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胖子折返回来，提过来大袋的食物和一箱水，哐镗一下放门口，一撸袖子就准备帮着收拾。

    “行了，我自己来，你弄的我可看不上，回去休息吧！”

    顾念星出言制止，自己也不着急动作。胖子闻言一撇嘴，愤愤抱拳倚在在门口，也不打算进来了，嘴里却不住絮絮叨叨：

    “哎，我真是闲得慌。听说苏哥那边可是如火如荼呢，屡立战功，我可真是羡慕死了。哪像我俩，被留在帝都，要是跟着他们一起去西北前线就好了。

    不过苏哥想赶在9月苏曼开学前，完成任务回来，听说最近没日没夜的猎虫。他可是放下话了，到时候要请大家吃饭的——庆祝他的宝贝妹妹考上帝都大学医学院。

    哦。对了，不是说苏曼的朋友，叫……林小野的那个，今年被机甲学院录取了。算算这日子，没几天就要军训了，她应该已经过来了吧，苏哥不是要咱们照顾一二，

    不如，我明天正好去看看？

    我觉得吧，确实是可以多接触接触，提前拉拢拉拢，那女孩当时测感知度89%呐，未来可期。

    而且，你不是还派我跟踪过她一段日子。人也确定了没问题，背景又简单，但据我观察，是个挺有韧劲的姑娘，非常能吃苦呢。就是性格孤僻了些，我就没怎么听过她开口说话……”

    那边胖子还在絮絮叨叨，顾念星撕开一袋营养液慢慢喝着。想起今天捡到的小可怜——

    女孩的确不善言辞，想起离开时，她急得要哭了，不愿接受他的好意，只局促地去堵运输机器人，还把这包食物抢过来还给他，。

    又想到今天见到女孩可怜巴巴睡在路边，见到他，瞬间哭成个泪人的娇弱样儿，似乎和非常能吃苦，也扯不上关系……

    顾念星忍俊不禁，嘴角一扯缓缓开口：“我今天去过了。外城的工作结束的早，就顺路过去了。”

    胖子立刻揶揄着打趣：“哦，你还用功夫管这种事，那也好……也是，你这模样，确实比我招女孩子待见。”

    顾念星眼风一挑，出言打断：“你这么闲，我看，也养的差不多了，明天提前销假归队吧。”

    闻言胖子立马收敛，夸张地捏捏肚子，打着哈哈往外溜：“可别！放过我吧。

    我可是专门过来关怀你，来给你送东西的，我还有2天假呢，胖爷我可还得再养养，看我都瘦得皮包骨了。

    况且，这帝都哪有什么像样的活。你提前归队，不是也只被分配参加了几次附近的小任务。不是维护外城秩序，就是疏散聚集灾民，人情还复杂，我可不喜欢。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赶着找不痛快？

    我说啊，这么拼命干嘛，看你这疲惫的样儿，也比还像需要修养的人。你也注意点休息吧，活是干不完的，身体才是本钱，啧啧，这黑眼圈——”

    “快滚吧。”

    “嘿嘿，就走就走，你别光喝营养液，” 闻言胖子也不恼，说着，弯腰在门口的袋子里一阵翻腾，顺手就扔过来一袋。

    “我给你拿了体能恢复剂，医院开的。效果不错的，那什么，你早点休息哈！” 言闭，宿舍门啪嗒一下被带上，胖子一溜烟跑没了影子。

    屋子里又只剩他一人。

    顾念星呆坐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里的体能恢复剂，拖着疲惫的身体往浴室走。

    他先打开浴缸蓄水，又走到淋浴间。

    水开到巨大，打上厚厚的泡沫，他使劲儿搓洗自己的身体，力道越来越大，在肌肤上划出道道痕迹，依旧毫无知觉的机械动作。

    直到反反复复洗遍全身，顾念星才把自己泡入热腾腾的浴缸里，疲惫感瞬间涌上来，将他层层包裹住。

    顾念星眸色暗沉，再不复往日温煦，一只手握住脖子上的项链坠子，用骨节分明的指尖细细摩挲着。神情缱绻又悲哀。

    半晌，

    顾念星闭眼，屏息，放任自己滑入水中。

    瞬间被水淹过头顶。

    被水包裹的感觉，异常熟悉。缺氧的感觉越来越清晰，顾念星依旧不愿意起来。溺水窒息的感觉让他痛苦又迷恋。

    他用另一只手拉住浴缸边缘，控制自己不要上浮。病态般疯狂地把自己按在水中。似乎就想这样把自己溺死。

    当胸腔里的空气被压缩到极限。顾念星感觉自己在水里，又似乎回到上次下坠的飞行机甲上，意识开始模糊——

    和预想的一样。

    他又听到了风和海浪的声音。

    和上次一样。

    每次濒死的时候，他都会觉莫名感到放松和归属。

    仿佛回到儿时，在水里灵活浮潜，逗鱼，摸虾。他像一尾鱼儿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只要一回头，岸边就有等他的父母，海边不远处是他的家。

    对啊，家。

    那里才是他的家。并不是这处住所。

    黑暗里，又出现母亲的眼，温柔望着他。想到父母，他觉得感同身受，失控般渴望死亡。窒息感，混着想念，懊恼，沮丧将他淹没。好累，好想休息。

    不然，就这样吧。

    睡吧，去找他们吧。

    混沌的黑暗里，顾念星感觉痛苦又舒服，迷迷糊糊间听到通讯在响，又似乎没有，周遭的一切都离他很远。他只想沉迷在自己的世界，不愿醒来。

    当母亲温柔的眼睛，变得麻木，浑浊，成了魔物的眼。顾念星的热切渐渐冷下来，手慢慢松开，准备离开水里。

    顾念星整晚睡不着觉，已经很久了。

    闭眼梦里什么也没有，睁眼依旧是这个诡异的世界。只有这样的时刻，他会见到父母——濒死的时刻。

    夜深人静的无人时刻，他玩过很多次这个游戏。每次出现魔物眼睛时，他就不想再继续了，开始顺从自己的本能求生。

    他把这当作这个游戏暂停键。

    而这一次，他看见魔物的眼睛一眨。再睁开时，是一双女孩的眼睛，似怒似怨看着他，莫名眼熟。半晌，大滴大滴的眼泪从那里夺眶而出。委屈至极却一言不发。

    是林小野。

    她又怎么了？

    顾念星的动作一滞，失去对身体的控制。他四肢开始发软，有些脱力，看见林小野那流过泪的眼里，干净澄澈，望向他满眼星光。

    水顺势呛到肺里，可顾念星毫不在乎，几乎忘记自己的处境，想看更多，想留下帮帮她。

    好在那个通讯声又响起。

    这个声音像在他脑子里敲打，一遍遍提醒着他。终于，顾念星像是从一个很深的梦里醒来，挣扎着向上，同时用终端控制放水闸门，浴缸里水位快速下落。

    他并不是想真的把自己弄死。

    跃出水面，顾念星大口呼吸，眼神里却透着疯狂诡异的光，水已经凉透，他发丝凌乱，瘫软在水里，苍白唇角随着咳嗽带出一个魇足的弧度。

    像是知道自己在梦里但是醒不过来。不，他几乎忘记自己在做什么，某一刻，入魔般真的想杀死自己。

    他似乎是失控了。但没来由的兴奋。

    得偿所愿缓解思念之苦，让他得到些许慰藉；劫后余生的痛苦生理反应，让深切他意识到自己是活着的。

    两相混杂在一起，似乎身体和精神上都得到巨大快感。

    ……除了他的咳嗽和喘息声，那个通讯的响铃声一直没有停，一遍遍在响，顾念星一直喘到喉咙口有干涩的铁腥味，才终于平息下来，回味着去看手臂的终端。

    ——上面显示来电，苏霈。

    是他。

    似乎每次都是他，把他从糟糕的情况里拉回来。

    顾念星自嘲地笑笑，又听着那通讯铃声响了半晌，眼里的异光渐渐平息，又恢复往日的温和模样。

    他用毛巾擦了头发，又拉过一旁的换洗衣物，慢条斯理地穿。走到客厅书桌前的时候，正好扣上睡衣扣子的最上一颗。他坐在椅子里，正准备接通通讯。

    铃声断掉。

    终端上弹出提示，13分钟前还有一个未接通讯，是安柏格的。顾念星笑得更盛，就看见紧接着有信息进来：

    【苏霈：你小子在干嘛，看到给我回电话，】

    【苏霈：有重要的事。】

    哎，忙不完的事情。

    可顾念星突然有种回到正轨的安心感，很多人都记挂着他呢。他笑了拨过去，还没开口，那边已经先问：

    “快递收到了吗？”

    他这才想起什么似的看向门边，一个鞋盒大小的快递，破破烂烂，堆在门边未整理的物品中。应该是它了。

    “嗯……拿到了。”

    “还没拆呢？你旁边没人吧。这是机密。”苏霈突然压低声音，悠悠荡荡响在空房间里：“这是我最近找到的宝贝，可不是一般的东西。贵重得很……”

    顾念星已经戴好手套，拿过快递来拆：“呵，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就这么寄过来了？行了说吧，我在基地宿舍呢，安全。”

    苏霈终于放开声音，颇有几分神秘的得意：“哥们我也发现晶石了，比你在云川捡到那颗可还大不少。”

    晶石？

    云川？

    顾念星灵光一闪，知道苏霈想讲什么了。

    他再顾不上其它，手指飞快拆开破烂的包裹外壳。打开盖子，盒子里，8个球状物体，包得密密实实，静静躺在厚实的丝绒软布垫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