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野忘记咀嚼，鼓着嘴呆愣愣，感觉自己怕是幻听了，抬眼见那边，他原本的座位上，唐荔正围着苏霈满脸兴奋，叽叽喳喳。
过来躲清净吗……
“不介意吧？”
说着已经在身旁的座位上坐下。顾念星放下手中带过来的杯子，自然抬手把一个白盘子往她这边递过来。
林小野定睛一看，白瓷盘里是2支大虾，每只都有手掌大小，弯着身体，披着酱红油亮的外套，胡子又细又长，两颗黑色的眼一左一右。
林小野和它们大眼瞪小眼。
给她的？
再侧头，就望进男子深紫色眸子里，眉眼带笑，嗓音温柔：“尝尝，看你没吃饱。”
这下，林小野彻底被刚才忘记咽的土豆噎住。急速背过身体，剧烈咳嗽起来，一时间窘迫得脸比这2只虾还红。感觉自己傻得冒泡，她猛地抓过桌上杯子，大喝一口掩饰尴尬，
热辣的液体滑入喉，她咳得更急了，
这不是她的杯子！
杯子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指头拿走，换过来她原本那杯葡萄汁，林小野抱着自己的杯子面红耳赤，往远离他的方向缩了缩，想原地蒸发。
“你还好吧？杯子我没用过，但你还不能喝酒。”
“怕我？”
那人声音近在耳侧，林小野故作淡定点头，又急急摇头，慌里慌张，最后只僵坐着，一动不敢再动。
就听一声无奈叹气，盘子被收回去。
顾念星优雅自如，白皙且修长的手指拿起刀叉，先把虾头切掉，一手握着叉子固定，另一手控制刀缘卸掉虾脚，从腹部插入利落剥去虾壳，瞬间剥出一整只虾肉，又朝另一只动手……
林小野呆呆看着，想到第一次见面时，他手上带伤，就仔细一截一截检查过去，手指根根洁白无瑕，精致的仿佛一件艺术品。
“你认识我？”
“啊？”发现自己正灼灼盯着他的手看，林小野囧。
“你认出我了。”顾念星语气笃定，说着用手臂虚虚掩鼻子和嘴，轻笑起来，颇有深意道：“也是有缘分……”
林小野胡乱点头，收回视线，不敢再看这人。
那天是这样的，他全副武装只露出双眼睛，可她是完全被看见了的。这人还记得她。而且早就认出了她，所以才会主动过来？可，再然后呢？
拨好的虾，再次被递过来。
林小野受宠若惊，他早已若无其事转过头去，手里似乎拿了个东西，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人为她做过这些。2只拨好壳的虾安静躺在盘子里，浓浓的香味直往脑子里钻。她无法拒绝，小心插起来，放进嘴里。
虾肉紧实弹牙，包裹满满酱汁，汁水充分融入到虾肉当中，酸甜、微辣、鲜香几种味道充斥口腔，相辅相成，让人欲罢不能。她几口就吞掉一只。
满足感连带对这人都带了好感。
他似乎一直是善意的：第一次是叫她下树，这次给她送了好吃的。林小野酝酿许久，终于低声开口：“谢谢。”
顾念星先是一愣，忽而勾起嘴角，声音越发温柔，“那就都吃完。”
林小野大受鼓舞，加上这虾确实美味，三两下解决完另一只，感觉自己终于是吃饱，正回味着。顾念星举着个亮晶晶的小东西，看向她。
“见过这个吗？”
晶石？
吃饱喝足，又遇到自己强项，林小野瞬间大胆起来，“是不是很像钻石？嗯，这应该是一颗透明晶石。这东西云川挺常见，不过你这颗真大……”
“这是，我在你晕倒的老葡萄藤下，捡到的。”
林小野一惊！
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确实不是普通的晶石。而是那颗吸收葡萄园能量，又被她吸收的“晶石”
在葡萄田里，林小野听见伙伴们叫声，就随手扔开了。居然被他捡到了！
奇怪，可这东西和当时不一样了，她刚才一瞟眼几乎没认出来——
男子指尖的晶体有鸡蛋大小，而且每一个切面似乎是规律排布，完美对称的。内部的绿色完全消失，似乎失去了生命，只剩下透明晶体壳子……
顾念星收起那东西，转过脸直直看过来，温柔又真诚，“机甲来之前，你在里面还看到什么了，遇到什么？能和我聊聊吗。”
林小野莫名慌乱，条件反射坐直身子，像是开小差被老师训话的学生，规规矩矩，早就想好的措辞脱口而出，声音有些发紧，磕磕绊绊：
“我，我们刚溜到酒窖旁，就听到轰隆隆响动。不知怎么的，那些葡萄藤就突然动起来，我就晕过去了。再醒来，就被包裹在藤曼中。
起初我什么也看不到，可渐渐的那些藤曼似乎没了力气。我挣脱出来，看到头顶来营救的飞行机甲，可有一枚子弹正正朝着我射来，就眼前一黑……
还，以为自己死了，醒来就在你们的机甲车上了。”
顾念星听完，表情复杂，半晌低低开口：“抱歉。”
？
“小野，快来，天大的好事!”
林小野正奇怪这人在道歉什么，听见唐荔的声音，才发现桌对面，苏霈、那个尊贵的女孩、苏曼、柏泽、都起身似乎准备离开。
“又不认识，聊什么呢，叫你好几声都听不见……” 柏泽嘟嘟囔囔，迈着长腿就要过来，众人齐齐停下动作看过来。
众目睽睽，放大了林小野蓄意隐瞒的心虚，她更加紧张，恨不得过去撕烂少爷的嘴，却只是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身旁传来几声低笑，接着是一贯温柔的嗓音：“是我找她咨询一些关于下午的事情。”
林小野迎合着连连点头，满脸认真，心底里很是感激。苏霈最也出声，笑着打趣：
“兄弟，你是工作狂吗，他们都是曼曼的同学，下午刚经历这么个事故，都受惊不小，你还差点误伤人家，该是你赔礼道歉的，怎么还审起来了。”
顾念星起身颔首。大家嘻嘻哈哈应和着。这下众人不再盯着她，林小野感受到善意，也嘴角带笑。
正窘迫自己撒谎不熟练，坐得太僵硬笔直，才害那人被打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他射出的那一弹？误伤？
唐荔已经朝她奔过来，“苏哥说可以带我们去参观机甲内部，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快走！你不是没测过感知度吗，这不就有机会了。”
闻言，苏霈笑眯眯看过来，“你们还没测过感知度？我的机甲下午受损，正在维修保养，不如就让顾少校带你们参观他的1号飞行机甲吧？”
“荣幸之至。”顾念星抬腿就往最前面走去。
“没问题，没问题，我们不挑，都可以的！”唐荔脸上略微遗憾，嘴上却热情回应，拉着林小野快步跟上去。
几人走到一块巨大平台，一辆机甲正缓缓滑行停稳，舷窗打开，一个胖呼呼的男子探出头来：“苏队，顾队！”
“胖子你下来，今天你顾队亲自带队，让他给这几位小朋友测测感知度。” 苏霈哈哈大笑，拍了拍顾念星肩膀。就带着大家鱼贯而入。
唐荔和林小野跟在最后，迫不及待透过舱门看进去。
里面不大，坐着两人站了三人已经有些拥挤。2张座椅上，一张上是顾念星，另一张上，苏曼正被她哥按上去，旁边围着着柏泽，正毫不见外的东摸摸西看看。
小皇女正好走在两人前面，林小野借机看了她好几眼，她的发色果然变了。是熟悉的变装，柏泽是批发假发的么。
正暗自好笑。女孩突然回头，两人正正对上视线。一愣后，像发现什么惊喜又有趣的事情，深深看了林小野一眼。
意识到自己偷看被发现，林小野窘迫地想收回目光，却瞥见女孩眼里灵光一闪，像碧绿的深潭将人往里面吸，她呆愣愣立在原地。
随即女孩又眨眨眼，精致瓷白的面庞上，绽放一个甜美的微笑，侧身想退出来，轻声道：“是有些挤，你们先。”
林小野正如梦初醒，又听见苏霈的爽朗带笑的声音，“60%，曼曼你不错啊，来帝都学机甲吧，哥教你。”
女孩立刻回头，围到操作台去，林小野被唐荔拉着趴在舱门往里看。
就见苏霈激动得不行，大手拍向苏曼的肩旁，苏曼侧身躲开，并没有多开心，嗓音一贯的冷清：“我对机甲不感兴趣，你的粉丝在后面呢，小野，唐荔你们来——”
转头看见身后还站了柏泽，似乎才发现还有一人，顺口问：“哦，你要测吗？”
“我也对机甲不感兴趣。”柏泽头也不回，往舱门走，很是嫌弃：“就不能造得大一些么。这里面又闷又挤的，没意思。”
……
唐荔第二个测试。30%的感知度已经开心得飞起，连连直呼自己训练有回报，要加课云云。林小野很是理解，真心为她感到开心。
轮到林小野。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过来，她又开始手足无措，僵硬坐到驾驶椅上，唐荔已经自告奋勇，主动上前帮她系安全带。
一个金属的头盔迎面罩下来，她条件反射就要躲，被一只手轻按肩膀：那个熟悉的声音响在耳侧，“别乱动！”
林小野一僵，软在座椅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坐在副驾驶上的顾念星，正在帮她戴头盔。
脑袋被一个金属壳子包裹，冷冰冰的，头盔明明只遮挡了面部，却让她的部分五感被蒙蔽，非常不自在。
视线里，只看见控制台上密密麻麻的按钮，正中间的位置是一个控制手柄，她深呼吸，学着唐荔的样子就抬手——
“哎？你先，检查装备。”
“嗯……你，先带上手套。”
“做的很好。”
……
“把手轻轻搭到这。”
渐渐熟悉了这个声音，林小野只完全听从指挥，一一照做。
驾驶杆一圈灯光亮起，联通她的个人终端手环亮起，靠近副驾驶椅旁，一个指示灯亮起，数值开始上升。
林小野也真正看见这台机甲。
就像那种通感整片树林的感觉。
整台机甲投射在她脑海中，外部形态、内部结构、所有功能区，一清二楚。每个按钮有了概念，转向，拉杆，引擎，指示灯，能量仓，炮弹，变形……
它不再是一个冰凉的金属壳子，而是有生命，会呼吸。林小野可以用意识自由感应，熟识每一个按钮和控制。
甚至已经可以想象驾驶它在天空飞翔，飞出云川。脑中刚有这个想法，她已经开始执行，脚想踩上踏板，手指也不自觉去拉操作杆……
突然，手隔着操作手套被拉住。林小野一愣，终于回神，发现她居然在尝试擅自驾驶机甲，妥妥的无证驾驶。
她乖乖坐好，就看到指示灯上数值已经到达75%
还在往上升。
78%
80%
82%
86%
……
最终停在89%
她在各种惊呼声，抽气声中回头，首先看见副驾驶上顾念星的微笑，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不错啊，小孩。”
接着的是唐荔，蹦跶着拉过她的手的，又叫又跳，比看到自己成绩还开心；柏泽倚在舱门边目光灼灼；苏曼朝她大大方方竖了拇指。
另几人看她的眼光也和之前都不一样了：
小皇女认可的带头鼓起掌来，胖子惊得合不拢嘴，苏霈更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可以啊小朋友，我会帮你上报的。”
机仓内、舱门口都围满人，人人望向她，目光都是善意的，满满是力量，是真挚的开心和祝福。林小野隐隐也有些骄傲起来，突然就觉得她似乎真的挺厉害。
被簇拥着下了机甲，林小野还是飘飘忽忽，直到一个惊人的念头闪过，她才冷静下来。
是因为那颗“晶石”！
她吸收了那东西才变成这样的。为何会被她吸收？这奇怪的能量会消失吗？如果是之前来测试感知度，她还会有这成绩吗？
她真的配得上这些人的期待和赞美吗……
突然，远处的天空炸起一朵烟花，一团彩色的光芒稍纵即逝。
紧接着，脆响不断，大片天空被照亮，炫丽的花朵一朵接着一朵窜上黑幕，在夜空中尽情绽放，又脱着五彩的尾巴，瀑布般直泻而下，跌落大地的怀抱。
“已经过了零点了。现在起的一周，是云川镇的镇庆！”
唐荔欢呼着，跑到几人所在平台的最边缘，新基地在云川最北的半山腰上，烟花几乎照亮了整个镇的轮廓。
站在此处，能俯瞰城市的灯光，大片的田园，甚至刚刚被几人毁坏的葡萄庄园。
林小野甚至看到了那些灰黑的老藤和揭色的新条，在土地上静寂缱绻着，在晚风里细细簌簌，似乎又吐出了嫩芽。
身后，老管家居然带人抬过来几大箱烟花。
几个小孩都愣着没动，反倒是苏霈率先反应过来，带头点燃引线，烟花炸在几人头顶。
他胡子拉碴，却笑得比几人更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桀骜的眉眼里满是贪玩的放肆，“托公爵的福，今晚你们这帮小鬼有得玩了。”
原本云川镇庆的习俗只有合家团圆，祈福来年，公爵到来之后，带来了放烟花的习惯。
传闻镇庆的一周里，恰巧有一天是公爵儿子的生日, 为了给儿子祈福，每年此时，公爵府都会免费发放，统一组织燃放烟花，也为整个云川增添热闹喜气。渐渐就成了风俗。
近几年每到此时，民众都会自发组织燃放，不仅庆祝节日，为家人祈福，也意在感念公爵对云川的贡献。
林小野不自觉看向柏泽。
少爷的生日是今天吗？
那人正指挥仆役排排摆放烟花，桃花眼笑得眯起来，大言不惭道：“是托我的福！”
！
不是要保密吗，这家伙总是在自曝的边缘反复横跳。
唐荔已经气呼呼开口：“哈哈哈，搞笑不，这少爷老想碰瓷，你要真是公爵儿子，我就是小皇女！”
苏霈身旁的女孩果然急急瞥过来，眸子又和林小野撞上，嘴角不受控制勾起，众人闻言都一愣，柏泽已经哈哈哈笑出声，大家也齐齐笑起来。
就见柏泽眼珠滑溜溜乱转，笑得像一只诡计得逞的狐狸，嘴里却叫叫嚷嚷，“明明是我叫管家准备的，你们可不就是托我的福嘛！对吧，小野，哈哈哈。”说着向她挤眉弄眼。
林小野囧，有点同情唐荔，在场的似乎只有她毫不知情……
大家笑得心照不宣，但快乐是真实的。
快乐还会传染。不一会大家就玩闹在了一起。烟花此起彼伏炸开，映得身旁都是笑脸。林小野一一看过去，
唐荔，柏泽，苏曼，苏霈，顾念星，小皇女……无论身份背景，大家居然如此亲密，每个人都那么开心。
对陌生人的疏离、恐惧感突然被消解，林小野甚至莫名感受到归属感。
不知谁喊起吉祥话，大家就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
“天佑云川，健康顺遂。”
“友谊长存，梦想成真。”
“帝国和平，爱与自由。”
……
此时，谁也不知道，这是几人第一次齐聚，也是唯一一次。