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种的梧桐树，枝干光秃秃的，零星的几片叶子也枯黄焦脆了，风一吹，晃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树下的落叶哪知道会飘到哪，只知道这个冬天会很冷。
演讲比赛安排在月中，也就是一周后，留了充足的时间准备。
几天下来，林等做好了PPT和演讲素材。
学校活动举办在报告厅，对外开放，申城几个学校间互通，当天准许持学生证前来观摩。
上午徐莺就借着由头来学校找林等了，询问林等演讲比赛的事，这个演讲比赛林等之所以必须参加是因为奖金实在太丰厚，上辈子她就拿过奖，自然是舍不得错过的。
中午吃饭，徐莺塞了块肉进嘴里，毫无逻辑地问：“江难啥时候来？”
林等微微瞠目，嘴里的饭差点没咽下去：“什么？”
“这么大的比赛他们学校肯定也收到通知了啊，他怎么会不来？”
“我怎么知道他来不来！”林等忽而抬高音调。
“......”
徐莺皱着眉头目光锁在她脸上，似乎想找出点什么破绽。
林等受不了她的目光，赶忙岔开话题，“话说你最近和许白怎么样了？”
真是一针见血，徐莺自顾不暇，含糊地回：“就那样，估计平淡期了。”
林等诧异地挑起眉，歪头：“平淡期？你们没激情了？”
“呸，就没有过！能怎么样，反正都是异地。”徐莺一开始情绪还是激动的，说着说着就蔫儿了下去。
林等皱了下眉，“行，你多注意着许白，你俩其实不容易。”
徐莺点点头，埋头扒饭。
“那个……”这时，有一道身影横在她们桌前，是成星海端了个餐盘，旁边还有两个男生，“没有桌子了，能拼个桌吗？”
林等还没说话，徐莺不知内情，大大方方说：“行，坐吧坐吧。”
几人在对面顺利落座。
而成星海在林等身边坐下，看见她盘子里的饭菜都没怎么动，“没胃口吗？怎么不吃饭？”
林等没看他，“不是很饿。”
徐莺的饭当即卡在喉咙里，目光诡异地落向一旁。
咳，原来他们认识啊？
“演讲准备的怎么样了？”成星海又问。
“差不多了。”
闻言，成星海不再多说。
他扒了几口饭菜，余光小心翼翼落在林等的手机上，一闪而过的，他看见她发出去一条消息。
【过几天，我们学校有个演讲比赛你知道吗？】
只看到她发出去这一句，发给谁尚未可知，林等和徐莺已经打招呼起身离开。
他抬起眼皮远远盯了那个背影看了眼。
“还想着呢？”朋友调侃。
成星海笑了下，点点头，“她不一样的，我不想这么错过。”
出了食堂，林等发出去的消息有了回应。
【江难】：我会去。
【林等】：你知道这事儿？
【江难】：知道。
【林等】：我参赛。
【江难】：你不参赛我也去。
【林等】：......
比赛前没见江难人影，大厅里陆陆续续开始进人。
林等在后台确认了PPT，心里又默默背了遍演讲稿，她并不紧张，重来一次的事，只是走个过场。
主持人喊了林等的名字。
整个大厅密密麻麻坐满了人，从前到后，甚至是过道里。
林等面色无恙地扫了眼整个大厅，最后落在一个地方，在最偏左的一排座位，她捕捉到了江难的身影。
靠着椅背，戴了顶黑色针织帽，神色淡淡地坐在那，看着她。
有意无意的一眼对视，林等心底竟浮出些紧张，最后她还是如常开始演讲。
时不时看向荧幕，时不时望向台下一众人，没人能影响到她的思绪、她的讲述，结束后台下掌声如雷。
回到后台，徐莺十足地捧场：“等等，太牛了气场一米八！”
林等和江难约定好补上之前的饭，今天徐莺在场，江难说也不介意多一个人。
出了报告厅，在拐角遇上江难，他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吃饭？”林等问。
江难离墙，点点头：“吃饭。”
徐莺被加在中间，连个子也比他俩落了一大截，就这么仰着头左一看再右一看，看得眼睛都圆了。
“我还在……”她有气无力地补了一句。
林等勾了她的肩，“又没说不带你。”
说完斜眼看了下江难，对方阖了阖眼，表示没有意见。
几个人刚走几步，后面有人把林等叫住了。
“林等，今天表现不错。”报告厅里开始散场，成星海是从人群里挤出来的，面色带着些紧迫，生怕没叫住林等，“待会我请你吃饭吧。”
说完，在场仅有的两个男人对视了眼。
林等有那么一刻语塞，她轻咳一声：“今天恐怕不行，我朋友们都来了，我得招待他们。”
成星海又打量了下所谓的“他们”，坚持道：“那一起吧，待会会里要一起聚餐，可以认识认识。”
林等摇摇头，语气松快下来，“谢谢，但是不用了。”
她并不打算接受邀请，将她的朋友带入到陌生热闹的聚会里。
出了校门，叫了辆车，江难坐在副驾，林等和徐莺选好了餐厅。
聊着聊着，林等发现前面的没了半点动静，林等躬身往前，只见少年安静地闭着眼，也没有要发表意见的意思。
乍一看还以为睡着了，只是林等一点点窸窣的动静他便闷闷地睁开眼，扭头，顶着一副要睡不睡的困倦模样和林等对上眼。
刚刚被风吹的，原本扎眼皮的头发都翘了起来。
他就这么，低头盯着林等，也不开口。
林等咳一声，坐回去：“还以为你睡着了。”
徐莺注意到她口袋里的手机：“等等，手机在震，有电话。”
衣服有点长，从腰挂落到车的座椅上，嗡嗡作响，她没感受到。
林等掏出手机，看到备注，她勾起嘴角正准备开口叫人，里面急促的话语霎时让她僵住，整个人也跟着不动了。
这是林等少有的严肃表情，徐莺皱起眉头，意识到可能有坏事发生。
跟着屏息半晌，林等表情有了松动，面色却没好半分，她低下头对电话那头说了句好。
挂了电话，徐莺紧跟着追问：“怎么了？”
林等还没缓过神，被徐莺一问，眼皮跟着一跳：“我妈让我回趟家，我爷爷可能有点事……我得立刻回去一趟。”
话中的含义，车内的几人都再明白不过。
林等说完，顺势看向前座的江难，“抱歉了，这次轮到我放你鸽子了。”没等他回，她又扭头向司机，“师傅，麻烦靠边停一下。”
江难黑眸微动，“现在就要走？”
林等点了下头，开门出去，打算订最近的车票。
副驾驶座上的车窗降了下来，江难目光还落在她身上，他抿了抿唇，打开车门出来了。
林等闻声抬起头，看见挡在自己身前的这么一堵人墙，江难低垂着头，漆黑的瞳孔看不出情绪，就这么凑得离她很近。
他张了张口，连一个字的前音都还没发出来，林等就拍拍他的手臂，像哄人的语气：“江难，麻烦你了，帮我把莺莺送回去。”
她不想让江难跟着，她怕这家伙脑子一热，会跟着她一块儿过去。
家里的事情，她暂时还是想一个人去面对。
林等身边的朋友其实也屈指可数，之行哥走了，她就感觉身边连个可以照顾她的人都没了。
江难手指捻着垂落下来的衣袖口，指甲泛白。
他说了句好。
“快走吧，你也早点回学校。”林等放下手机，看了眼车里的徐莺，“我自己打车走。”
江难没再说什么，躬身钻进副驾里。
车子开了，速度不快，林等一个人的身影却越落越远。
江难眯着眼，盯着后视镜。
“等等很少这样，这次事应该不小。”徐莺盯着少年的后脑，语气弱弱的，“你别生她的气，以后机会多得是。”
林等的模样在瞳孔里缩成一个小黑点，江难默默收回视线，“我没生她的气。”
他当然看得出来，林等不想他掺和她的事，就连他要送她去车站也不肯。
徐莺叹了口气，“等等最近真的太不好了，半个月前和贺学长分手了，虽说他俩其实更多的是亲情，但那好歹也是照顾了她快四年的、像哥哥一样。”
她一边故意说着，一边打眼小心翼翼观察江难的情绪，“身边突然少了个年长的哥哥，现在家里也出事了……”
江难听着，把头扭到窗外，风景迅速流动，看不真切，模糊了他的视线。
把徐莺安全送回学校，江难对司机说说，“麻烦了，去最近的机场。”
车子掉头，再次开动。
手机在掌心被指尖摩挲了几下，江难拨通出去电话。
林等很快就接了，那头嘈杂。
“几点的车。”他不讲废话。
那头静了了几秒，“大概一多小时之后吧。”
“行。”说完，他挂了电话，盯着窗外。
林等坐在候场区，带着口罩帽子，手机被她放在掌心，她无时无刻不盯着消息。
这个点机场人还是有些多的，林等低垂着眸，觉得口罩下的呼吸有些困难。
她又闭了闭眼，帽子被人往上顶了下，又落了下来，余光里身边多了道黑漆漆的身影。
少年半阖眸，低着的头下颚依然清晰，闭眼时眼尾细长平缓，叫人不禁感叹那是一张极为优越的侧脸。
林等摘下帽子，即使知道他要来，此刻目光还是不住地发愣，这家伙倒真是越长越开了。
江难从坐下半理不理人的样子，仿佛和她不熟。
装什么……
林等心里嘀咕了一句。
“眼神倒挺好，跟过来不说话是做什么？”
“我路过。”
这话听着是在开玩笑，能逗人乐，但江难的意思是如果介意她可以当他不存在，如果需要那他也可以是个愿意倾听的路人。
林等反倒说不出话了，他一本正经，她就是想笑也笑不出来：“行，你路过。”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就这么紧挨坐着。
周围嘈杂声依旧，人来人往，从他们面前路过，不入耳不入眼，好像被她们隔绝在了另外一个世界，都与他们无关。
林等终于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身边人传来的温度，届时大厅播报。
“我要走了。”简单二字，两个人面面相觑。
江难没说话，把她送到登机口，林等回头看了眼，欲言又止，最后都没说。
只是他又像上次那样握住她的手腕。
“林等，是朋友就别把我推开……”临走前，江难留下这么一句，才肯放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