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林小野完全破防，感觉被无尽的委屈淹没。她大脑空白，只想痛快哭一场，就本能地一把抱住那人，畅快放声大哭。

    在宣泄，又似乎在渴望。

    听他一声声哄，似乎抚慰在心坎上。林小野哭得精疲力竭，上气不接下气就要窒息，她只得把最后的力气留下来大口吸气。

    周身围绕着他的味道，像干爽的阳光海盐味，

    那人已经携着一张柔软的手帕，轻轻帮她拭去泪水，粗粝的指腹无意擦过面颊，陌生的触感令她战栗。林小野瞬间从头发丝烧到脚底板。整个人突然热得就要冒烟。

    她后知后觉，窘迫得面红耳赤。努力调整呼吸，退开一步，转身抹泪。

    “哭够了？跟我走。”

    那人的声音带笑，从头顶传来，林小野只感觉被蛊惑，顺从抬脚，有温热的手掌落上头顶。

    温柔的一抚后，顾念星顺势转到她身前，弯腰把她捞上了背脊，转瞬之间，林小野已经伏在男子肩头。

    “抓紧咯，小孩儿。”

    带笑的声音传来，那人绸缎般顺滑的发丝在风中飞舞，撩到她面颊上，一片痒酥酥。他宽阔的肩头，山一般厚实令人心安。

    可林小野应激性地浑身僵硬，局促不安。

    这样也是可以的吗？他们似乎交情不深……

    林小野不合时宜的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那是她唯一相处过的年长异性。可记忆里，她总是追在父亲后头，两人相处时空气都凝固。他们之间，似乎从没有过正常的沟通，更没有亲密。

    林父暴躁粗鲁，眼里总是不满，酗酒后大声嚷嚷，随意动手打骂……林小野从害怕，躲避。到怨恨，现在只剩下麻木和失望。

    也许，她实在不该把两人联想到一起。他们分明完全不同，与父亲的相处，也根本没有参考价值。她摇头使劲把不愉快的记忆忘却。只体会当下。

    走起来，就有了风。

    蒸腾的暑气褪去。林小野被泪水洗涤的眼睛明亮如矩，身心都轻盈起来。感觉心田里似有磅礴又绵密的能量，源源不断涌出，滋润了四肢白骸。这人似乎有魔力。

    她感觉被治愈了。

    此刻，林小野觉得自己真的成了一个小孩，一个受尽宠爱，泡在蜜糖罐子里快乐长大的小孩。她一面鄙夷自己没出息，一面又不自觉勾起嘴角，浮想联翩：

    帝都人不比云川人温柔绅士，也不是贵族都温柔绅士，只是他温柔绅士。他这样好，这样温暖，她被召唤，被吸引。无法抵抗。

    向光靠拢，是本能。

    好在，于她来说，他是梦一般独一无二的崭新体验。而于他，自己很可能只是一个见过几次的普通女孩，随手关照一二也无可厚非。而且，今天只是两人第四次见面。

    所以，何必想这么许多，此刻是快乐的就好。

    而且林小野直觉认为，顾念星的骨子里是疏离淡漠的。因为任谁都一样，所以没有人是特殊的。

    对苏曼他亲如兄长，对小皇女也是绅士又呵护，对任何人温柔，对女士尤其爱护。就算对路边的小猫小狗，花花草草也是温柔的。他对万物都是这般从容不迫，温柔以待。

    他天性就是这样的人。

    林小野觉得，发光只是他的本能。他像是那种普渡众生的神，温暖周围的所有人，并不需要回报，所以她不必有负担，只需要顺从本能，真诚地去感受就好。

    甚至，她甘愿做他最虔诚的信徒。

    默默拥护和仰望。

    林小野被自己的逻辑说服，在男子的肩头渐渐放松下来，她任由自己沉浸在此刻，感觉充实又平静。从灵魂深处，沸腾起咕噜噜开心的泡泡。

    *

    【原来这人是等她啊，有这样的男朋友可真是令人羡慕】

    【你们也太肤浅了！他穿的制服你们看到了吗，似乎是帝都机甲部队的。】

    【天，我感觉他更帅了。】

    【可她看起来很普通嘛。这么宠。】

    ……

    两人穿过校园，引得几个路过的女生小声议论。而两人却都没注意，各怀心思匆匆而过。

    直到坐在机甲车上，林小野才冷静下来。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上了陌生男子的车。这样也是可以的吗？他们似乎交情不深……

    虽然刚才莫名依赖和亲近顾念星，可陌生的环境依旧另令她焦虑，林小野习惯性缩在一角，暗自打量。

    不像少爷柏泽喜欢的张杨，机甲车内大多是红黑的极致碰撞，肆意又浮夸。顾念星的车里是浅色内饰，看起来干净温馨。

    天色刚暗下来，窗外已经灯火通明，街道飞速向后远去，机甲车行驶在宽敞的路上。这是要去哪？

    正疑惑，林小野感觉一阵失重，她心脏乱跳，头晕目眩，坐在后座手一阵子乱抓，转眼她已经腾空而起，在高楼间穿梭飞行，

    帝都的机甲车居然可以飞行。

    林小野又惊又奇，急急望向窗外。

    正看见另一驾飞行器与她擦身而过，更低的地方，一架巴士沿着半空的轨道缓缓而过，。

    霓虹亮起，繁华无限，从地面起，低空，到半空，到她所在的空中区域，每一层都有各种飞行器，眼花缭乱，却无不干扰，仿佛有数条透明的轨道，让一切井然有序。

    从高空俯瞰城市，帝都的楼房外观奇形怪状，设计大胆天马行空，高楼密集，却排布整齐，沿着呈现放射状排布的道路铺开来。

    楼房林立的最中心，上空没有一架飞行器，她隐约看到一片巨大的城堡式样建筑。一片庄严气派。

    城堡的最中间，是一幢通天的巨楼，楼顶信号灯闪烁不停，像是整座帝都的灯塔，给每一架飞行器发送信号，指挥整座城市运行。

    那里，想必就是帝国的政治中心。

    正看得入神，前方传来轻微气声。小野立刻缩回头，把手交握放在膝盖，正经危坐，警觉看过去。驾驶位的座椅向后转过来，机甲车进入无人驾驶模式。

    林小野一向不喜欢与人直视，眼睛乱转，瞥看见自己的药袋子被放在副驾驶，她很想拿回来，抱在胸前，仿佛这样就能更有安全感。

    正觉得手足无措错，随着一声无奈苦笑，顾念星醇厚温柔的声音响在车内：

    “你很怕我？”

    “啊，没……没有。”林小野大惊抬头，说完后，就呆愣不知如何。

    “我想也是，我们见过很多次了。” 顾念星说着，自然抬起她手臂，挑起她的个人终端手环来查看。

    他修长宽大的手掌盖住她半条手臂，掌心带着粗粝的茧子，手背却白皙光滑，隔着衣服也存在感十足，林小野正想挣脱，

    看他真挚的暗紫色眸子专注的半垂着，鸦羽般稠密的睫毛拓下阴影，疲惫的黑眼圈，清晰可见。又顿住，心理隐隐有些不是滋味。

    这人似乎工作很幸苦啊，每次见面都很疲惫。

    突然，她个人终端的屏幕亮起来，信息提示不停响起，显示有n条未读通讯。是顾念星帮她连上了充电线。

    “看来不是故意不接我通讯，也没坏。充电吧，别又害人找不到你，白白担心。“他一边说，修长的手指飞舞，一整操作。

    林小野眼睁睁看着朋友一栏上，出现大海的头像，显示名字顾念星。

    “我们算是朋友了。所以，我的意思是，今后有任何事，你可以联系我。”说着他一顿，又继续开口： “苏曼还没过来吧。最近苏霈也还在外地，最近我都在帝都。”

    林小野在心理默默掰扯：嗯，自己和苏曼是好朋友，苏霈是他的上级。苏霈是苏曼的哥哥，自己与他，算是上级的妹妹的朋友……

    可，也算不上是朋友吧。

    她不自在开口客套：“啊……没事，不用的，注册，入住，体检我都完成了，不用麻烦你的。”

    闻言，顾念星神色不明看她一眼，漂亮的手赛过来一个袋子，操纵椅子转了回去，声音幽幽飘过来：

    “喜欢什么先吃点，还有一会儿就到了。”

    林小野打开，袋子里是各种营养液，和精致包装的小零食。虽然没什么胃口，还是挑了一袋营养液慢慢嘬着，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袋子口。

    莫名感觉有东西流过心脏，痒酥酥的。

    从停车场出来，两人乘坐电梯直达商场，林小野又被带着眼花缭乱走一段，来到了一家超市。顾念星快走几步， “好久没来过超市了，看看吧，陪我随便挑些。”

    说着，推了一辆购物车走在前头。林小野看超市内，宽阔敞亮，各类货物堆放得整整齐齐，却基本没人。

    头顶是是一条轨道，有大大的购物袋子，吊在空中运输着，源源不断不知输送到哪里，好几台机器人穿梭在内，按照订单拿取货物。

    “你以后可以在宿舍下单，不过今天，有免费的搬运工帮你拿东西。快进去吧。“看她呆愣愣的，顾念星温柔着打趣。

    闻言，林小野快步跟上去，不知想到了什么，小声喃喃，“我能提得动，而且，我们云川也有这种大超市的。我知道网购的…… “

    不过眼下，她也确实需要往宿舍里添置些日常用品。

    俩人在生活用品区各自挑选，林小野偷偷看他，顾念星拖着两个杯子，仔细挑选花色，不慌不忙，神态专注又认真。让她突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林小野有限的人生里，基本没这样买过东西。

    一般在年末年中活动时，被母亲拉去特卖场当劳动力，在一堆活动产品里指哪打哪，和母亲大杀四方。受母亲的耳濡目染，正价的东西她基本不会多看。

    那种时候，她们可从来不在乎花色，只看价格。只盼着能多抢到几个。

    林小野忍不住幻想这人和人争抢特价商品的模样，认定他肯定什么也抢不到，是会被家长嫌弃的搭档。半晌又自嘲地叹气，觉得这人压根不会出现在那种地方……

    “这个怎么样？”

    顾念星突然开口，把一个粉色的马克杯举了举，林小野飞快回神，嘴上满口赞同，“嗯嗯，好看的。“眼睛却条件反射去瞟价格，

    不贵啊。

    帝都物价可以的。

    于是又更加卖力地夸了两句，就见顾念星已经把粉色杯子放到购物车，推车继续往前走。林小野一时没反应过来哪里有些不对。

    直到顾念星不再询问，一个劲的拿粉色的东西。毛巾，拖鞋，水盆，转瞬就装了小半车。林小野才恍惚，这人不会是给自己拿的吧？！

    还默认了她喜欢粉色。

    粉色可不耐脏的。

    实惠耐用才是她们家一贯的生活准则。

    林小野暗自着急，不想这人帮忙买单，又生怕这人拿的东西超过自己钱包的负荷。那就太丢脸了。正在心里默算价格，顾念星又认真打量起一个昂贵的粉色衣柜。

    林小野急得跺脚，忍不住出声打断：“我什么都不缺，不是，你，你拿你需要的东西就好。我先去前面食品区，你看好了去那里找我。”

    说完就抢过购物车，直奔出口旁的食品区而去。兴许顾念星就是喜欢粉色呢，会不会是她反应过度了……

    一路跟着指引，来到了食品区。

    入口处的两排货架上，一些活动产品便宜到发指。林小野飞快计算起单价，把刚才的困扰抛掷脑后。

    得知那最大盒包装的一款营养液，居然比学校售货机里的还便宜。她瞬间被那夸张的价格晃得再走不动，囤货的基因被激活，开始飞快往购物车里拿。

    “这边是临期食品区，你拿这么多怎么喝得完，还是进去里面挑吧。”

    顾念星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微不可察地皱着眉，自然地开始把东西放回货架。

    林小野说不出她专门买临期产品，他们一家人长期喝临期产品的话。忍痛只留了2盒，就跟着那人往里面走。

    生鲜柜前，手臂大小的深海鱼柳，剥好壳的大虾，片好的牛排，羊排，猪排，各色肉丁，肉末，肉条……冻货五花八门，按照不同规格加工好，码放的整齐干净。

    可能是因为价格不菲。都销量不好的样子，分装盒下结起厚厚的冰，不知冻了多久。看得林小野食欲全无。

    而蔬菜居然比肉类还贵。

    各色果蔬漂亮的码放在内，可价格就不那么美丽了：两个辣椒50帝国币；一个苹果50帝国币；4个小番茄80帝国币……林小野一路看来，只觉得三观炸裂。

    帝都物价不高果然只是错觉。

    生活用品价格还能接受，食品的价格简直离谱。

    营养液真是个伟大的发明啊。

    林小野暗自感慨，看顾念星和刚才一样，在橱柜旁仔细挑选。她生怕被看出窘迫，一咬牙很是硬气的拿了2颗苹果，就离开了生鲜区，去选罐头和营养液。

    结账时，看着满满2购物车的东西，林小野很想先把自己的东西挑出来，却不知道如何下手。

    两人居然一共花费5780.5帝国币！ 快赶上她4个月生活费，她确定自己拿的不会超过200帝国币，那顾念星究竟是买了些什么？！

    好在顾念星很是自然地一同买了单。林小野只好麻利地帮忙装袋，暗自打了小票。准备回去后把钱算一算，给他转过去。

    从超市出来，居然已经快晚上9点。

    商场里依旧亮如白昼，顾念星提议一起吃晚饭，林小野已经料想到这人依旧会请客，她不讨厌和他相处，却生怕自己不仅没办法还人家的情，很可能连自己吃饭的部分都负担不起。

    两人之间实在差距太大。

    她很是别扭，几乎不知道要如何与这人相处。

    要是能一直像之前那样，能远远看着，不熟识，也不需要相处。

    那样多好。

    半晌，林小野踌躇着开口，以累了和学校宿舍的门禁为由拒绝。好在顾念星没有多说什么，神色如常把她送回了学校。

    回到宿舍楼下，林小野真发愁怎么把自己的东西捡出来。顾念星已经熟练地叫来一辆搬运机器人，把所有东西一袋不拉地放了上去。然后礼貌着告别，准备离开。

    林小野怎么也没想到，这人要把这些东西全留给她。

    看着机器人启动，就要往宿舍楼里行驶而去，她急得冒汗，硬是用尽力气，挡在机器人前面，机器人发出礼貌的电子音【请您让一让，请您让一让】

    林小野窘迫得满脸通红，一把拉住那人。在他惊诧的目光里，磕绊着开口：

    “你，你……您真不用这样，这些我不能收，我什么都不缺，今后若真是有什么困难，我会联系您的。今天谢谢您了。您路上小心。那个……我就先上去了。”

    说着随手提了一袋，不等那人回应，逃似的大步往回走。

    那运输机器人却沿着预定的目的地，一溜烟从自己身侧而过，驶入了宿舍楼。林小野大惊就要去追。

    “林小野。”

    听那人连名带姓的叫，语气也不太相同，林小野脚步一顿，回过头来。

    灯光下，靠着机甲车的顾念星笔直而立，神情淡淡的，却莫名与平日里温柔绅士的样子不太一样。林小野头皮一紧，感觉这人似乎生气了。

    顾念星已经抬起垂着的眸，淡淡开口：

    “您？

    我有这么老么。

    小野，你没必要这么……嗯，拒人于其千里之外吧。只是一些小东西而已，微不足道。你没必要有压力。”

    说着他拿过林小野抱在手里的购物袋，语气又恢复温柔：

    “你这样我真的很伤心。

    如果实在不喜欢，东西我可以拿走，我们也可以换种方式相处。只是，大家都很关心你在帝都的情况。苏霈、苏曼、我，我们都是你在帝都的朋友啊。

    哎……你别又哭了，我又不是在责备你，上去吧，我看你进去就走。”

    林小野莫名眼眶湿润，顺从的点头往回走，恍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又似乎没错。似乎哪里不对劲，又似乎没有。

    直到回到宿舍门口，看见停在门旁的运输机器人和上面4个装得满满当当的大购物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