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练习

    邓飞鸟听沈嘉榕说,今天要去好几个地方,可能会很累,让她们要有心理准备。

    邓飞鸟扯了扯背包的带子,战战兢兢地想着:还专门知会我一声,今天是有多苦啊?!

    好在目前还展现不出来到底有多苦,因为前往第一个目的地是乘坐的公交车,大部队一上车就占据了后方车厢,放眼看去,后面满满当当坐的都是组里的成员。

    邓飞鸟坐在倒数第二排,周围都是组员,安全感十足,她靠在座椅上发呆,窗外人与景快速驰过,她莫名觉得心情雾蒙蒙的,像今天的天色。

    杜栖树是最后上来的,一个人坐在靠近下车门的位置。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大衣,更显得整个人高挑、挺拔。

    邓飞鸟见到杜栖树的第一眼,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想着:这小子这么宅,没想到还挺会穿衣服。

    他们的第一站是个花园,但这个时节里面其实也没开什么花,所幸绿植丰富,景色怡人。花园里面人不多,他们一群人一块儿进去显得很突兀,引来许多人侧目。

    邓飞鸟左顾右盼,对本次《寂寞的羊》第二次拍摄之旅开辟的这块新区域感到好奇。

    距离门口不远处有一座雕像,看不出是谁,只知道是一个美丽的女性,摇曳生姿,万种风情。

    再往里面走,有一潭池水,池面不算大,靠近岸边种了几簇邓飞鸟叫不上名字的水生植物,正开着一串串的、紫色的花。邓飞鸟想拍下来,奈何池水不太清澈,拍出来并不好看,于是作罢。

    跟着大家再往里面走,竟然有一栋白色的小洋楼,邓飞鸟意识到这就是来这里的目的,但他们却发现洋楼被一扇大铁门锁着的,像一个沉默的结界,隔绝了内外的世界。

    他们在门口被迫停下做计划调整,邓飞鸟透过铁门看向里面的洋楼,这栋上世纪的建筑在今时今日仍然醒目地伫立在绿荫中,基底经过岁月的洗礼已然斑驳、陈旧,然而它的主体仍然是漂亮、干净的。像一个骄傲的美人,即使岁月蹉跎了她的容貌,也依然优雅自得。

    她发现杜栖树也在看着这栋楼,还举着相机在拍,她靠过去问他:“你喜欢这里吗?”

    “还好。”杜栖树回答得很简单。

    邓飞鸟轻微地耸了下鼻子,像是在表示对他这个回答不太满意,杜栖树注意到了这一点。

    “如果没有这栋洋楼,你会发现,这里和别的公园没什么两样。”他补充道。

    邓飞鸟听了他的话,又重新看了看四周,随即认同了他的说法:“你说得对。”

    话音刚落,沈嘉榕的声音传了过来:“那我们现在去滨水湖吧。”

    “滨水湖?这里不是就有一个水池吗?”邓飞鸟扒着栏杆,方才进门时看见的水池就在他们身后。

    “这里的水不干净,走吧。”杜栖树轻轻地推了一把邓飞鸟,后者顺从地跟着他走向大门。

    滨水湖离他们当前所在地不远,沈嘉榕提议说要大家走过去,一时各种抗议声在队伍当中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沈嘉榕丝毫不慌,作手势让大家安静下来,“等会儿在路上要让我们的‘男主’给‘女主’拍照,大家体谅一下。”

    原来是要为剧情服务,大家顿时噤若寒蝉,没人再出来说半个“不”字。

    大部队朝着滨水湖进发了,邓飞鸟落在最后面,回想着沈嘉榕之前打的“预防针”,“难怪她说今天会很累,原来是这样……”

    杜栖树就在他前面几步远,像是故意放慢了脚步在等她,后来干脆停下了。等到她走到跟前,杜栖树才重又开始迈步。

    两人一同走着,杜栖树问她:“你累了吗?”

    “没有!”邓飞鸟很干脆的否认,然后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就是在想今天要走多远……”

    杜栖树默不作声,片刻后,像是安抚她一般笨拙地组织着言辞:“别担心,你要是觉得累了,其他人一定也有和你同样感受的,到时候大家会一起休息的。”

    邓飞鸟侧过去仰头看他,目光里带着些探寻的意味,似乎在说你真是杜栖树吗。

    接着,邓飞鸟又转回去,偷偷笑了笑才说“嗯,谢谢你。”

    很快,邓飞鸟开始怀疑杜栖树今天是不是有什么讲话的kpi,因为她旁边这人竟然又开口说话了。

    “刚才那个花园以前是私有的。”杜栖树缓缓说道。

    “那栋小洋楼是他的住宅,现在看上去好像没怎么经历过风雨的样子,实则已经是人工修复后的结果了,原本的它已经老旧不堪,甚至可以说是危房了。”

    “其实,我更喜欢它修复前的样子,虽然危险,虽然破败,但是沉淀了历史,很有它自身的韵味。”

    邓飞鸟默默地听他像讲故事一样说着这些,心底涌出些异样的情绪来,是满足,还是愉悦,亦或是别的什么。

    然后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忽然转过头朝着杜栖树发问:“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见过它没修复时的样子吗?”

    杜栖树神情一滞,隔了好久,才慢吞吞地说:“网上可以搜到的。”

    “噢哈哈哈哈,原来是网上看的,就说你怎么懂这么多,刚才白崇拜你了!”邓飞鸟嘻嘻哈哈地说着,没注意到旁边的人仿佛卸下重担一般松了口气。

    不久后,他们经过一个河道,河岸修有木质的栈桥,栈桥离水面不远,站在上面就能嗅到河水潮湿的气味,波光粼粼的水面好似近在眼前,能看到三三两两的鱼儿游过,水草顺着水流悠悠地扭动着,河岸两边都有不少钓鱼的人。

    沈嘉榕叫住大家,又走到邓飞鸟和杜栖树面前让他们再看看剧本准备等会儿拍摄。

    邓飞鸟把剧本翻到相应的部分,和杜栖树对词。

    “赵谌扬,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在水边玩,可以下河摸鱼、抓虾,还可以在河边捡到蚌壳,不过……遗憾的是里面并没有珍珠。”

    邓飞鸟试着像剧本里描写的沈圆那样大大方方地笑,嘴角却拉扯出不自在的弧度。

    “你太在意了,不要刻意地去想我应该怎么笑,自然一点。”杜栖树好心地提醒她。

    “哎呀你别说了,你一说,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笑了!”邓飞鸟苦恼地看看杜栖树,又看看剧本。

    “你上次不是挺好的吗。”

    “上次,上次我想象了一下我就是沈圆,然后我要死了,我需要这个男的帮我完成一点心愿……”邓飞鸟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心境。

    “那你这次也这样,把自己带入进去。”

    “你说得简单……算了,我努力吧!”邓飞鸟轻飘飘地瞪一眼杜栖树,又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放松。

    开拍的时候,邓飞鸟背对着河水面朝镜头说话,梁安她们在旁边给她扇风,头发时不时会迷住眼睛,她伸手去按住那些不安分的头发,隐隐约约有河里的腥味钻进鼻腔,邓飞鸟觉得自己头脑异常清醒。

    她试着开始说台词,配上自以为落落大方的笑容,毫无意外地被叫停了。

    “邓飞鸟,你笑得太奇怪了。”沈嘉榕在镜头后大声说她,声音传到她耳朵里,又飘飘扬扬地来到身后的河水上空,最后消散在风里。

    她又连着笑了几下,越笑越显得僵硬。

    杜栖树说:“你先自己练习一下吧,当我们不存在,随便怎么练。”他又转过来对沈嘉榕说,“正好让大家趁现在休息一下吧。”

    沈嘉榕点点头,招呼着大家各自找地儿休息。

    杜栖树走到邓飞鸟跟前,她蹲在原地,还在苦哈哈地练习着笑容,看见他过来,立马仰着头诉苦:“笑不出来……”

    “你有没有想过原因呢?”杜栖树也蹲下来。

    “不知道……”邓飞鸟坦诚地回答。

    杜栖树也许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回答,一瞬间有些发怔,然后才说:“毕竟那不是你,要真正和她共情确实很难。”

    顿了顿,他又说道:“也不一定要强求你像她表现的那样去笑,你试着想些什么你听过的好笑的笑话,反正发自真心地笑出来就行,再把我们都当成南瓜,那样或许会自在一点。”

    他这么一会子说了好多话,邓飞鸟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在细细密密地爬,痒痒的。

    她“噗”地一声笑出来,“南瓜……好的杜南瓜,我试试看!”她站起来,跃跃欲试,一副充满干劲的样子。

    杜栖树像是放心了,走远了些去叫沈嘉榕她们继续拍摄,强调说不用那么些人围着,只要在拍他们俩就行,最后他回到自己本该站的位置,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相机对准邓飞鸟。

    邓飞鸟想象着自己周围都是大南瓜,大南瓜们此时正密切注视着她的行动。一时想象得入了神,眼前这些人肩膀上顶着的那玩意儿好像都变成了大南瓜,只留下了眼睛和嘴巴,那场景真是有些滑稽,还没等到她去回忆什么笑话,就已经眉眼弯弯地笑出来了。

    沈嘉榕对她比了个赞,她心领神会,开始顺着往下说台词。

    “赵谌扬,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在水边玩,可以下河摸鱼、抓虾,还可以在河边捡到蚌壳,不过……遗憾的是里面并没有珍珠。”

    “下河这种事还是等你下次自己来的时候去做吧,今天赶时间。”待到她说完,杜栖树接道,摆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正如剧本里描述的那样,冷酷、冷漠、不近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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