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穆呆住

    “那为什么不叫阿嫂,叫阿姊啊?”

    木芽儿叹了叹气,又看了看后面离得很远的焕娘,悄悄的凑近林皎皎,“子峰的大哥前几年出海未归,焕娘阿姊还未生养就成了寡妇,这种情况没有依靠很难过活的,而且焕娘阿姊娘家是大于村的人。”

    “焕娘阿姊也是大于村的人?”林皎皎差点喊出来,因为看着那跛脚人的架势,怎么看都是在欺负外村人啊。

    不过林皎皎又想了想,在这古代娶媳妇好像也不那么容易,焕娘阿姊这么年轻,还会些针线活,算是有才有貌了,便凑近又说出疑惑,“不对啊,像焕娘阿姊这种条件,有模样又好性子,没有生养不是更容易再嫁的吗?”

    木芽儿似乎之前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忽然有点惊讶的表情看着林皎皎。“可是大于村的人觉得再嫁是很慎重的。”

    “焕娘阿姊在大于村有个表舅,当时许婆婆去求大于村的村长,让她能在小满村带弟外嫁,说是恪尽孝道。这焕娘阿姊也无亲无故的,只有这么一个表舅,也就积极答应了,然后许婆婆就认了阿姊为女儿。”

    林皎皎表情一凝,似乎有点明白刚才许焕娘的情绪在什么地方了。

    木芽儿看她表情奇怪,补了一句“两边都是无依无靠,也算相依为命了,算是大于村的一件功德。”

    林皎皎却是撇了撇嘴,“这算相依为命吗?”许焕娘那么年轻,要拖着一家人,估计也不易再嫁,而且,再嫁估计也得婆家说的算,这明显是吃亏买卖,难道又是什么人伦孝义吗?

    林皎皎明显有点愤愤,但是倒是知道收敛,没再说下去。

    但一转脸,又来了疑惑,“不过,这样要是算功德,那刚才那个什么工匠,为什么来找麻烦呢?”

    “唉,他呀,仗着自己在大于村有个固定活计,就想娶焕娘阿姊,可是阿姊不同意,这就得罪了他呗”木芽儿也撇了撇嘴,应该也是看不惯。

    “娶焕娘阿姊?他吗?”林皎皎冲着自己那不算整齐的刘海倒吹一口气。“他都是快做人家阿父的人好不好,也太不要脸了!”

    木芽儿赶紧拉她,这声音,怕是让后面的许焕娘听到。

    不过林皎皎可是有点忍不了,焕娘阿姊温婉柔和,那人真是欺负人没边了,让她压下这口气,还真是有点难为她。

    “不对,他就是有个固定的活计而已,而且,还被些孩子欺负,估计也不是什么像样子的活计,怎么到小满村,大家都好像很怕他躲他的样子,还包括大伯?”

    “那天不是正好遇到他被欺负吗?比较丢脸面的事情,我们要是看到了就会得罪他。”木芽儿忽然有点小心翼翼。

    “得罪他又怎么样啊?大伯又不同于焕娘阿姊,还有什么能让他说闲话不成?”

    “他可是大于村的啊,大于村的人,谁敢得罪啊,一个村子都会来找你麻烦的”木芽儿赶紧把声音压得更低了。

    这个林皎皎倒是见识了,之前那个贵妇人,好像也是大于村的,莫须有的都乱安罪名,又何况这种真的有冲突。

    木芽儿又补充道,“而且,他还是大于村的厨子,到时候免不了要在阿石哥的吃食上使坏,要是阿石哥吃不饱饭,可怎么有力气捞捕。”

    木芽儿每一句话好像都是道理,但似乎理中总是有些带着让人刺痛的地方,但倒是有一句话让林皎皎上了心。

    不过林皎皎这心情很快就被眼前的一片蔚蓝金黄给覆盖了。大于村的这片滩涂,可是比小满村大的太多太多了,也比那山坡上看起来像样子太多了。

    滩涂上人也不算多,但是地方比较大,也是星星点点的能看到妇孺在捡海错。尤其是,还见到了几个半大孩童在那里蹦跳嬉戏。林皎皎嘴角轻抿,不过,她还没有忘记自己是来干正事的,

    林皎皎她们尝试着开启工作模式,轻轻的,她找了个认为合适的地方,用力一铲。“哈哈”果真如她所料,这里的收获,可是不少呢。几个人见情况赶紧拉开了架势“木芽儿,咱们开挖”。

    不管烈日上升还是海风习习,也不管闲言碎语还是麻烦涌进,总之,看到这一铲子下去的满地泥丁,林皎皎的心里好是快活。这么算下去,又可以继续拓展销路了,因为“进货端”来货源啦。不自觉的,某人居然哼起了小曲。

    慢慢的,已过了晌午,几个鱼篓,全都满了,几个人也是有些累了,甚至已经要拿不动了。不过,林皎皎倒都是意料之中,而且,还想了好办法。

    “走吧许婆婆,咱们把这拎到滩涂边上就行,有人接我们,”林皎皎摸了摸自己脸上沾着的细沙。想想今天早上的鱼笋冻应该第一批已经卖出去了,估计今天下午,那小陈还会来,之前约定如果第二天的斤数有变动,要提前送消息的。林皎皎觉得一百斤,这个县城消化起来应该绰绰有余。

    许焕娘也难得露出了笑容,几个人整理了一下衣衫,拎着鱼篓就往前走了。

    很快,不远处的一个人,已经映入眼帘了。“叔公已经在等我们啦”林皎皎兴高采烈。秦穆看到众人,赶紧上前,不过这习惯的先接过林皎皎手里的鱼篓,在有人的眼中,似乎有些意外。

    秦穆一人拿着三个鱼篓,剩下的,每人一个,这就轻松了很多,“手推车在前面”还是秦穆靠谱,没有站在原地等,而是靠近滩涂尽量的向这边接了接他们,要不,可真是累断胳膊了。

    几个人有说有笑,却不想被眼前的一幕,瞬间,惊住,对!是惊住。

    眼前几个人迎面走来,怔怔的挡住去路,只是这些人虽有些随从,却并不似之前林皎皎见到的那般讲究排场。中间的人年近花甲,面容慈善,续着白须,身着青衣长衫,腰间配墨色玉佩,虽已见鹤发,但是整个人身材挺拔、中气十足,未见一丝暮气。

    为什么说中气十足呢,是因为,见到了眼前的几个人,那c位的老者顿时神色一转,一声呵斥。

    “混账!”

    林皎皎还处在满载而归的喜悦中,实在是有点分不清楚状况。只见那老者一脸严肃,但横眉冷对着的不是自己,而是,秦穆。

    “你阿母就是这么教养你的吗?正值壮年,明目张胆的行为偷窃,还沾沾自喜,不以为耻!”

    那老者原本身形中带着和善,可却面目中带着可谓盛怒,而且这怒气并未因为年长而显出羸弱,竟也是气势如虹。这人为什么会生气?为什么会……

    还没等林皎皎的耳朵将声音传入大脑细细思考,这眼睛,就发出了,让她万分惊诧信号。

    “这!这人……”林皎皎看了看秦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乌黑的双眸硬是眨了又眨,再三去确定。可那人虽然一身古装的行头,但那每一分棱角的面容和眉目中曾经不掩的慈祥,让林皎皎简直确定的不能再确定。

    “秦……秦姥爷……?”林皎皎再看秦穆,而他的眼神已经由含泪的凝望,变成了愧疚低头,然后……然后闷闷的吭了一声“嗯”。

    林皎皎脑袋有点发懵,思绪被瞬间带入另一个空间。

    秦穆的父母也是学理工科的,科研忙碌,平时也很少看到人影,秦穆是和姥爷一起长大的。

    秦穆的姥爷也姓秦,特别慈祥,为什么说特别慈祥,因为每次他们闯祸,几个孩子可能都会被罚,只有秦姥爷特别和善,只是讲讲道理教育几句。当然也是因为这个,林皎皎经常会习惯的把锅抛给秦穆,他们1+3的孩提时刻,基本都是跟着秦姥爷上蹿下跳、跑前跑后的。

    不过倒是奇怪,几个孩子中,倒反而是秦穆做事最有分寸,所以在林皎皎眼中,秦姥爷是个特别有教育方法有内涵的长者。

    而对于秦穆,祖孙的关系自不用说。还记得有一次秦穆的父母出长差,当时他们还小,但是感觉好像去了好久。秦穆一直住姥爷家,后来自己家里的钥匙都锈住了。

    可是……

    这最柔软之处,也是最锋利的秦穆之殇。

    后来秦穆读了高中,秦姥爷的身体却越发的不好,秦穆住校,青春期,和父母闹脾气。秦穆本就性格倔犟,也不喜沟通,一气之下竟离家出走。是秦姥爷从医院赶回来找了很多个地方才找到秦穆,当时秦姥爷已经重病在身,却一直没有告诉秦穆。

    而后来就在高考的那几天,秦姥爷病重离开了人世,到最后,秦穆也没有送秦姥爷最后一面,让他遗憾至今。而且在秦穆心里,总觉得是自己耽误了姥爷的治疗,此后,哪怕是齐桓怼他,也不敢碰这个死穴了!

    而,眼前……

    “我们村长在问你话呢?大于村外村壮年不能打鱼,你不知道吗?”旁边一个人的又一句大声的训话,打断了林皎皎的思绪。

    林皎皎努力的拽回能思考的大脑。“秦姥爷,是大于村的村长?眼前,眼前这是在说秦穆偷海错吗?”

    “不!不是的,不是的”想到这里,林皎皎赶紧跑上前。

    “那个……那个……”只是,上前之后,林皎皎忽然也不知道该称呼什么。

    “阿穆,阿穆他,他没有进大于村的滩涂,他是来接我们的,他还嘱咐我们,一定要潮退,等着本村人拾海错散去,再来的,真的,请您相信他!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是我们拉他来接我们的”林皎皎急切的解释着,嘴里不停的在道歉,这好像,也是第一次,林皎皎把秦穆身上的锅搬到自己身上。

    秦穆则凝着眉,双眸泛红,微微怯怯的抬了抬头,眼神中,带着伤感,带着刺痛,但却带着一点复杂的……期盼。

    那老者则不以为然,只是看了看林皎皎,又看了看秦穆。“这种人家,能育出有好心思的子孙吗?皆是上梁不正!”

    接着又补了一句“都是混账东西!”

    一句话打翻一家人,林皎皎从未听过这样刻薄的话从这样面容的慈睦老人口中说出,而秦穆,却在那里呆愣着,一动不动,只是不自觉的拳心收紧,青筋涨满,而双眼的湿红,已经泛进了鼻腔。

    “你这人,怎么……”上梁不正,不知木芽儿从哪里来了勇气,正要反驳。但是却没等木芽儿把话说完,一个声音犀利而快速。

    “住口!”秦穆从来没有这般严厉过,尤其是在一个不大点的小女孩子面前。

    木芽儿被吓得委屈,直接流出眼泪。

    林皎皎揽过木芽儿,一边轻拍着,一边看向拳头攥的生紧,甚至已经有些发抖的秦穆。

    她从未见过秦穆这番模样,准确的说,来到这里从未见过。上一次或者说唯一一次这般模样,还是在刚出考场的大门外,秦穆知道了秦姥爷的死讯。林皎皎和齐桓他们赶过来迎接他,他也是这般一声不吭,但满身的痛楚却把他自己憋的生疼,之后好几天不吃不喝的他大病了一场。

    林皎皎缓缓的走到秦穆面前,甚至有了点害怕,轻轻的,林皎皎拽了拽他的衣袖“穆……穆哥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希望这位大哥哥哪怕多骂骂人也好,可不要憋出毛病才是。

    良久……

    生冷的泪水,终于在沿着两颊,顺着秦穆的喉结落下,秦穆轻轻的回过头,对着眼前的“秦姥爷”深鞠一躬,“对不起……”,而那含在眼圈中的另一颗泪滴却被他硬生生的憋了回去,这颤颤巍巍的对不起,似乎只有林皎皎听得出来,其中压着多年的懊悔。

    秦穆再鞠一躬,之后转回身,“皎皎,我们……”秦穆双眉紧锁,带着十分不愿的割舍,挤出一个字“走……”说着,拎着鱼篓,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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