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nely sheep

    直到杜栖树开始俯下身作揖,一下、再一下,邓飞鸟赶忙心虚地闭眼。

    “文殊菩萨,多多保佑!”

    她实在想不出要说什么,就只简短地说了一句,再老老实实地拜了又拜,然后才故作镇定地从蒲团上起来。

    两人走出偏殿,那位阿姨还在念着一串又一串的祷告,菩萨菩萨,听来听去,邓飞鸟却只听得清菩萨两个字。

    众人在寺庙内逛了一圈,最后陆陆续续都来到门口,看看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了,他们赶紧下山吃午饭。

    邓飞鸟一路走一路发出一些在他人看来毫无意义的感叹。

    “哇——那棵树好大好高!”

    “杜栖树杜栖树,你快看那里!那些是荆棘吗?正好结成了一个拱门诶!好神奇!”邓飞鸟摇晃着杜栖树的胳膊。

    看了一眼,杜栖树只说:“确实是拱门。”

    “啊啊啊我好喜欢这栋房子!修的真漂亮!不过每天出门再回家,爬上爬下的应该很累吧……”

    “杜栖树快过来!从这里看下去的风景太美了!”

    她一个人走到路边上,那里有一个延展出去的小平台,站在那里能将山下的一切尽收眼底,她招呼着杜栖树过去。

    杜栖树走到她身旁,两个人并排站着,脚下是很高的山坡,山坡最底下是一片密林,密林往前是土地,再前面是公路,视线一点点地移动着,最后终于来到了人间。

    微风轻轻摇晃着周遭的树木,发出沙沙的声音,太阳终于出现了,光线打在树叶上,照得树叶都亮晶晶的,像是在大自然间闪烁的珍宝。

    邓飞鸟深吸一口气,只觉身心舒畅,眼前美好的一幕让她心情愉快得想要飞起来。

    她忍不住张开手臂,试图拥抱这山间清爽的风。

    “你俩搁这演泰坦尼克呢?杜栖树,你怎么不在她后面搂着啊?”

    落后的同学经过两人身后,调侃了两句。

    邓飞鸟猛地将手缩回去,感到有些许的羞耻,而且她注意到杜栖树又在一旁笑她。

    “你——”她有点恼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他,想了想,还是放下了,“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随后,她抛下杜栖树,蹦蹦跳跳地跟上了前面的同学。

    那天下山后,大家饿得是头晕眼花,在学校外面的烧烤店胡吃海喝了一通,一个个摸着溜圆的肚子,这才满意地进了学校。

    回学校后,邓飞鸟跟着梁安她们一起绕着操场散步消食,一向好动多言的她奇迹般地沉默了一圈又一圈。

    她脑海中不断回味着沈嘉榕在烧烤店里对她说的话。

    那时,除了先下山的那两个(他们俩已经回了学校),其他组员都一起去到烧烤店里,杜栖树没去,估计是回了他的出租屋。

    邓飞鸟和沈嘉榕两个人选着烤串,沈嘉榕联想到了上次一起聚餐,便对邓飞鸟神秘兮兮地说:“你猜上次是谁提议的我们大家一起去吃饭的?”

    “不是你提的吗?”邓飞鸟理所当然地答道。

    “不是我,是杜栖树先给我发的消息。

    邓飞鸟拿烤串的手顿了一下,“杜栖树?”

    “对呀,他说你肚子饿得咕咕叫,大家应该也都饿了,正好就一起吃饭吧。”

    原来是这样的吗?难怪……她当时还觉得沈嘉榕真是太贴心太细心了,原来细心的竟然是杜栖树么……

    “对吗飞鸟?你什么感觉?”

    一只手突然在邓飞鸟眼前晃了晃,梁安又喊了她一声,“飞鸟?”

    “啊?”

    “你走什么神呢?”

    “就胡乱想了些有的没的,你们说什么呢?”

    “我们在说寂寞的羊终于要拍完了,虽然会觉得轻松了很多,但是一想到要见证两个人的死别,就觉得好残忍,你演沈圆,这种感受应该更强烈吧?”

    经她们这一提醒,邓飞鸟才猛地意识到,《寂寞的羊》马上就要迎来结局了,她能做沈圆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一种猛烈的空虚突然从心底生出来,和大家一起出游,拍摄、打闹、玩笑,一起在夜里玩游戏,一起等待日出,这样的日子在拍完结局的那天会永久地退出她的生活。

    再也不会有了,她再也不会以另一种身份和杜栖树站在一起,再也不能借着这样的契机和他一起说很多很多话、问很多很多问题。

    沈圆和赵谌扬,会彻底从他们的世界中消失。

    “是啊,好残忍。”

    她失神地盯着脚下,操场的跑道在她眼中映出落寞的红。

    往后那几天邓飞鸟几乎都忘记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她始终沉浸在一种阴郁的氛围中,周遭发生的一切都不再使她感兴趣。

    她终日陷于心神恍惚的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最后一次拍摄开始,积郁了太久的悲伤在大家一个个地来到她面前时一点点地释放,直到杜栖树出现,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汹涌而落。

    不想被人看见她流泪,她就转过身去,背对着大家,并且走到了离他们稍远一点的地方。

    她手忙脚乱地掏出纸巾给自己擦眼泪,没有听见背后的脚步声。

    “哭什么?”

    杜栖树弓着腰看她,很关切的眼神。

    她看见这张放大在眼前的脸,情绪更加收不住,以至于想说话也说不出。

    杜栖树握住她拿着纸巾的手,在她眼睛下蹭啊蹭,笨拙地给她擦着眼泪。

    “别哭了。”

    邓飞鸟的眼泪还在一颗颗地掉,“我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

    “沈圆,赵谌扬,和你们。”

    她哭得眼睛通红,眼里模糊一片,看杜栖树也是模糊不清的,像隔着层厚厚的玻璃。

    “学会接受离别。”杜栖树说。

    这算是离别吗?和他们称不上离别吧?大家都还在学校里,只要想见就能见得到。那和大家一起共度的这段旅程离别算是离别吧?和故事里的人物呢,算是离别吗?

    算,杜栖树既然这么说,那他一定觉得算,她也觉得算。

    这一定算离别的,而且是很深刻的离别。

    和她要上大学离开父母、离开家乡的那种离别不一样,因为她知道她会再次回到父母身边、回到家乡的怀中。

    可她却再也没有机会做沈圆了。

    组员们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两人,涌过来将邓飞鸟和杜栖树团团围住。

    “邓飞鸟怎么了?怎么哭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

    众人猜测着,互相交换眼神。

    梁安还是比较了解邓飞鸟的,毕竟做了两年的室友了,“估计是我们的微电影马上要拍完了,她伤心了。”

    “是吗?哭成这样,好感性啊。”有人感叹道。

    “说得我都有点难受了。”符霏霏莫名叹了口气。

    低气压迅速在组内成员间弥漫开来。

    “嗯……真的很谢谢大家和我一起完成这个作品。”沈嘉榕眼圈泛红,深吸一口气向大家说道。

    “哎哎哎!这是干什么呢?还没拍完就开始煽情了是吧?把伤心难过都给我收起来啊,先拍先拍!”

    梁安吼了一声,组长也跟着应和她,“就是,这些都拍完再说,好了好了,动起来动起来。”

    抹眼泪的抹眼泪,检查器材的检查器材,大家都听话地开始为稍后的拍摄做最后准备。

    “那,邓飞鸟,你就在一边调整情绪吧,反正今天也没你戏份。”组长说。

    此话一出,邓飞鸟更伤心了,她没想到上次竟然是自己和沈圆的最后一次“见面”,前几天她看见沈嘉榕修改后的最后一部分剧本时,整个人大脑空白了很久。

    她根本没想到这一切结束得这么快,也没有想到自己这就完成了对《寂寞的羊》的所有贡献。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最后那一幕的表现到底怎么样。好不好?是沈圆该有的样子吗?

    最后的戏份基本上都属于杜栖树。

    邓飞鸟蹲在一旁静静地观摩着,情绪已经控制住了,酣畅淋漓地哭过后她只觉得内心空落落的。

    杜栖树胸前依然挂着那个相机,在故事里,它是属于赵谌扬的。以后那个相机大概再也不会对准她了。

    她双手抱着腿,下巴搁在膝盖上,不愿意再看杜栖树,将目光留给了脚下的地面。杜栖树的声音却无可避免地传进了耳朵里。

    “沈圆的表姐?沈圆呢?她在哪里?”

    即便不看着那边,邓飞鸟也能想象出他的样子、知道发生了什么。

    赵谌扬拿着手机打电话给沈圆,接电话的人却是沈圆的表姐沈佳佳。

    “沈圆死了,你不知道吗?”

    她又听到了许清的声音,许清饰演的是沈圆的表姐沈佳佳。

    赵谌扬沉默着,而沈佳佳从这样的沉默中察觉到了什么。

    “你是赵谌扬吗?”

    没有回话。

    “你是赵谌扬对吧?沈圆提起过你。沈圆她……最后留了几句话给你。”

    “她说什么?”赵谌扬急忙开口,张嘴那一霎才发现自己已经哽咽。

    “她说在生命最后这段时间遇见这辈子最喜欢的人,她很幸运。”

    赵谌扬拿手机的手像脱力一般缓缓坠下,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而眼泪无声地从他的脸上滑落。

    “好,切近景拍手机吧,杜栖树你快把你手机捡起来,牺牲真大,希望没摔坏。”组长说。

    杜栖树把手机捡起来拍了拍灰,手机没摔出太大的裂纹,只是边缘碎了一点点,镜头靠近杜栖树,正对着他的手机。

    他将手机切到自己微信的个人信息修改界面,把名字改成了“lonely sheep”。

    sheep不仅是羊,也有胆小鬼的意思,lonely sheep 是寂寞的羊,也是寂寞的胆小鬼。

    为了避免结束,他选择了避免开始,选择了不对她袒露自己的心意,然而结局还是这样的痛彻心扉。

    他是害怕她离开的、万分想念她的、寂寞的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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