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案

    “请节哀。”

    “很抱歉,请允许我一个人静静……”

    对方点点头,无声的默认。

    林等穿过医院幽长的走廊,在拐角楼道坐下,重叠又无力的情绪在把她重重往下拉。

    似乎无法独自承受这莫大的悲伤,林等回到重症监护室外,耳边是冰冷的机器音,“之行哥……”

    最后一句是再见。

    林等静静站着,她发现根本无法说服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要回来找她。

    捂着唇的压抑抽泣声响起,林等自知失礼扭头又往回走。

    转角处,寂静得可怕,她半垂着眼,视线里都是氤氲的泪水。一只脚还不曾踏进楼道,闪着银色光的刀刃从她脸前滑过,在挺翘的鼻梁上猝不及防留下一道痕迹。

    空气仿佛凝固,林等回过神来,除了凶器,眼前多出还有一只手,死死地握着那刀的刃部。

    鼻尖后知后觉地袭来刺痛感。

    她看不清楼道里的人,余光却真真切切地看清身边突然闪掠出来的,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男人,正弓着背,削瘦的脸几乎与她贴面。

    有淋淋血液从他虎口处往下滴。

    林等一眼就盯到了他眼角下的两颗痣。

    快记不清了,这张陌生的脸,此刻在眼前放大,回忆才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就那么几秒钟对方都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时间,林等认出了江难。

    一身宽大的黑色套头卫衣遮住了他的身形,帽衫松垮地罩在头上,额发垂下压住眉眼,本就狭长的眼睛此刻显得更凶狠。

    楼道里的人反应过来现状,猛地又抽回刀柄,再度行凶。

    林等完全是任人桎梏的状态,腰上多出一只手将她往后带。

    直到那把刀硬生生从背后刺入男人胸腔,林等的呼吸一下凝滞。

    这是江难能做出的最快的反应,替她挡了刀。

    他绷着下颚,额角的青筋因伤痛凸显。他伸手想去抓楼道里的人,可对方却慌乱返回楼道逃跑。

    人逃得快,下楼梯的声音不轻不重,很快消失在本就狭隘昏暗的视野里。

    走廊里安静得可怕。

    江难按着自己的胸口,身子不稳地晃动了下,腰佝偻着,右肩直直地撞在林等身上。

    就是这一瞬间,林等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惊恐情绪。

    这一连串的事情好像梦境一样不真实。

    很快的,她联想到了贺之行的死,一道极为可怕的猜想逐渐浮出水面。

    眼泪毫无意识地往下坠,顺着鼻梁处滑落的血迹一起,变了色。

    刚刚按压下的情绪一层一层愈掀愈猛,林等扶着江难,哽咽道,“江难……别这样,我马上叫医生,求求你……”

    江难喘着粗气,手吃力地撑在她背后的墙上。

    嘴唇以可见的速度变得煞白,他皱着眉头看着她止不住的眼泪。

    他捻了她眼角的泪,又将迟缓地挪到她鼻梁处的伤口,轻柔地触碰后,眼皮愈发沉重,瞳孔逐渐没了神,只有一句低哑的话,“林等,救你自己……”

    林等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明明想大声喊人,可嗓子好似被人堵塞。

    脑袋疼得像是要炸裂,面前的人相竟变得逐渐模糊……

    -

    两小时前。

    因为冲动,傍晚林等买了申城到江宁的高铁票,她坐在窗边望着急速掠过的风景,空荡的心好像得到了一点填充。

    包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林等知道是徐莺的电话。

    她先斩后奏出了远门,被徐莺知道是免不了一顿牢骚的,在得知了她的动向后徐莺放心下来,嘱咐她安全问题。

    江宁,她曾经呆了三年的地方,如今已经变了样。

    林等下了高铁,望向远处,夕阳滑入万家灯火的长夜,她一下失措,不知道开始该去往何处。

    挣扎了一会,她像是泄了气般地从手机上搜索地名,叫了快车。

    没过多久,她就来到了曾经还是嘉楼小镇的那个地方。

    回忆里的踪迹是被拆封的小区,是路边新面孔的流浪小狗。

    她忽然闻见熟悉的香味,在夜里纠缠,那家她曾经放了学偶尔会去的面食店,现在已经开成热闹大楼。

    店面的窗户上结起雾气,雨突然降临。

    林等一下子在这个曾经她无比熟悉的城市迷了方向,巨大的孤独感不断侵袭。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林等躲雨接起了电话。

    “喂,您好......请问是林等女士吗?”陌生的男声。

    “是。”

    “您是贺之行的家属吗?麻烦现在来一趟嘉楼医院。”

    “……”

    隔了快十年再次听见的名字,尘封的记忆被揭开,林等压抑着心底各种的疑惑和不安,拦了辆车,去往嘉楼医院。

    急诊手术室前,林等一言不发,等着警察上前询问。

    “您好是林女士吧,很冒昧把你喊过来,贺先生的家属还在失联中,我们想问问你一些有关情况……”一名警官将屏幕碎裂的手机递到她面前,“这上面是贺先生打好了却还没有发出去的信息,我们顺着号码打过去就找到了您,这是部新手机,没有手机联系人没有微信只有一则草稿信息。”

    【林等是我,我是贺之行。

    还是习惯叫你等等,我们快十年没有联系了,我原本打算一直留在德国。

    当时贸然离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没有办法再面对你,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意识到,我的生活没有意义。

    我思索了很久,想起的是你。

    我觉得我们当年不应该就那样结束,我不断向徐莺打听你的消息,请原谅我的冒昧和自私,我已经回国,如果可以,我们见一面可】

    信息量太大,林等一时无法接受。

    贺之行自从大学之后就去了国外发展,至今未归,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江宁?林等看着屏幕里的信息,呼吸困难。

    这封草稿讯息显然没有结束,最后一句话是匆匆中断。

    “他……是我一个朋友。”林等归还手机,神色一阵恍惚。

    “是这样的。两个小时前,他浑身是血在巷子里被路人发现,腹部有数刀被人捅过的痕迹,我们暂时没有发现凶器。但经检查现场有打斗痕迹,所以我们想请问一下你有什么知情消息吗?”

    林等皱起了眉头,茫然摇摇头,“我刚刚才知道他回来了,我朋友也没有和我透露过……”

    之行哥匆匆回来想见她,可刚跟着她来了嘉楼,就遭遇不测。

    林等习惯性的头疼犯了,她揪着胸口的衣领,觉得喘不上气。

    身边的医护人员将她扶到了座椅上。

    “不排除暴徒行凶的可能,请放心,我们会立案调查抓住凶手。”

    手术还在进行中,林等提供了贺之行身边尽可能范围内的所有联系人信息。

    片刻后,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开门出来,神色为难地开口,“他身上都是致命伤口,每一刀下的都是死手,再加上送来时间太晚,很抱歉……我们尽力了。”

    走廊里一下寂静,像是无声的宣判,贺之行的死瞬间成了定数。

    林等在心底压抑了许久的情绪,此刻有刀一层一层地剥开,所有不堪的情绪都迸发了出来。

    ……

    “等等……等等。”好像是有人在喊她,声音格外得熟悉,“怎么了,头疼吗?”

    林等猛然睁开眼,目光一下子聚焦,盯着眼前这张脸,浑然僵住,是之行哥……在和她讲话,她又做梦了吗。

    “最近复习太累了?”贺之行给她按着太阳穴,“不用那么拼命,我们等等已经很厉害了。”

    林等微张着嘴,还是一言未发,只是死死地盯着他温润的模样。

    脑海里浮现病床上的那具尸体,她看出了神,眼眶不由自主湿润。

    真好,那不是真的该多好……

    “等等?哪里不舒服?”贺之行皱起眉,神色严肃起来。

    林等回过神,下意识拼命摇头,明明没掉眼泪,却感觉已经哭过很久了。

    她伸手在桌上四处找纸巾,却猛地被东西划过手指,一阵刺痛。

    林等倒吸一口气,握住自己开始流血的手指。

    “桌上的美工刀没收。”贺之行皱起了眉头,抓过林等的食指,想带她去冲洗伤口,“是不是很疼?”

    “等一下……”林等猛地叫停,两个人所有的动作都停住了。

    她安静地清晰地感受着指尖的疼痛,脑子霎时间混乱了,搞什么……

    闭了闭眼又睁开,林等看向贺之行,又转向四周,他的房间。

    而后回头看见了书桌上的电脑,屏幕上面是贺之行的高考分数。

    “别告诉我今年是2010年。”

    贺之行觉得好笑,歪着头,“等等,你今天怎么了?不是2010年是哪年?”

    林等用力咬了下舌尖的肉,真真切切的疼痛感告诉她,这不是梦。

    她失神地长吐一口气,一屁股坐到了桌前的椅子上,抬起头对着贺之行挤笑,“恭喜你啊之行哥,京大稳了。”

    贺之行没好气地揉揉她的脑袋,“都流血了还笑呢。”

    “小事,都小事儿……”林等干笑着,比起这些小事,她真的需要自己一个人理清一下现在的状况,她都要被精神折磨疯了。

    “那我带你出去吃饭?看你脸色不太好……”

    林等摇摇头,拒绝:“算了吧下次,之行哥我不太舒服,想回家。”

    贺之行觉得她的脸色真的不好,手背贴上她额头,“看你脸色好差,去躺医院吧。”

    林等有些欲哭无泪,更大幅度地摇头,“真没事,我就是想回家躺会,还有点困。”

    “好吧,送你回去,好好休息。”

    林等点点头,二人起身出门。

    此时的天已经昏暗,林等环顾四周,这里和十年前一模一样,但和她刚刚打车过来的画面完全不同,或者说这里才是她熟悉的江宁。

    贺之行把林等送到楼下,“回去让阿姨做点好吃的,不能苦了我们等等。”

    “好。”林等看着路灯下的贺之行,一如从前那般,让她愈发觉得不真实,她很难想象这样好的一个人突然遭遇不测死去,那是林等第一次经历熟人的生死,这让她痛苦又无助。

    “快上去吧,你上去了我再走。”

    “之行哥,晚安。”

    贺之行又笑,“今天不仅反常,还这么乖。晚安等等。”

    林等转身上楼,回了家。

    沙发上是正在看电视的爸爸,厨房里忙碌的妈妈听见动静,围裙都来不及脱就跑了出来,“等等啊,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啊,不是让你多和之行多讨论讨论高三的学习吗?”

    林等眼眶又红了,她后来独自生活多年,见父母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此刻心底突然迸发的愧疚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等等,怎么了?是不是贺之行那小子惹你不高兴了?”林海成一下子察觉到女儿的不对劲,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蒋沫也走到林等面前,拉着她的手关切地询问。

    林等默默地抱住了自己的妈妈,声音显得委屈,“没有,我就是觉得之行哥考得也太好了,我肯定比不上他,该怎么办啊……”

    “害,就这事啊,我以为呢。”

    “就是啊,我们等等用的着跟他比吗,咱优秀着呢。”

    一顿饭过后,林等有些接受了自己的处境。

    回到自己最熟悉的房间,林等长舒一口气。

    她慢慢地回想着,而后下意识摸了摸无损的鼻梁,明明那会的疼痛不是错觉。还有贴了创可贴的食指,是一样的痛觉,都清晰而又真实。

    林等,救你自己……

    那是江难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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