了新的进展,只是方向朝着更恶。
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群人,扒出了江难的过往、家境,甚至当年父母车祸死亡。
有一个视频,里面江难的头发还很短,模样像是大一刚开学那会,穿着军训校服,视频角度远远拍着,有个女生站在他面前说了很多话,但是隔了太远没能录的进去声音,江难模样冷淡,张口就说了三四个字,扭头就走。
视频到这里结束,下面配了一大断文字。
【不喜欢人家还吊着,知道人家有男朋友之后就说些下三滥的话拒绝,后来女生男朋友找上门,却反过来被打到住院,当时据说是被威逼私下解决,好多人知情人都收了封口费。现在事情爆出来,我希望还当事人一个公道,还有a大女生被推的事情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希望这几件事情能够为学校为社会铲除一个未来的隐藏罪犯分子,这样的人太过可怕......】
三言两语,几个不明是非的视频,轻轻松松把一个人推上了风口浪尖,风言恶语像浪潮一样。
有的时候人倒霉起来,真的是一件破事接着一件破事,落井下石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不相干的人甚至做不到当一个冷漠的看客,他们是没有说话,但他们轻轻敲击键盘,吐出诛心的文字。
“舌头没有骨头,却可以杀死一个人。”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她是当事人,她会绝望。
死是最简单的事情,活着已经是身在地狱。
林等抓紧手机跑出门,拖鞋被她穿反,歪歪扭扭被踩在脚下,她的一只手还停留在门把手上。
她呼吸一滞,顿住身形。
江难就坐在沙发上,靠着垫子,抬手看着手机,里面播放着刚刚她看过的那段视频。
林等喉咙滚烫,像有把火在烧。
江难扭过头来,偏头看着她。
林等慢吞吞走过去,弯腰靠上沙发背,她的手从他肩膀处探过去,手心盖住他的手机。
她语气轻缓,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你别乱看,这些都不是什么好人,全都是胡说八道......”
“林等。”
林等吸了口气,一把将他的手机抽了出来,“我说了,你别看。”
“冷静点。”江难侧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些我早就看到了。”
林等垂下眼,鼻尖一酸,“什么时候?”
“刚出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
林等重新抬眼瞧他,他漆黑的眼里又变得无波无澜,平静德像是装了一滩死水,林等看红了眼眶。
“你什么都没做错,你特别好江难。”她声音低而清晰,仿佛能滚烫到人心。
沉默一点吧,这世界太浮躁了,也给自己留一点喘息的余地。
江难看着她,良久扯了下唇,开玩笑说:“又这样说话,我会以为你想答应我和好。”
林等睫毛颤抖,听到他的话,眼泪夺眶而出,落到脸颊上。
“又把你弄哭了。”江难声音哑下来,叹息了声,指背蹭掉她脸上的泪水,“我都知道了,不用看着我了。等会我去趟学校,你在家里等我。”
“我饿的很早,晚饭你得回来做完。”
“好。”
江难出门一个小时,林等抱膝坐在沙发上,看了眼飘窗外,雪大得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外面的世界一片白,再白也掩盖了不了人事荒唐。
因为江难,林等再度被牵扯出来,她们的事一时之间满校皆知,谩骂接踵而来。
她没敢联系江难,她盯着陆七发过来的消息发呆。
【陆七】:林等,你别看网上那些谣言,他们都不是好人,你是最无辜的。
【陆七】:还有你不要对江难有其他看法,他不是那样的人,那些事情都是造谣。
【陆七】:算我求你一次,其他人对他怎么样都行,唯独你不能,你得相信他。
【陆七】:你们当初闹别扭是有隐情的,我们是实在没办法。
【林等】:我都知道。
【陆七】:这次恐怕有点麻烦了,江难可能要被停学。
......
还记得他那天压着声,情绪第一次如此显露,问她,你发自内心地喜欢我吗?她为什么没有回答呢?
他说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林等绕了又绕,她还是得去他那条路上把他拉过来。
是他执念太深了,他害怕火有一天烧到她身上。
现在火,的确烧到她身上了,可她一点也不害怕。
她再一次成为事件的女主角,诋毁辱骂如漫天飘雪,无数人唾弃她们惺惺作态令人作呕的爱情。
她生了一张祸害人的脸,心也是坏的,扬言她手段高明,在多少个男人之间自如,哪有什么优秀,都是假象。
雪还是下的一如既往,江难找到最初发帖源头并揪出幕后人时,已经晚上了,林等赶在路上,陆七害怕地告诉她说江难打架不要命。
雪落好像有了声音,滴落在路边的栏杆上,同样也砸着她的心。
林等很快就找到了打架出事的地方,她藏在被雪盖了个满的灌木丛后,小心翼翼找寻着他的身影。
她看见了,已经很久不见他那么大的戾气,眼神盯着人,阴沉得可怕。
骨节分明的手血管抑制不住地凸起,他拿着铁棍,侧脸有条疤痕,渗着血。
久违的以少敌多。
林等手指攥得发白,额头冒着薄汗。
江难眸光暗着,突然扯了个冷笑,他跨着大步抬起手里的棍子朝一个脑袋抡过去,‘砰’一声打破了周围死沉的寂静,锁骨处划了几道伤痕,他颤了颤眼睫,闷哼一声用力抬脚,又一道重响声,那人倒地。
那个躺在地上的也许是始作俑者,伤得最狠,后面几人见状缠打上来。
林等捂住嘴巴咬着唇,心尖狠狠颤抖,她不能再袖手旁观她得拦,不能让江难犯下大错。
几道训斥声从远处响起,是附近小区的保安,注意到情况吹着哨子冲过来。
那群人见状是反常的面露惊色。
分明是江难因为她的事向他们找了这一架,可若真是这样,常人非得闹上警局不可。
但他们却避之不及。
林等在后跟了江难一段路程,看着他跌坐在雪堆里,倚着墙,大口喘着白气,冻红的手拿着手机,神情认真地在查看什么。
视线里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姑娘,江难不清楚,只是林等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他一点儿也不惊讶。
林等跪坐在他面前,鞋和裤子湿了大半,雪一点一点落在两个人身上。
白头并非雪可替,这一次,还是做个有神论者好了。
他们在雪地里,旁若无人融入骨血般地拥抱,潮热窒息的吻,让江难清晰地感受到,他丧失了心智和意识。
从后颈虚掐着她,他眼瞳黑沉,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唇含水光,鼻尖下巴冻得发红,他手掌用力,再一次把人压向自己,
他偏着头,一下又一下只亲吻她的唇。
终于,情绪波涛汹涌地来了。
他发现,她是火炉,他是落水的疯狗,离不了她。
他甚至不要她的爱,甚至她炽烈的火蔓延过来烧到他,只要她离不开他,他就得逞了。
“和好吧。”他看向她的眼睛,声音像冬日里一壶醇厚的清酒,眼中浸出悲悯自我的颓笑:“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哪怕不喜欢,是暧昧也好,依赖也好,甚至是同情我也......”
林等目不斜视,手心里攥着他的衣领,堵住他的唇:“我也爱你。”
每一天她都想着念着他,爱意与日滋生,她早就离不开他了。
字眼砸进耳朵里,少年只觉心脏缓缓皱缩。
萧索的天潮湿的雪,一切都那么荒凉安静。
江难就在此时,听到了深爱之人炙热且毫无保留的告白。
严寒的冬日里有人再次相爱,剥皮露骨地将心摊开。
他单手拥人入怀,滚烫的唇贴到她的耳垂。
“谢谢你爱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